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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风云变幻,耳边是小富狂怒的大喊。夹答列晓鬼媒婆方婆和她的手下竟然吓得双手捂住耳朵,蹲在地上抖如筛糠!
沫蝉却没惊慌,只是冷冷一笑,突然出手,用藏在袖子里的棍子将方婆和她的手下击晕在地!
天地风乱,红灯在狂风中呼号摇曳,乱纷纷染满闭月大红的衣襟。沫蝉立在红灯里望向闭月,果然见他面色依旧平淡,可是双眸中已是闪过几缕疾光!
“你醒了么?”沫蝉奔过去,抓住闭月的手臂。
闭月傲然点头,“自然没事。不然你以为,愚蠢的人类真的能把我变成行尸走肉?橼”
“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闭月缓缓转了转头颈,“他们给我打针。”
沫蝉垂下头去——果然愠。
“这个游戏结束了吧?”闭月不耐地想要扯掉身上古怪的大红喜服,“我答应你的已经办完;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
“等下!”沫蝉扯住闭月手臂,“还没完呢!”
闭月清冷睨着沫蝉,“别糊弄我。那老婆子刚刚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她说我喝下纸灰就算完事了。”
“老婆子的程序是走完了,但是我的程序还没走完呢!”沫蝉死死扯住闭月的手臂,不肯松手,“反正你都来了,你就再帮我解开一个怀疑再走!”
“什么怀疑?”闭月皱眉。
沫蝉盯着他,小心地表述,“……我找上你,不是一个巧合。时到如今,我越来越觉得,你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你就是——小富等了100多年的,刘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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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空一寂,飘摇的红灯仿佛落红纷坠。
闭月怔愣一下之后忽地扬声长笑,“你有病吧?真是愚蠢的人类——我是闭月,我是装作是你要找的人罢了!你怎么会愚蠢到,真的将我当成那个人!”
“是你自己根本就没能力找到那个什么牛郎,所以你就想硬塞给我么?拜托,我对那个女鬼半点兴趣都没有!”
闭月用力甩脱沫蝉,力道大得沫蝉都要支撑不住,“我要走了。我不会陪你玩儿下去了!”
沫蝉也急了,“闭月,难道你不觉得,你姓柳,可是听起来就像是姓刘?我觉得你就是刘郎,你给我机会证明一下,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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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又大了起来,沫蝉耳畔小富凄厉的呼号越来越厉,“刘郎呢?你为何骗我,为何没能将我的刘郎带来?枉我信你一场,你原来都是在骗我!”
“小富你闭嘴,给我安静下来!”沫蝉望向身周盘旋的冷风厉喝,“你怎知我给你带来的,不是你在等的人?!”
小富却没那么乖乖听话,她的身影在粉墙上狰狞现形,“他当然不是!我的刘郎,我岂会认错!而我眼前这个人,分明没有脸!”
“哦?”沫蝉倒吃了一惊,再扭头去望闭月。分明眉清目秀,清晰在目。
沫蝉忍不住冲小富爆粗,“你没长眼睛么?看不见不是你的错,可是你错在不该出来瞎嚷嚷!”
小富被沫蝉这么一骂,也是怔住。粉墙上那狰狞的鬼影便也缩回了原来正常的比例,有点委委屈屈地顿住,“……我,我哪里瞎嚷嚷了?可是那个人分明不是刘郎,我根本看不见他的脸!”
沫蝉抱着手臂绕着粉墙和闭月前前后后走了三圈,忽地停步,“跟我一起去赌一把,敢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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沫蝉带着小富和闭月一同回到大柳树下。沫蝉还从假山那条盗洞里拎出几把铲子,都让闭月扛着。
结果一路闭月只瞄着小富,竟然都没能发现莫邪就在大柳树下头蹲着。沫蝉也被打扰他们,小心观察着闭月的神色。倒是小富不自在起来,“你看什么看!姑奶奶是你能随便看的么?”
闭月也不客气,“一个没有脸的女鬼而已,我看你两眼还是你的造化!如果不是因为你同样也是无脸人,我怎么会来跟你阴婚,又怎么可能多看你一眼!”
沫蝉想拦着已经晚了。
小富果然激动起来,“你说什么?你说姑奶奶是无脸人?你个兔崽子你是不是欠揍啊,你说谁是无脸人,啊?分明只有你才没皮没脸,你还敢这么说姑奶奶?!”
沫蝉急忙扯住闭月。夹答列晓小富并不知她自己眉目早已模糊不见,这样冷不丁听闭月吼出来,岂不是不能接受!
闭月还不肯罢休。莫邪终于在被无视中找见了一点存在的价值,他轻轻发声一吼,闭月听见了,猛地扭头看向大柳树的方向,然后便惊得赶紧闭嘴,走上前来跪倒在地,“不知主上在此!”
莫邪懒洋洋地摆摆手,“起来吧。”然后指指沫蝉,“都听她的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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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富没心情搭理莫邪和闭月,只扯着沫蝉的手臂喋喋不休,“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给我说清楚!你随便给我弄个什么没脸的人来,然后不由分说就给我举行了阴婚?我说你是不是欠马鞭子抽你啊?”
旗人的姑奶奶果然都个个泼辣,这回算是领教了……沫蝉只能哄她,“奥茉莉你乖哦,还是怀着身子的人呢,这么胡乱发脾气,会伤到孩子的……”
小富咬唇,“那你得给我一个交待!怎么能不明不白就将我许了人!”
沫蝉也以牙还牙,掐腰瞪眼,“我说过我不给你交待了么?我这么靠谱儿的人怎么可能把你不明不白许了人?我这不是就带你们回来找证据呢么,你痛快儿把你那点子大小姐的脾气给我收回去,别耽误正经事儿!”
沫蝉吼完了,转眸子去瞥莫邪,正撞见他捂着嘴偷乐呢。沫蝉剜他一眼,再去横闭月,不意外看见闭月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看什么看,哼!别看你们一个个不是狼,就是鬼,就我一个大活人;可是你们都得乖乖听我的,否则我一个一个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沫蝉豪气满满地仰起小下颌。
就算不为了自己,也得给人类争口气是不?
莫邪藏不住一脸的笑,自动起身,“女主,要干活儿了不?”
沫蝉冲他瞪眼,“你怎么知道我要让你们干活?”莫邪叹了口气,指了指闭月扛着的几把铲子,“你让他当力工扛铲子回来,岂不是要在这棵大柳树下动土?”
沫蝉扁嘴,“又被你猜到了,没意思。”
莫邪笑着从闭月肩上卸下铲子,二话不说就去柳树底下刨土。闭月看见了赶紧抢过来,“主上,小的来。”
莫邪却笑着拦住,“别介。她的吩咐,还是我自己动手。”
闭月一脸惊讶地再回眸来望沫蝉,仿佛不可思议。沫蝉瞪他一眼,“现代的人类社会已经讲究绅士风度,凡事都得lady-first,不懂么?你赶紧更新你那颗数据库去!”
小富这回终于跟着沫蝉一起乐了。
沫蝉扭头瞟她,“不跟我大呼小叫了?肯跟我乐了?”说罢上下打量小富,“其实,你还是笑笑好看。”
小富微微一怔,随即害羞垂下头去,“刘郎也说过,我笑的时候最好看。”
沫蝉悄然回眸望闭月。月光清淡,照着他淡远的眉眼。沫蝉自信没看错,他听见小富这样说的时候,眼底滑过一抹淡淡的怅惘。
惟愿一切,如她所愿。
转眸望大柳树下用力刨土的莫邪,心里幽幽地说:小邪,这一切就都拜托给你了。只有你亲手动土,我方能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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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邪挥舞下去的铲子忽地一停,起身回眸望向沫蝉,凤目里滑过耀目华光,“找到了!”
沫蝉一声欢叫扑过去。
莫邪却伸手拦腰一挡,没让她近前。沫蝉抬眼望他,莫邪已是会意点头。沫蝉便笑了,扶着他的手臂,悄声说,“就算是凄惨白骨,我也不怕。让我看吧。”
莫邪这才放开手臂。
沫蝉深吸口气,这才低头去看那洞口——果然可见森森白骨,却不是完整的骨架,而是散乱无章。
沫蝉心里难过,想起民俗学老头儿讲过的丧葬礼仪,说故人事死如事生,所以对于死者遗体一定是极为尊重的。而眼前的白骨已经凌乱如此,可见下葬的时候全无半点敬意,甚至有可能是尸体也曾遭受过许多的非礼……
沫蝉努力吸气,转头去望小富,“你家刘郎,身上可有什么表记?或者你送给他过什么信物?”
小富忸怩了下,终究还是洒脱回答,“刘郎走的时候,我剪下自己的一缕头发交给他。我是要告诉他,不管这一去是否合婚顺利,我都已与他有了结发之约。”
“那头发上,又有什么特征?”
小富脸红了红,“是红绳扎的,红绳上坠了颗黑珠子。”
沫蝉无声从莫邪掌心接过那缕头发。抬眼望莫邪,已是泪眼婆娑。莫邪伸手拍她手背,柔声哄着,“……是了。”
沫蝉垂首望掌心的青丝,心头潮头翻涌。时光易老,皮肉可腐,可是这发丝拴着的心意,却不会消逝。
“你找见什么了?”小富也敏锐地轻颤,遥望着树下的沫蝉,“你倒是告诉我啊!”
碍着中间有莫邪拦着,闭月不敢如小富般直接问,可是面上分明也乱云飞渡。
沫蝉却没急着回答,只摆了摆手,“你们俩都先给我消停点儿。给我一点时间,让我自己静静。谁都不许打扰我,听见没?!”
小富惊愕地扭头去,跟闭月大眼瞪了下小眼。等两人都意识到这也属于眉来眼去的范畴,便都各自恼怒地瞪了对方一眼,然后步调一致地转过身去。
莫邪又在树下蹲下来,守着那坑不让那两只看,顺便从地上抽出一株小野花来叼在嘴上闲适地咬着。
沫蝉则不理他们三个,自己转到大柳树那边去,也学着莫邪的样子,蹲在树根底下。隔着大柳树,倒像两人背靠背蹲着似的。整个场景就是“月上柳梢”版本的Kappa。
沫蝉也不嫌弃,将那出土的头发按在自己太阳穴上,屏息凝神,将自己脑海中翻腾的各种头绪一一整理。整个故事,就像被梳顺了的发丝,一根一根顺滑地呈现出来。不知过了多久,沫蝉终于睁开了眼睛。睁眼的那一刹那,有一滴又大又圆的泪珠,随之一同滴落下来,像是一轮透明璀璨的琉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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沫蝉起身走回去,将那头发举到小富眼前,“你看,这你还认得么?”
小富一看便惊了,“这这就是我给刘郎的头发!你在哪里找到的?!”
“就在那里。”沫蝉回手一指大柳树下,“小富你没有白等一场,你一直等待着的刘郎,他没有弃你不顾,他千里迢迢地赶回来了……只可惜他没能走过这棵大柳树,就差咫尺之遥,没能走回到你眼前。”
“你说什么?”小富一个踉跄,“你该不是想要告诉我,刘郎他就死在大柳树下;而你们刚刚刨开的那个坑,就是刘郎的葬身之所!”
沫蝉难过,点了点头。
小富一顿,脚步却毫不犹豫地奔了过去,垂首望向坑内凌乱白骨。月光清淡,勾着她浅浅一抹的身形,能看出她的肩胛一直要强地绷直,她没让自己落一滴眼泪。
沫蝉反倒忍不住,蹲到地上就将脸藏进臂弯里去。
“告诉我,后来还发生了什么事?”小富嗓音倏然沙哑,如同百岁老人一般地苍苍,“夏沫蝉你都猜到了,是不是!”
“是!”沫蝉抹干眼泪,立起身来,这一回目光却是瞥向呆立一边的闭月,“有人杀了他,趁着夜晚将他草草地埋在这棵大柳树下,毁尸灭迹!更加令人发指的是,凶手为了让人认不出刘郎来,还在杀死刘郎之后,削去了他的面容!”
“你说,什么?!”小富痛得一个摇晃。
闭月听了也是一怔,一双眼睛森然凝注沫蝉,“我希望,你说这个故事,不是在影射我。”
沫蝉走到闭月面前去,高高仰头望他淡远眉眼,“闭月,我没在‘影射’你,我说的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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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月猛地一震,面上却努力保持淡然的笑,“你疯了么?”
“我当然没疯。”沫蝉回手一指小富,“闭月,她方才说你是无脸人,你也听见了。你更改知道,今晚的你根本就没有使用闭月术,你的五官眉眼是我跟方婆等所有人都看得见的,可是为什么单单只有她说看不见,一再地强调你是无脸人?”
闭月冷然一哂,“我从没将一个女鬼的话当真。她看不见我的脸,说不定是她的眼珠子早就烂没了!”
“不是这样的!”沫蝉打断闭月,“以你闭月的心智,你不会完全想不明白——她看不见你,就是因为你死后被人铲掉了面容,凶手想要的就是要让她再也认不出你来!甚至有可能还请人下过咒的,让你死后就算变成鬼,也是一个没有脸的鬼;就算鬼能回到富察家,回到她面前,她也再不能认出你来!”
沫蝉走上前去,从莫邪手中接过颅骨,将面颊那面依旧留有铲平痕迹的展示给小富和闭月看。月光清冷,颅骨无声地悲怆肃穆。
“如此,他们的阴谋便无人能识破;而你和她,便这样被永生永世地,狠狠隔开!就算有绝配的生辰八字又如何,你们纵使相见却不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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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干的?!”小富悲呼着扑过来,死死扯住沫蝉的手臂,“你说啊!是谁害了刘郎?是谁要让我们生生死死都不想见!”
沫蝉心臆痛得鼓胀,转眸望向小富,“我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但是我也能给你答案。试想当日,最不希望你跟刘郎在一起,而且在你的世界里最有权威的人,是谁?”
小富一震,“我阿玛?!”
沫蝉点头。能使出这样狠烈手段,还能忿恨到铲掉刘郎的脸?只有富察家的那位大家长,曾经在朝中为官,使惯了各种手段,而且决不准有人违抗他命令的!
“阿玛!”小富一声悲呼,仰天跪倒在地,“阿玛,你害女儿害得好苦啊!”
闭月愣怔看着眼前一幕,缓缓走过来,凝着沫蝉,“那我呢?现在的我,又是个什么?!”
沫蝉忍住泪,依旧回手一指那大柳树,“你姓柳,你又被葬在柳树下,带着不愿死去的执念。于是你不自觉吸收柳树精华……”
沫蝉仰头,望那两人合抱粗的大柳树。从这树干直径便能猜到,这柳树怕是已经活了几百年,而且日日受游子想念,夜夜被月华笼罩,于是它有足够的精华供养刘郎这死去的灵魂。
“闭月,你虽然在绿蚁手下做事,可是你不是狼族,你甚至不是活人。你是柳鬼——寄托在柳树之上,凭借柳树精华而生的鬼魂!”
“我不信!”闭月一个踉跄,朝着沫蝉摇头,“不是的,一定不是的!”
莫邪这时走上前来,并肩立在沫蝉身畔,望着闭月轻轻点了点头,“冬家善于以咒御魂。他们选中了你,抹掉你所有记忆,所以你不知道你自己是谁,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只是一个魂体。”
莫邪都这样说,闭月无法不相信。他一张清秀的面容倏地苍白,“那就是说,我真的就是她在等的人;我真的,就是那刘郎?”
沫蝉忍着泪,抓过包包,从里头掏出化妆盒与一管毛笔,递给闭月,“她没有五官,你替她画上试试。答案自然会自己浮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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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月接过化妆盒与毛笔,有些迟疑。小富收住泪,也恼怒地吼起来,“我不准!从来我的相貌,只允刘郎勾画。他算是什么东西,他不是我的刘郎!”
沫蝉忍着心痛厉喝,“小富你给我闭嘴!有胆量就试试看,到底是我对还是你对!你连等待100年的勇气都有,难道怕赌这一回么?!”
沫蝉上去猛推闭月,“去啊,还站着干什么!”
闭月又望了莫邪一眼,抿紧唇角走上前去。小富迟疑着,想要反抗,却终究还是放下手去。
残月绕过柳梢,幽光照亮小富那张没有眉眼的大饼脸。闭月细细打量了两眼,便下笔如有神助——小富的眉眼,于那张大饼脸上,一点一点呈现出来。那样顾盼生姿的闪亮双瞳,那样神采飞扬的细细长眉,那样娇俏的鼻梁,那般嫣红秀美的唇……
沫蝉捉住莫邪的手臂,使劲将脸埋进他衣褶里去。
是了,这就是答案。她的直觉,果然成真。
“当啷”一声,闭月画完,手中的笔也是跌落在地,他愕然凝望眼前的容颜,喃喃地,“你,是,奥茉莉?……”
小富一听,忽地哇一声哭出来,“你怎么知道我的闺名?”说着一指沫蝉,“我告诉过她的,是不是她又跟你串通好的?这世上,除了我家人,只有刘郎知道我的闺名;如果不是夏沫蝉告诉你的,那你,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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