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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娘子一进村。主事的小叔问了媒人派几只船去,问完就赶忙亲自动身去胡家接新亲。让媒人去接呀。不行。没这规矩。新娘子进了门,媒人甩过墙。媒人就吃酒回家了。新亲尊贵,得男方家长亲自来请。新亲是女方的男眷,舅舅、姑父、姨夫、兄弟、叔伯、侄子等。新亲尊贵,不能让其徒步来。按胡家要求启动了三只大船去。叫了六个船夫。还专门请了一个拔船师傅。因为路上要过两道坝埂。拔船的师傅祖上是有名的窃贼。技艺高超。其中一项绝技就是拔船。几个壮劳力费九牛二虎之力才能拔过去的大船。他一个人轻轻松松就能拔过去。拔船绝技的关健是定桩。他家有自制的大大小小的木桩。定的时候根据船的体型,桩的位置高度定的恰到好处。这样就靠着这些桩,他一人就轻轻松松快捷地把船拔过去。水路比陆路绕远些。一来一回,路上又有两道坝埂。到了坝埂,船上的人要下船站在河堤上,等拔船的师傅定桩,把船拔过去再上船。这样就耽误了许多功夫。等新亲来到朱家,已经是上灯时分了。按规矩老亲陪新亲。朱家的舅舅姑父姨夫叔伯来陪。小叔把新亲领到公房客厅。对胡能人说:“胡亲家,我也不客气了,时辰也不早了,我不清楚你家人,我们这就开酒。三方酒你来安排坐席吧。”胡能人做主持做惯了,他乐于做。他就分派谁坐一席,谁坐二席,谁坐三席,谁坐四席。上席和下席留给朱家人来作陪。因为人多,第三桌的上席也是胡家人坐的。抬头嫁女儿,低头娶媳妇。以女方家为主。男方人坐下席作陪斟酒。他坐了第一桌的一席。他儿子坐了第二桌的一席,他孙子坐了第三桌的一席。新亲酒上,女方祖孙三代为大。二三四席是按辈分与年龄大小坐的。
胡能人这桌上,是朱家的一个堂兄斟酒。他对胡能人陪嫁得少也不满。他不客气地说:“亲家你能喝多少就喝多少,不要客气。”胡能人道:“那是那是,开亲是一家了吗,我客气啥?”
“亲家最近手气咋样?”
“一般般。”
“没把女儿的嫁妆输了吧。”胡能人知道他在打趣他。他这人皮厚,也不恼。他反过来说:“这位亲家是不是也好玩?你最近手气咋样?”
“胡亲家要不今晚就不回去了,我们就在这玩个通宵?咋样?”胡能人知道他在戏弄他,他不接茬。他脑子活,马上岔开话题高声说:“据说今年雨水大,你们有没有听说?”然后他就开始说某地某年发大水的事了。这就是胡能人的能耐,他声音响亮,说起话来滔滔不绝,别人插不进嘴,即使插了也被他的声音给盖了。他总能控制谈话的主题方向。五少爷和朱大贵挨桌来敬了新亲酒。新亲道理,应该斯文少言。可要让胡能人少言,那比用绳子捆了他还难受些。他反客为主。给同桌的人都敬了酒。他真是铜嘴铁牙呀。嘴一刻也不停。他喝一杯酒,吃一口菜,说两句话。“喝,喝,喝。能吃能喝,才是福气。”
“喝,喝,喝,不是我自吹,我胡能人可不是一般的人。”
“我敬你一杯,以后你家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
“我敬你一杯,没有我胡能人摆不平的事。”
“我敬你一杯,以后我们就是亲眷了。”
“我敬你一杯,我一看你就是个能喝酒的。”
“我敬你一杯,祝你手气好。”
“我敬你一杯……”他能吃能喝能说。别人都喝好吃好放下筷子了。只有他一人还在吃。吃的实在撑得慌了,他打着饱嗝站了起来。众人见他站起,纷纷站起离桌走出客厅。于是放炮仗恭送。给每位新亲赠送一对糕。
朱大贵和五少爷送到河边。朱大贵问胡能人:“亲家,明天去接亲家母,派几只船去?”“女眷人多,派五只船吧。”
“好。”
“女儿我就交给你们了。她生是你朱家的人,死是你朱家的鬼了。你们好生待他。”
“亲家。放心。”
胡能人用手指着五少爷说:“姑爷,你好福气!不是我吹,我家姑娘那可不是一般的人物。”又看着朱大贵说:“你家是花了点银子,可娶到我家姑娘,不亏,你们就等着享福吧。”
“亲家走好,恕不远送。”
“再会。”
“再会。”
众人上船。还是用船送。不过是船夫和拔船的去送了。到了船上,胡能人酒后谈兴更浓。他大吹特吹自己的本事。如何帮人解决家庭纠纷。他的大舅子看不惯,说:“胡能人,你女儿出嫁,你一点儿不难过啊?”
“丫头从糠坛跳到米坛,我有什么好难过的?”他被舅子打断了话头,无趣起来。拿起烟枪吸烟。从荷包里捏烟丝。荷包里他还随时放了一对骰子。他摸到了骰子,拿出来说:“今晚月色好,不如我们就在船上来玩两把。”一些人喝了酒兴奋,听他说玩两把,都说:“好,好,好。”于是几个好赌分子,他们就围拢了来,把几对糕放在船舱,拼接起一个平台来。船晃悠晃悠的,他们也不管,趴在船上就在摇晃的船舱掷起骰子来。胡能人一掷掷了个五点,他嫌小了,耍滑,用脚一跺船,船晃了,骰子也跟着晃动,落定一看,却成了三点,更小。输了。他又掷。这回眼看是个大点,是十一点,不料船晃了,骰子继续晃,最后晃成个四点不动了。他说:“是十一点。刚是十一点。”众人说:“骰子落定了算呢。”
“是船晃的,不算。”
“在船上掷呢,船哪有不晃的,落定才算。”
“前没说好呢。那从这把开始,落定算。我重掷。”
“好,一言为定,谁耍赖,把谁扔河里。”胡能人用力一掷,落定却是最小点,两点。又输了。他当晚点子不在家。总是输。他也没带几个钱,输完了,人不带他玩了,他偏还要赌,不甘心想赢回来,说:“我用棉袄做抵押。”结果,又输了。酒后胡闹,众人起哄,说:“好好好,脱棉袄。”
“快脱,快脱。愿赌服输。”
“赌桌台上无大小。”
“赌桌台上六亲不认。”真把胡能人的棉袄脱了。好在一会到岸了。离他家只有一小段路,他冻的牙直打颤跑回家。他老婆以为他遇到土匪了。
五少爷送走新亲后回新房了。搀脚娘娘递给他一杆秤,他用秤杆掀掉新娘子的盖头。他喝了酒,醉眼朦胧中看新娘子,越觉娇美。他笑嘻嘻的,就要搂抱新娘。搀脚娘娘拉住他。拎过来一只食盒,端出一碗鸡来。是一只整鸡。这是专门给新娘子吃的。又拿出一只空碗,一双筷子,把鸡头揪下放碗里说:“新娘子吃鸡头,吃不愁,穿不愁。”朱胡氏拿起筷子吃起来,她真是饿了。肚子咕咕叫呢。一见鸡口水就流了出来。还是早上吃的东西呢。她也顾不得害羞,顾不得五少爷盯着她看了。
“新娘子吃鸡脯,早享福,晚享福。”
“新娘子吃鸡翅,春添子,秋添子。”
“新娘子吃鸡脚,少顾家,老顾家。”一只鸡吃的差不多了。搀脚娘娘拿出一酒壶两酒杯,倒了两杯酒递给他俩,让他俩喝了交杯酒。她在旁说着祝福好话:“夫唱妇随,百头到老。”她用眼瞟了一下大红喜烛,见左边的那只燃的多些,比右边短些了。她一惊,在心里暗暗道:“难道这两位不能白头偕老?”她用手巾揩了手,铺好被,把多余的被子放到桌子上。笑着说:“**一刻值千金,你们睡吧。”然后带上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