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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残的三月终于进入最后一天。屈指暗算之间,流年已然悄悄偷换。
温度仍旧维续着冬末春初的清冷,但,就在恍然不觉之际,脆绿色嫩芽、粉嫣小花蕊却已破开了灰涩的人间。温热和暖的纷彩尘世,似乎随时可能降临。
凤英接受私立青彤大学的聘书,已经延续了四个学期,今朝却是她头一回踏上赫赫传威名的 “星光大道”。
据悉 “星光大道”为青彤的社团集中区,果然半点也不假,沿着几十公尺的水泥小径两侧,千奇百怪的社团活动在此间上演着,很有几分 “人生如戏”的感觉。
她小心翼翼地登陆水泥小径,举目观察着四周的生态,倏然发觉这条路上活力四射的 “居民们”也反向端凝着她,好奇而纳闷的神态彷佛打量着入侵地球的外星人。
“对不起……”她唤住一位从耳畔经过的女学生。“请问一下,天虹社社办在哪里?”“左边最尾端的教室。”女学生友善地指点她明路。“距离他们今天的集会时间还有十五分钟,目前社办里可能人数尚未到齐。”是这样吗?
她不晓得社团与社团之间的联系如此紧密,连外人也摸得清某某社团的作息表。
“再请问一下,如果我想找社团的助教,应该到哪儿去?”或许她应该直接杀到法律系。
可是……凤英不自在地蠕动身子。当初便是不想明目张胆地摸到章诗的系上找他,才慢慢捱到他负责社团的聚会时间,这下子…… “章诗?”女学生友善的口吻猛地横生出重重叠叠的荆棘。“你--是章诗的朋友?”这声 “你”,拉长得超乎必要程度。凤英嘎然合上嘴,呆呆地被路人甲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彷佛秤量着她有几两重。
怎么?章诗与这位小姐结仇吗?与其如此陈述,倒不如形容为女学生打算与她结仇--因章诗。
“嗯……普普通通。”女学生讲结的观察报告教人气绝。显然她决定眼前的老姑婆对自己一点威胁性也没有。“你去天虹社等他好了,章诗应该还没到。”“你怎么知道?”凤英被她挑衅敌视的语气弄得不太高兴。
“因为所以。”女学生挥挥手,犹如挥开一只令人厌憎的苍蝇,前后的热心程度倒转了一百八十度。“反正等章诗接近这个地带,你自然会明白。拜!”
凤英杵在原地,从头到尾迷惘着她究竟做错了什么,竟招惹来如此这般的对待。
无所谓,她大可不视不见,办自己的正事为妙。
当下怀着被彻底 “怀疑摒弃”的心情接近天虹社社办。
“反正,男人就是这副德行啦!”打老远,教室内不屑的嗤哼声便飘荡出来。
凤英探进门口,一位瘦削健美型的女孩顶着满脑袋七凌八乱的卷发,正在里头向清弱的江南美人型同伴,大大阐扬她的男性无用论。
“就拿袁克殊那个黑桃王子来说吧!外表长成一副虎臂熊腰、挡我者死的悍貌,一碰着未来的岳父、岳母大人,可什么都变了,无论我爹娘下达多么不合理的指示,他都来者不拒,只懂得拚命点头说是、好、没问题。你瞧瞧,他重视我爸妈胜过我耶!这种男人教我们女性同胞将来如何托付终生呢?”卉妍张扬着愤慨到了极处的拳头,大有将 “黑桃王子”生吞活剥的狠劲。
副社长屈灵均审视表姊轻忿的过动儿徵兆,当场拿捏到关键之钥。
“你你、你又想使坏,被袁大哥阻、阻止了,对不对?”一箭射中红心。
“使坏?我?!”卉妍嚷出无辜的声明。“我像个会使坏的人吗?”“像。”
好吧!谁教表妹从小和她肚子里的蛔虫交情良好,难免会事先接获情报。她再装下去就不像了!
“我只想送给那只孔雀王一点点小礼物而已,你要称之为 ‘使坏’,我也只能解释成大家观点不同。”卉妍撑住讲桌直角,轻轻弹跃,玲珑的身段跳坐上高度齐胸的桌面,丝毫不费吹灰之力。
灵均羡慕地欣赏着表姊的伶俐,这等身手是她永远学不来的。
“你与袁大哥和好,章、章诗也尽过一番心力。”“你是指那两座‘耸又有力’的贞节牌坊?”卉妍的白眼翻出来问天。
“你不喜欢吗?”灵的急了。“可、可是我也有出力耶!章诗说,那两座牌坊是杰、杰作,很符合你的气质……”“啥?”炸弹爆发。“那只没品没格的孔雀居然把我比喻得和他同等级?”糟糕!说错话了。灵均乖乖闭上双唇。
早就警告自己没事不要乱开口的,怎么老是记不住呢!
“别、别!是我不擅长言词--”
“少来,无心吐真言。”喷火的娘子军冲冠一怒为男人:“我要毙了那头淫贼之冠、采花之王!”淫贼?采花?凤英在门外窃听得一愣一愣的。这和她所知的章诗,那个和蔼可亲的章诗好像八竿子打不着边。
“表姊,你、你冷静一点。”池鱼之殃的副社长吓坏了,连忙按住浮动的社长。
“不要拉着我!拉我也没用,反正我非寻他晦气不可--喂!你还要杵在外头偷听多久?”唔,这是哪里的中文文法?凤英缩回脑袋,不太确定暴躁的瘦女生在吼什么,前言与后语之间缺乏合理的连贯性。
“你!就是你!不要怀疑!”我?她的食指对准自己架着姑婆镜框的嫩鼻。
“对,就是你!指什么指?”怎么会?凤英环视着自己周围的环境。她的背贴着门框旁的石灰墙,充分遮掩她的地理位置,瘦女孩应该瞧不见她的动作啊!
“你还怀疑?我用一根二点五公分长的头发猜也知道,你一定指住自己的鼻子舍不得移开。”卉妍义愤填膺的俏脸突然冒出她正前方。
“喝……”凤英抽了半口气。这,这这这……瘦女孩真的在叫她耶!
“有事吗?”火药味很浓。
“表姊。”灵均谴责性地睨了社长一眼,再和善地询问她:“请问,你,有事吗?”“我……呃……”她忌惮地睐着悍妇,用字遣词相当谨慎。“请问阳助教何时会抵达贵社?”“找章诗的?”卉妍上上下下扫瞄她,情状与方才的女学生一模一样,只是女学生眼中的敌视,代换到她眸心变成惊异。“哇塞……那家伙不是普通的溜,着实大小年龄层一律通吃耶!”“表姊!”灵均轻斥,而后回首温婉地知会访客,两种极端的表情转换得完美和谐。
“阳助教马上就到,你要进来等他吗?”“如果方便的话。”她勉强武装起知书达礼的师长盔甲,跟随着江南美女进入神圣的社团殿堂。
大小年龄层通吃? “你贵姓?仙乡何处?在哪里高就?找章诗有什么事?对了,遮羞费打算拿多少?”她的椅座尚未坐暖,卉妍连珠炮的惑问已经轰隆丢掷出来。“如果章诗拒绝支付,放心!
你可以委托我代为索讨,只抽一成服务费就好。”“遮羞费?”她开始怀疑自己真的踏入外星球了。
卉妍的雷射眼打量她两秒钟,衡量她骨子里的真实性。半晌,慨然拍了拍她肩侧,完全没被她刚健正直、果敢不屈的面具震慑住。
“你不错!会问这个问题,表示还没变成弃妇,但愿你前途无量!”弃妇+遮羞费+淫贼+孔雀+采花王+通吃=章诗?凤英楞了片刻,终于懂了。
原来如此!
答案很明显,怎么她一直没想到?天虹社社员种种严厉苛切的指责,引领她走向一个至今未能深思过的疑义--。
她走错教室了!
“对不起。”麂皮公事包夹回腋下,访客清清喉嘴,起身准备走人。“有人告诉我贵社的助教名叫 ‘张诗’,我以为他就是我要找的那位 ‘章诗’,看样子是我误会了。”“坐下!”一根食指制止她的喋喋不休。“除非你要找的章诗不在青彤当助教的差,否则他和本社的吸血……呢,助教章诗并非同一个人的可能性,几乎小于零。来,告诉我,你贵姓?”“哦?”她不太确定接下来该怎么办。“我姓席,在经济系担任兼课讲师。”“席凤英?”两个女生突然异口同声大喊。
“… … 对。”她有这么红吗?两个女生面面相觑,即使熊猫大摇大摆地晃进天虹社领土,都不能使她们陷入绝对的哑口无言。
这个章诗呀!简直太厉害了!卉妍又妒又羡。才短短几十天,他连校园内最没指望的老处女讲师也勾上门来,亏她们还预测这个事情会难倒他呢!
“别这样嘛!你真的不干啦?”卉妍忍不住扯宿敌的后腿。“好歹多撑一阵子,别让那家伙优胜得太嚣张。”“优胜?”她宛如被鹦鹉附身。
灵均冰雪聪明,从她愣讷的反应立刻猜出--席凤英完全不晓得委托的事情。
“没、没事,我表姊比较,呃,不会说话。”她赶紧出来圆场。
卉妍被一位曾经患过语言障碍的同侪指称 “不会说话”,这下子完全糗大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章诗来了!”灵均立刻转移两人的注意力。
天!卡在两个极端之间,她活得好辛苦。
“有吗?我没看到……”凤英渐渐小声下来。
对,她看不到,却 “听”到了。
打老远,此起彼落的招呼声如潮汐和海浪,一波一波叠涌过来,初时还模模糊糊的,后来就听分明了。嘤嘤巧啭的问候声大都从女性口中传出,字句又甜又糯,直到挨近天虹社社办门外。
“阳助教,你都不过来看我们。”“来来来,刚出炉的起司蛋糕,是西点社之花特地为学长烘焙的。”“噢,嗨,好,谢谢。”章诗和煦却敷衍的男中音加入战局,一阵 “嗯嗯”的模糊鼻音暗示他刚吞下一大口美食。
“我呢?”凌某人渴望的嗓音融进女子大和鸣。“别这样嘛!章诗,见者有分,分一口尝尝啦!”“磋,来食!”章诗喂完社团指导老师,重拾他一路报告下来的话题。“总之,我觉得这件委托案值得商榷。根据我和当事人接触下来的心得,她绝非我们想像中误人子弟的老师,某人大姊,你要不要再回头确认一下,以免咱们的社团精神惨遭亵渎?”“可以考虑。”凌某人听起来依然馋兮兮的。“不过席凤--”
※“老师!”灵均蓦地大叫,切断室外两人的对话。
“嘎!发生了什么事?”两位教职员从未经验过灵均心焦的时刻,匆匆跑进教室。
“天塌下来还是失火了?”“席老师?”章诗迎向一副眼熟至极的姑婆镜架,脚步缓了一拍。
“对呀!席老师已经等、等助教很久了,你们还赖在外头大谈钓、‘鱼经’!”灵均的口舌难得如此的溜转便给。
转得好!卉妍鼓掌致贺。
从头到尾,只有席凤英不晓得究竟上演了哪出戏码。
章诗暗暗吁了口气,丢给副社长铭记在心的感谢。
“嗨!你怎么有空过来找我?”他轻笑,自然而然地握住她的纤手。
“那个--”对呀!她来做什么的?一见着章诗杏仁形的瞳孔,灵捷优雅的步姿,她反倒把最终目的给抛诸脑后了。
“又想让我搭便车了,是不是?”依循过往惯例,他先摘下凤英的粗黑镜框,再拔掉脑后的髻簪。
如云秀发扑泻下来,还她原本的妩媚丰姿。
对了!就是这件事。
她忙不迭地抢回自己的眼镜。
“你已经没收了我两副眼镜,麻烦还给我,我家里已经找不到备用的了。”
“哦--?”卉妍在旁边怪腔怪调地搭话。“看样子,你们交情不浅哪!”“没你的事,忘恩负义的小鬼!”章诗没好气。今天若是副社长不在,卉妍那根和鲸鱼一样粗的神经,绝对会无意间拆穿他的底牌。“走,席老师,我搭你的便车回家。”“可是我们才刚进社办--”凌某人也很呆,敏感程度并不比子弟兵高明多少。
“请恕本助教早退一次。”他没得商量。速速离开是非之地要紧。
“不用了,你留下来开会吧!我今天不走和平东路,准备绕道往后街的水电行。”她别扭地抽回自己的小手。
“为什么?”柔荑再度被他抓回去。
“我家厨房的水管漏水……”哦!老天,他非得在每个人的面前和她拉拉扯扯不可吗?拘谨得几乎绝种的天性在她体内发酵。
“简单,我以前在水电行打过工。”他一口应允。
这男人在任何地方都 “打过工”!
“可是……”她二话不说就抢了人家的开会成员,好像不太妥当!
“走吧!”章诗二话不说,挽住她转头就走。“凌老师,刚才的 ‘家庭作业’就拜托你帮帮忙啦!”伤脑筋,凌某人必须正视手下爱将可能公私不分的事实。
重新审查席凤英的案子并非不可以,不过…… “阳助教,你想早退没问题。”伟大的指导老师匆匆对着金童的背影大喊。“不过,先到西点社拐两块起司蛋糕过来,好不好?”要命!章诗翻转无奈的白眼。
“等我一下。”他回头去完成使命。
提起西点社,凤英终于联想到他翩然降临的盛况。莫怪乎方才的女学生会去下那句 “等他来,你自然会知道”。
的确!章诗在这条路上太受欢迎了,尤其是女性同胞。即使现下单单走在他身畔,她也能感受到从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的尖锐眼光--估量、算计,以及铲除异敌。倘使眼光能杀人,她已经被刺穿七十八刀!
而且,这位集成熟男人与纯稚男孩于一身的大型猫科动物,完全不在她单纯的思想所能理解的范围,方才踏入天虹社,接触到全然专属于他的世界,更加深她如是的印象。
绝大部分的章诗,对她而言,依然归类于谜,难以捉摸。她的性格虽然拘谨,却不迟钝,足以感受到适才天虹社成员表现出来的怪异举止,尤其他和凌老师模拟两可的对话,更隐约传递出线索,可惜她来不及听真切,就被那位白净的江南美女蓄意打断了,而他立刻收敛的态度亦表达得很明确,无意向她坦承究竟瞒住她什么事。
凤英发觉,自己并不喜欢这种受他撇离在外的隔阂感……决定了!她要想法子探查帘幕之后的真相。
“嗨!走吧!”男主角悠然地回到她身侧,浑然不觉辐射于空气间的诡异。
彷佛嫌她死得不够难看似的,他居然远大剌剌地将手臂打横,搭在她香肩上。
“阳助教,附近社团的女同学似乎与你很要好。”凤英以含蓄的语法暗示他:匹夫无罪,怀 “臂”其罪,麻烦阁下把你的 “玉臂”收回去,以策本人安全。
“是吗?”章诗顿了一顿,忽然低头凑近她耳壳。“你这算吃味吗?”“什--什么?”轰地一声,她粉嫩脸皮下的火山喷发而出,涌溢着赤红鲜烈的岩浆。
他的神色实在邪气得可以。瞳眸漾着亮黄色的光彩,把夕阳收纳其中,再调上明明白白的戏弄,宛如逗着老鼠好玩的野猫。
他就是喜欢欣赏她别扭拘谨的模样,脸颊涨得红通通的,偏又死命端持住师尊的架子,委实像透了偷穿妈妈洋装的小女孩,明明伪装自己所不是的那个人,还想拚命说服别人--我是大人哦!我已经长大了!你看,你看。
“你真是……真是……”凤英呐呐地遍搜脑袋,努力网罗着可以反将他一军的用语。
“败类?鼠辈?流氓?无恶不作的混蛋?没学识的猪?脑震荡的超人?
没心没肺的土匪?飞行恐惧症的乌鸦?”他很热心地提出七、八个骂名供她挑选。
“不!你--你--嗯--”算了!人家随口讲讲就是一大串,她再练十年也成不了气候。“你真是一头坏猫!”虽然很贴切,但级数差太多了!
“坏猫?”章诗挑了挑清越斜飞的剑眉。
她认输!
凤英泄气地走开来。
“章诗……”凤英蹲在雪花白的磁砖上,观察着大半个身子钻埋进水槽底下的水电工。
“嗯?”心不在焉的应声飘了出来。“把钳子递给我。”“噢,好。”她连忙依照吩咐行事。“章诗……”“破洞在这里!弯结部分的水管锈穿了,可见当年建设公司偷吃步,装埋普通的铁质水管蒙混过关。”吱吱嘎嘎的旋扭声刺入耳膜,想必他正准备把出问题的弯管拆下来。
“… … 你刚才叫我?”“对,我……呃……”人家正跪在她的厨房地板上劳心劳力,她似乎不应该选在这个时候向他行审问之实。
“水龙头关紧了吧?我不想被淋成落汤的 ‘坏猫’。”工作之余不忘调侃她。
“早就关掉了!”凤英埋怨地道。是这家伙先没大没小的,她也不必与他客气了。
“章诗,你负责的天虹社是哪一种型态的社团?”好长一段时间,水槽底下只飘出咭噔咯噔的扭转声,并未回答。
半晌,他鲜活的嗓音方又宣扬出来。
“一般服务性社团。”一般服务性社团有必要如此难以启齿吗? “我看你们的社员人数好像满少的。”她再起一个试探的炉灶。
“人少好管理。”他忽然钻出来,盈着一脸满满的笑。“奇怪,你今天对我好像格外好奇。”那双炯炯烁华的杏形眼瞳,彷佛高分子的激光,直直透入她的心坎里。
凤英的口齿蓦地哑了。
“呃,这个,其实……”天!他为何要这样看着她? “我,对呀,好奇。
好奇而已。”章诗笑睐她一眼,埋头钻回水槽底下。
好险!凤英若继续追问下去,说不得,他只能瞎掰了,即使瞒骗她是他最不乐意的事,但,他敢以人格担保,假如凤英知晓他蓄意接近她的目的,只是为了将她踢山青彤大学的西席,一定会恨他入骨。
单细胞生物,就因为体内的管路比较单纯,发起火来才会又猛又集中。
“那,你家里还有什么人?”这个问题倒与阴谋不太相关,纯粹是她私人想了解的。
咕咚一声,拆卸下来的凹型管摔落在柜子底盘上,工程完成一半。
“就我父母而已。”章诗应对进退的功力已经出神入化,居然能把紧绷的五官与轻松的口吻融和得如此协调。
“哦?令尊在哪一行服务?”她尽量装得若无其事。
同校教职员互相关怀是天经地义的事。
“他拥有自己的机构……哇!”一声诧讶的轻喊闷闷地迥荡在柜子里。
“怎么了?”凤英提高警觉,无奈有限的空间容不得她钻进去插手。
“水!水!”他手忙脚乱地压住一股涓涓清流。“你没有把水喉锁紧,自来水冒出来了!”“什么?不可能,我明明朝关闭的方向转到极限了呀!”她也开始惊慌起来。“我再去检查一下。”“等一下,先拿一条抹布过来,让我堵住,否则水压太大,待会水管口会整个喷开--啊!水流变大了!快点。”
“好好好。”她没头苍蝇似地蹦跳起来,四处搜寻抹布的芳踪。“在哪里?抹布在哪里--哎呀!”众里寻它千百回的抹布不知怎地出现在她脚底下。太神了!凤英一步踏上去,猛然滴溜溜地往后仰跌下去。
完了!她直觉地蒙住眼睛。
“慢慢来!你一慌张就会东跌西摔的。”章诗勉强探出脑袋盯住她。
不看还好,一瞟眼间,玲珑丰润的娇躯已往他的方向垮下来。
后脑勺对正他搁在磁砖上的工具箱!
“当心!”他大吼,再也顾不得那根破水管。
回身以橄榄球员擒抱的姿势,扭转腰干一百八十度,带着猫科动物特有的柔软筋骨与反射神经,一脚踢走工具箱,两手摆出碗型的盛姿--。
砰!凤英的脑门要害堪堪镶进他的手形。
接个正着!
两颗怦怦跳的心脏在胸腔内造反。
她的手指悠悠分出一小道缝隙……她还活着!
感谢上苍抬爱!天公疼憨人--“呀!”他们谢得太早了。
细小涓流失去遮蔽物的屏障,终于抵抗不了背后汹涌翻腾的暗潮。
哗啦哗啦的喷发声倏地划破空气分子,随着自来水千军万马之势,奔腾成来势汹汹的冷泉。
“我的妈!”凤英傻了,无助地任水管迸裂,大股清流迅速窜溢上磁砖地。
他们身上的棉质工作服在最短的时间内吸饱了液体,犹如贪婪的吸血鬼。
“快!把水喉关上!”他钻回灾区,紧紧按住出水口。
人与水的战争,第一回合,人类徒劳无功。
“水喉!水喉!”她仓皇地跳起来。
“不要再跌倒了--唔!”一口冷水不小心灌进他喉头。
“我找到了!”凤英顺利地在旁侧的短橱柜里摸索到水灾的总控制开关。
奇怪!刚才不是关紧了吗?她探头检查一下。
要命!转反方向了。她反而把水管的出水量扭开到最大的程度。
现在已来不及追究责任,三两下先把水喉锁紧再说。
“好了,你可以放开了!”罪魁祸首匆匆蹲跪回水电工身旁。
章诗一时之间还不敢直接相信她。手指稍稍移开一点距离,确定自来水停止了喷迸的泉花,终于放松了。
“老天……”他钻出来,委顿在地。与她相处的日子,简直像打仗一样,随时会爆发新的战役。
“对不起啦。”凤英满心愧疚,几乎不敢正视他。
她以前又没碰过水管、总开关这类玩意儿,难免会出点小差错嘛!
咦?眼角横扫,猛不其然瞥见章诗湿漉漉的仪表。
他他他--他的头发!
平常,他一律将及肩的黑发扎成马尾巴,显得既清爽又明朗,而现在,山猫浑身湿透了,前额较短的刘海散落下来,遮覆住上半张脸,只露出一点点鼻端与弧形的唇线……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像!
他!山猫男孩!蹩脚的守护天使!
“章诗!”她扑过去,用力捧定住他的脑袋。
对,就是这张脸!
调侃逗趣的嘴角,含笑的猫似眼光。
为了观察得更仔细,她用力摘下溅湿而生雾的眼镜,贴近了脸蛋。浑然没想到自己仅着纯棉T 恤,一旦沾到冰,最容易黏贴在娇躯上,凹凸如原始丘壑的身段尽数看在第二者眼底。丰润,成熟……她讶张着菱唇,迳自在心里轻唤:是你吗?真的是你?可,章诗注意到了。
要命!
他闷吼一声,霍然推倒她,狠狠地欺了上去,不由分说地覆住她。
“唔……”凤英倒抽一口凉气。
他受不了了!这女人压根儿没把他当成正常男人看待。
她以为他是铁打的吗?白皙润泽的肌肤半掩在湿透的恤衫下,若隐若现,甚至比直接裸裎更加诱人。无论凤英如何平凡化自己的外表,她终究已经发育为成熟的女性。
他无法再按捺了!对她的渴望,已经焚燃了几世纪。
他只能抑缓一次!在他老家客房的那次!一切已经到达极限。
红颜、玉颈、酥胸,每一寸他的唇触及的范围,在在甜美得令人几欲失魂。长年藏匿在长袖长裙里的雪肤,比起寻常女子不知柔嫩千百倍。
热吻往上移回她的红唇内,浓重的鼻息相互交融着……手,也一样,沿着柳腰美绝的曲线往上轻移,而后,临覆在偾起的、充满弹性的胸脯。她的身段好美、好美……这一刻,教人立刻被打入地牢也甘心。
然而,章诗贪求更多,急切的指尖拨开棉布的阻碍,寻觅着肌肤与肌肤的直接碰触。
当他盈盈掌握住晶莹紧绷的女体,脑中已经抽空了…… “啊……”凤英的娇躯徒然接触到冷空气,刹那间自三十三重天跌回凡尘俗世。
她在干什么?眸中流转的春情如遇热的雪人,转瞬间消融于无形。
不,她应该自问--她在让他干什么?凤英无助地迎上他的眼,却被其中**裸的、男性化的、纯种大型猫科动物的威猛光彩揪紧了心房。
八股守旧的天性重新接管她惊骇的神智。
“不要!”她不暇细想,卯足了劲顶开章诗,无助地缩爬到厨房的斜对角。
“晶……”他也跟着打回原形。
糟了!凤英脸上极端屈辱、自惭的表情,让他暗叫不妙!
“你……你……”她勉强吞咽一口唾液,滋润突然发干的喉头。“请你……请你回去!”她不能原谅自己!
怎么能呢?她怎么能放纵自己淫浪到这等地步!
章诗只是她学校的同事,年纪甚至比她小。她怎么能?以后又该用什么姿态来面对他?噢!天哪!她简直该被打入专收淫妇的地府,永世不得超生。
“席……”现在继续唤她席老师似乎显得太矫情了。
“不要!”她的螓首紧埋入屈起的膝盖。“别再说了,请你立刻离开……”
该死!他应该料到的。欲速则不达!严格的礼教规范已经是凤英性格中无法改变的一部分,像她这样的女性,根本无法忍受婚前与任何男人发生过度亲密的行为。否则,她将引发狂烈得难以扼止的憎恨,而且,并非针对那名男子,而是她自己。
她会把自己打入羞愧的深渊,巴不得从此藏在地洞里,再也别出来现世。
“听我说--”章诗试图诱哄她跳出那个瞎钻的牛角尖。
“别再说了!”她猛然抬头大喊。“求求你,立刻离开我家。”讲不通!
他烦躁地爬梳过湿发,暂时无计可施。
“好吧!我先离开。”否则还能如何是好?目前向她说理,肯定是对牛弹琴,徒然加深她的疚惭与反感。
“我过几天再来看你。”无奈的步伐在她面前顿了一顿,极不情愿地移往正门出口。
无疑地,他已经制造出一个该死的反效果!
屋外,夜幕中央的圆月,晶晶灿灿依旧,却无声无息地缺了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