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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家这个决定对谢泠来说并不突兀。
早在谢星下场参加秋闱之前,那位心广体胖的夫子就同她提过,待谢星考上举人,他愿意写一封推荐信送他进金陵的澜沧学府进学。
谢泠原本还不知道澜沧学府是个什么概念,直到叶开夫妇回来接叶琰时恰好提起这事,丁灵琳霎时睁大了眼,“澜沧学府?可是那个几乎每次春闱都出会元的学府?”
叶开显然是懂行的,点头道:“是。”
“不过也有个例外。”丁灵琳仿佛想起了什么,笑了一声。
谢泠疑惑:“例外?”
“是有个例外没错,而且还是个扬州人。”叶开同她解释,“太和五年那位会元不仅不是澜沧学府出来的,还是个连金陵府学都没进过的商贾之家出身的公子。”
谢泠:“……”
她好像知道是谁了。
说句实话,她也没指望谢星能混到花溪云那种程度,所以春闱之前的这两年,好好进一个好一点的学府还是很有必要的。
而且这段日子她也在寻思着将合芳斋开到扬州以外的地方去,原本是打算慢慢来的,现在这么一来,倒是正好。
谢星一开始听说她要送自己去金陵的澜沧学府时非常抗拒,后来得知她也会一道去金陵,居然就同意了。
虽然决定了要走,但走之前需要处理的事也不少。
这座宅子肯定是不能动的,还得请两个仆役看顾好了,还有合芳斋的糕点秘方,也要尽快全都教给阿芝。
相处了这么久,谢泠是信得过阿芝的品行的,故而没有藏私,力求合芳斋在自己离开后还能保持现在的好生意。
事实上居于一隅也的确并非她所好,只是过去的十几年里,她有谢星要照顾,没道理这么自私地想做什么做什么,所以也就安定地在扬州城呆了这么久。
当然,如果不是遇到了西门大夫这个贵人,此刻的她就算想搬去金陵,也是个苦差事。
陆小凤自然是跟着她和谢星一起走。
离开前谢泠请这几年里相处得不错的朋友一道来合芳斋吃了一顿饭,为了照顾到每个人的口味,她做的菜差些摆不下。
朱停还是跟以前一样热爱吃鱼,他也考过秀才,但没参加今年的秋闱,用他的话说,他不是这块料子,不如少浪费些时间。
像他这样在某一方面的天赋溢出到能被成为天才的人,反正也不用局限于科举这条路,所以谢泠非常理解。
席间言笑晏晏,好不热闹,但她对面恰好就坐着冷血,一抬眼目光便要撞上,饶是谢泠想装的什么都没发生过,看见他每次都下意识避开她眼神的动作,还是非常尴尬和无奈。
也是因为这顿饯别宴上她和冷血的交流几近于无的缘故,结束后丁灵琳还跟到厨房里悄悄问她,“阿泠你同冷大人怎么回事?”
谢泠噎了一瞬,还在想到底要怎么说呢,就看见她笑得一脸促狭,顿时想起陆小凤说过的“大家都知道”。
“……你猜到了吧?”她试探性地问道。
丁灵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还以为冷大人要憋一辈子呢。”
谢泠不解,“你们真的都早知道?!”
“这般明显,恐怕只有你自己不清楚吧。”丁灵琳拍着她的肩膀叹了一口气,“不过我也能理解,你心里没有他,眼里自然也看不见。”
谢泠被这个只有她不知道的事实给刺激到了,深觉更无法面对冷血。
可是再无法面对,正经的告别还是应该有一声的,毕竟这些年来冷血帮过她不少忙。
虽然自西门吹雪走后,他们见面的次数越发地少,但回忆起初识至今的相处,她还是很想亲口和他道一声再会的。
两人在练习掌法的老地方见面,没有茶水也没有酒,谁都没有先开口。
谢泠倒是很想先感谢他一番,但看着他一眨不眨的眼睛和里面流转的光芒,又觉得他应当不会想听这些。
良久,他才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谢姑娘一路顺风。”
“……会的。”她点头应下,旋即又补充道:“冷大人也保重。”
明月挂在柳梢,映在一旁的清池中央,随着微风吹拂晃动不已。
坐在对面的女孩子皱着眉抿着唇重新沉默下来的模样被夜色衬得十分温柔,不自觉绞着衣袖的动作其实一点都不文雅,但由她做起来又好像瞬间变得可爱极了。
冷血忽然就回想起了三年前自己在这池边拉起喝醉的她的场景,隔了这么久,他都能清晰地回忆起她当时喝的那种酒的味道,甜得几乎恼人。
以至于他后来时常梦到那个味道,手在睡梦中往前伸去,想把人拥入怀里,可往往尚未触碰到她便已醒来。
“此去金陵,大约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回来。”她停顿了一下抬起眼来,“冷大人先前说——”
“我知道。”他打断了她,“你不用说。”
他不让她说下去并不是觉得自己听不了拒绝的话,只是看见她说这话时略显煎熬的表情十分不忍罢了。
谢泠还愣着,只见他已经拿起了剑站了起来,用一种冷静又笃定的语气对她开口道:“会再见的。”
她回过神来,也跟着点头,“好。”
他们的行李不多,加起来也就一辆马车。
不过毕竟是穿越后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回出远门,谢泠没能免俗地失眠了大半个晚上,第二日困倦得一进马车就歪在那睡着了。
她注意不到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那群人,但功力日益精进的陆小凤和谢星还是注意到了的,一开始还以为是有谁欲图不轨,结果走了一整天也没有任何异动,反倒是在夜里帮他们解决了一伙山贼。
“哎,你说会不会是叶大哥提过的那些人?”陆小凤悄悄问谢星。
谢星咋舌:“不会吧?我以为只是在合芳斋附近护卫啊,难道还要一路护送我们去金陵?”
他说到这里,陆小凤不可置否地耸了耸肩,“以冷前辈对姐姐的心意,也不是不可能。”
按照谢星以前对冷血的态度,听到这话是一定要跳脚的,这次却没有,反而唔了一声算是默认。
陆小凤见他这样十分惊奇,再联想到之前他说要欺师灭祖的事,忍不住问道:“你现在不希望楚前辈和姐姐在一起了?”
“你别跟我提他!”谢星翻了个白眼,一脸烦躁。
“其实吧……”他拍拍小伙伴的肩膀,用一种“我比你懂多了”的语气开口道:“虽然我也劝过姐姐要不就和冷前辈在一起得了,但是她不喜欢也没办法呀。”
她和楚留香倒是互相喜欢的,却还是没有在一起。
谢星想不明白原因,更烦了,就在他打算取下火堆上的烤鸡时,不远处的河边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是谢泠!
他和陆小凤几乎同时站了起来往河边跑了过去,虽然也不过几丈距离,但两人都用上了轻功,生怕谢泠在这方寸之间出什么事。
万幸的是,洗完头发的谢泠安安稳稳地站在那里。
但她的脸上有着不同以往的焦急和惊慌。
而他们俩也是这才注意到,她的脚边躺着一个浑身湿透的姑娘。
“我方才见她在水里顺流而下,才被吓到了。”她拍着胸口解释道,“我原本以为是……结果只是昏迷了。”
陆小凤皱了皱眉,看向躺在地上的这位姑娘,虽然她的头发被河水完全冲乱了,脸色也苍白得过分,但仍然不难看出,这是个很漂亮的姑娘。
从小江小鱼就喜欢给他灌输荒郊野外的漂亮姑娘最好别碰越漂亮越不能碰的思想,所以此刻的他下意识地顿住了脚步,却又忍不住多瞥了那姑娘好几眼。
谢星倒是没什么顾忌,就要上前去,却被谢泠喝止住了。
“你们俩把马车牵过来,我先给她换件衣服再说,这霜寒露重的,穿着这身湿衣服总不好。”
谢星皱了皱眉,“带她上马车没关系吗?”
给一个姑娘换衣裳,他们俩决计是不能上去的,万一在马车内发生点什么——
“她昏迷着呢,没事的。”谢泠知道他在想什么,顿了顿又道,“况且我也不像以前那般手无缚鸡之力了。”
这一点他们俩倒是都清楚的,毕竟偶尔还会同她交一下手看看她练得如何。
现在的谢泠,别的不说,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
给昏迷的人换衣服不是件简单的事,好在谢泠照顾人的经验很足,折腾了会儿后总算给这个浑身还凉着的姑娘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两人身量相仿,她的衣服穿在这姑娘身上也还算合身,唯一让她有点挫败的是,两人的胸围差得实在是有点多。
就在她打算拉开马车的帘子时,这姑娘也醒了过来。
谢泠一回头正好对上她疑惑又惶恐的眼神,下意识道:“你不用怕,我只是见到你昏在河里想救你一把而已。”
“……原来如此。”那姑娘恍然,“多谢你了。”
她说话的声音很好听,加上长了一张明艳的脸孔,总叫人忍不住先心生好感,哪怕是还保持着戒心的谢泠也不能免俗。
“姐姐好了吗?快下来吃烤鸡。”谢星在外面喊了一声。
谢泠忙拉开帘子探出一个头,“就来。”
烤鸡的香味飘散得很快,谢泠发誓她看见了这姑娘下意识吞咽了一下的动作,顿时弯起嘴角,“姑娘下来一起吃吧?”
“可以吗?”她的眼睛都亮起来了。
而后在她们俩走下去的那一瞬间,陆小凤撕扯鸡肉的动作有了瞬间的停顿。
他见过不少漂亮的姑娘,用江小鱼的话说,就是对着所有长得好看的女孩子都是甜言蜜语信口拈来。
但他还是第一回觉得一个姑娘能这么吸引人的目光。
事实上她的五官和丁灵琳比起来还差一些,与谢泠站在一块儿也没有亮眼到能让谢泠变得平凡无奇。
可偏偏就是这般吸引人。
谢泠见到他这个模样,心想莫不是他的风流浪子的基因终于要完全觉醒了?哇?!
然而下一刻,他又收回了目光,宛若无事一般地将撕开的鸡肉递了过来,“挺香的,姐姐试试吧。”
谢泠分了一半给那位面色仍旧苍白着的姑娘,对方低声道了谢。
“你怎么会在河里的?”谢星忽然问。
正小口吃着烤鸡肉的姑娘也是一脸困惑,“……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陆小凤也皱了皱眉,重新打量了她一下。
哪知她只是点点头,神情好像还有些无辜,“我真的不知道,我一觉醒来时已在你们马车里了。”
她都这么说了,他们俩也没问下去,当然内心的怀疑还是没有消除。
陆小凤之所以不怎么太担心是因为清楚后头还有一群高手跟着,而眼前这个少女,看上去也并不是武功太高。
她吃东西的模样很文雅,像个大家小姐,但言谈举止又更像是个江湖人。谢泠只纠结了一会儿就懒得想下去了,大家萍水相逢,吃完这顿了事,日后能不能再见还是未知数,何必计较那么多。
可是对方大约并不是这么想的,和他们分食完这只烤鸡后,弯起眼睛笑着感谢他们,还顺便自报了家门。
“我叫张洁洁,今日多谢姑娘搭救。”
谢泠没多想,专注地啃着手里最后一根鸡骨头,“举手之劳而已,张姑娘不用介怀。”
说完这句她又有点疑惑,这名字为什么听上去也有点耳熟?难道也是什么很重要的武侠人物?
……真是武侠小说到用时方恨少。
“不知姑娘如何称呼?”张洁洁又忽然问她。
“我姓谢。”谢泠回过神来,这么回道。
但她却没有注意到张洁洁在这个瞬间弯得更甚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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