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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思语悠悠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都像是没有知觉一般。她眯着眼回想了片刻,终于想起了自己挨板子的事。
可是挨了板子应该是剧痛无比才对,为何自己却是一点感觉也没有?想动动身,却发现一点也支配不了自己的身体。
她的第一感觉便是,自己真的已经死了,死了自然感觉不到疼痛。可是莫非死后会无法支配自己的游魂?
于是她睁大了眼睛,想好好看一看阴曹地府的摸样。映入眼帘的,不是她想象中的阴暗,却是明晃晃的刺目阳光。而在那阳光照射之下,挡在自己眼前的黑影,正是自己濒临死亡时,心心念念的唐逸白。
唐逸白见她睁开了眼睛,立刻俯身上前,一脸的焦急与不安。
几天未睡的唐逸白,用低沉沙哑的声音轻唤道:“小~木~头。”
沐思语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的委屈一瞬涌上了心头,再也想不起他们之间的恩怨,眼泪已经滚滚而落,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呜......唐逸白,那个老妖婆打我。”
唐逸白被沐思语的这一声哭,扰乱了神思。跪在沐思语的床边,伸出手轻轻拭去她的眼泪,却是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为了沐思语终于放下了怨恨而跟自己“告状”,更是因为御医临走时的那一句话。
此时趴在床上的沐思语,自然不知道自己的背上已经被扎成了刺猬,满满的全是银针,封住了她所有的穴位。
多名御医会诊后的结果便是沐思语腰部受的那一板子,伤及了她的脊椎骨,阻碍了她的经脉。若是不封住穴位,她一醒来。定然是剧痛难忍。更可怕的是,如果再想不到好的诊治法子,那她的寿命怕也不过两三个月了。就算是能医治,只怕沐思语从此都无法再站的起身了。
沐思语委屈的哭了好一阵,总算是缓过了劲。虽然她不知道为何自己此刻无法动弹,也全无知觉,但好在,自己总算是没有死,还能再看看唐逸白。
泪珠还挂在沐思语的睫毛上,可是她已经恢复了思绪。眨巴着眼睛望着唐逸白:“告诉我吧。为什么我没有知觉了?”说完她看到唐逸白眼中的那抹痛苦,轻笑了一下道:“我是鬼医的徒弟,你别想着骗我。不然只会让我恨你。”
唐逸白怜惜的抚上她的脸颊,心里不愿将御医的诊断结果告诉她,可是又畏惧着她的那一句“不然我会恨你”,几经犹豫后,总算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将御医的话又复述了一遍给沐思语。
可是他只说御医此刻未想到诊治的办法,只得先封住她的穴道,缓解她的剧痛,却并没有说她从此可能就站不起来了。
沐思语听完唐逸白的话,紧紧的闭起了眼睛。脊椎受创啊,她作为一个现代人。就算是不懂医术,也知道后果是多么的严重。那些体育明星什么的,不是有好几个都是因为伤到了脊椎。最后终身坐在轮椅之上?连现代高超的医术都没有办法治愈的创伤,在这里只怕是没有唐逸白所说的那么简单。
沐思语的脑中,却不知为何,突然浮现出了呼延寒夜随自己坠崖后的场景。想起自己那时候是多么的担忧,一遍遍的鼓励着他不要放弃。相信可以医好就一定能够医好。
那时的呼延寒夜,几乎摔的浑身经脉尽断。最后还不是被鬼医医治的活蹦乱跳。
她不想唐逸白担忧,更不想他因为自己而痛苦。他们已经受过了太多的苦,如果她的人生从此就将渐渐逝去,她希望,他们两人接下来的日子,是快乐幸福的。
所以当她再睁开眼睛时,已没有了半分苦痛,反倒是带上了笑颜。虚弱无力的说道:“唐逸白,你听我说。”
“你说,我听。”唐逸白无力的回答着沐思语,整张脸都埋进了沐思语眼前的软枕之中。他害怕沐思语会因此消沉,更怕她会永远的离自己而去,坚强镇定的他,在面对她的灾难时,也开始逃避了起来,不敢看她。
沐思语此刻多想伸手去抹抹他那双满是痛苦的眸子,可是却力不从心。她依旧是轻笑着,淡淡的开了口:“我师父,他一定可以医好我。若是师父医不好我,我也不许你消沉,我要你高高兴兴的陪我走完最后一段路。这是要多么奇妙的机缘,才能让我一个已经死了人,来到这里,让我能够与你相爱,我已经满足了。答应我,无论如何,要快乐。如果时间已经不多,我们千万不能浪费在痛苦之中。”
过了很久,唐逸白才抬起脸,却已经是一脸的泪水。
他,哭了,无声,却是最痛。
唐逸白后悔的几乎想要掐死自己,若不是他那时候想要欺瞒于她,非娶那风陌芸,那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向着这个方向发展。
他不知道是从那一步开始,他们就莫名其妙的受命运驱使,一步步的走到了现在。痛失了孩子,两人长久的分离,她的不肯原谅与怨恨,那刻意与他保持的距离,每一件事,都一寸寸的摧毁着他的意志。
他一直期盼着她原谅自己的那一天,却不想,当她终于肯原谅自己了,她却成了这副摸样。
可是即便她已经苍白的犹如纸人一般,也许下一秒就要随风而逝,她仍然那么坚强的面对一切,要自己快乐。
直到这一刻,强大、容忍、坚毅的唐逸白,终于再也坚强不下去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他的眼泪,却是不由自主的流了出来。原来不是自己不会哭,不哭是因为不够痛。
沐思语看着这样的唐逸白,心突然抽搐的剧烈疼痛了起来。她低低的轻语着,犹如魔咒一般:“过来,亲亲我,给我力量。我会坚持下去,我会好起来。你是我的力量,你要比我更坚持。”
唐逸白突然像是从梦中醒来一般。全身充满了力量。是的,他的小木头此刻最需要的不是哀痛,而是他的支持。
于是唐逸白俯身贴上了沐思语的面颊,犹如蜻蜓点水一般,在沐思语的脸上,轻吻了一下。转而,又在她的唇上,轻吻了下去。那般轻柔的一吻,犹如绵软的丝带滑过唇边,抚慰着沐思语此刻强撑背后的不安。
“呵呵。你看,上天还是眷顾我的,居然颈部以上还有知觉。不然连你的亲吻都感受不到,那才真是悲剧。”
沐思语醒来的地方,自然是唐逸白的清华宫。可她却不愿意在这里养病,这座冰冷的皇宫,是她最不愿意待的地方。这里有白昊天。有慕容倾月,这些人,都是她最不想见到的。更别说跟他们同处在宫中。
于是,在她的百般要求下,唐逸白终于答应带她回家了。在数名御医的护持之下,沐思语才辛苦的被从床上移到了一架硕大的马车中。马车中早已用软榻厚厚的铺设好,屁股开花的她依旧保持着爬的姿势,被唐逸白小心翼翼的运送回了家。
天不缺一看到沐思语的样子。再听到唐逸白的描述,整个人已经被怒火烧着了。一脸怒意的提步便向外走去。
沐思语自然知道他的想法,当即喝道:“天山老怪,你给我站住。”
天不缺虽然气愤难消,可是沐思语这一喝。还是让他停下了脚步,回过头看着沐思语。双眸已经被怒火烧的通红:“你好生养病,我这就去宫里杀了慕容倾月给你报仇。”
“一大把年纪了,你能不能成熟一点?杀了她我就能站起来吗?”
“那就眼睁睁看着她将你打成这样不管?我天山老怪的朋友受此大祸,还能让祸害之人逍遥,要我以后如何面对他人?”天不缺脖子一梗,完全没有屈服的意思。
“你着什么急?我自有报仇的办法,让她死,太便宜她了。你还有更重要的任务。”沐思语虽然早已有了报仇计划,可是此刻她更希望的是自己能够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更长久的和唐逸白在一起。
天不缺一听沐思语的话,立刻焦急的问道:“什么任务,你快说。我这就去办,办完了回来再去杀慕容倾月。”
沐思语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杀,杀,杀,除了杀人你就不会想点别的?我此刻还生死未卜呢,你杀了别人有个屁用。我要你速去迷迭谷,无论用什么法子,就是绑也得把我师父给绑来。只有他才能救我的命。若是我能好起来,咱们慢慢对付慕容倾月,若是我一命呜呼了,随便你怎么杀。”
“好,我这就去找鬼医。”说完天不缺已经消失不见了,若不是那煽动的门帘,真要怀疑这人是不是凭空消失了。
站在一旁的唐逸白,双眼瞪的浑圆,不可思议的说道:“原来他竟是天山老怪?”
沐思语咯咯一笑:“你以为呢?他是我的小怪怪,天山老怪的怪,不是小乖乖。”
唐逸白被沐思语的这一笑怔在了当下,他这一怔,并不是因为沐思语身边这位让他醋意横飞的高手少年居然是天山老怪,而是这样明媚的沐思语,完全不像是一个可能随时没命的病人。
可是,就是这样的犹如阳光一般,让人温暖,想要拥入怀中的人儿,却很可能永远站不起来,很可能随时就离自己而去。那心底的痛,是如何压,也压不下去啊。
“小木头,我的小木头。”唐逸白犹如呓语一般的低吟着她的名字,那个只属于他的名字。
沐思语慢慢闭上了眼睛,她不忍心看着他眼中的痛苦,更不敢去想若是自己撒手而去,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几日,那封住穴道的银针似乎也已经开始失去效力,沐思语已经开始被腰部传来的剧痛所侵扰。可是她却依旧装作没事一般,她不想唐逸白为自己担忧,她害怕看到他眼中的苦痛与哀伤。
想到五国之间的动乱,那个隐在暗处的黑手还没有揪出。那些伤害过他们的人还在逍遥快活,沐思语突然急躁了起来。若是她真的注定离去,她希望能凭借着自己的力量,留给唐逸白一个太平的北夏。
还有呼延寒夜的辽国,穆尼的大理。燕蓝夕和无颜居住的天宗,她都希望他们能够平安。
沐思语第一次感到了紧迫,她的时间不多,而想做的事情却太多太多。突然她万分后悔了起来,为什么自己放任自己逍遥了那么久,而没有及时的去实行她的计划,如今到了这一步,却是想的多,却做不了那么多了。
她睁开眼,满是柔情的看着唐逸白。突然轻笑了起来。无论怎样,自己得到了这个人全部的爱,来这世上一遭。能被他如此深爱,她便是无悔。
两个人静静的对望着,眼眸中除了对方,再没了其他。时间仿佛在一刻停止了脚步。
突然唐逸白转身离去,但是很快他便又回来了。等他回来时。沐思语已经沉沉的睡了过去。她果然是越来越虚弱了,那不稳的呼吸,轻飘飘的,并不是往常她熟睡时的低沉有力。
唐逸白坐在她的身边,拿过她的一缕乌发,放在唇边轻吻着。深深的吸取着属于她的味道。静静的看着她的睡颜。
小木头,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吗?如果你死了能够来到另一个世界,那么这一次若是你离开又是去哪里?无论你是堕入轮回。还是再去一个别的世界,我都不会再让你独自前行了。
无论你要去的地方是哪里,我都要陪着你一起。就算是轮回,我也绝不喝下孟婆汤,我要记住你。来世还要与你相爱。
这一世,我们爱的太辛苦。太短暂。如果再有一世,我要出生在你的隔壁,从你还是孩童时,就保护你,疼爱你,与你一同成长,在你情动之时,第一个住进你的心里。
我们只需要生在平凡人家,再不去想那家国天下,一生所愿,只是我们的小家。
所以,小木头,如果你先我一步而去,千万不要急着前行,一定要在奈何桥边等我。我不会让你等太久,你只要稍稍停步,我就会到你的身边。从此,再也不要分离,我会抓紧你的手,再也,再也,不要你离开我。
唐逸白安静的坐在一旁,太阳升了又落,他犹如一樽石像一般,没有移动过分毫。
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反而让他镇定了下来。先前的惊恐不安,也渐渐消散不见。
沐思语再醒过来时,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昏睡了一天一夜。她看着唐逸白一脸的轻笑,也突然觉得平和宁静了下来。
唐逸白将手中的凤头钗放在了沐思语的眼前,低低的说道:“金钗在你伤我时便损坏了,好不容易才修复。现在我再一次送给你。”
说完唐逸白跪在了沐思语的床边:“沐思语,你愿意嫁给我唐逸白为妻吗?从此以后,无论贫富、疾病,我们都永远相伴,即便死亡,也无法将你我分离。”
沐思语曾经对唐逸白说过那一段自己熟知的誓言,却不想在今日这样的情况,被他说出。还擅自更改了内容。
死亡也无法分离吗?那便是生死相伴,携手永远?沐思语突然明白了唐逸白为何会在她醒来后那样的平静了,原来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与自己生死相随。
眼泪突然就迷蒙了她的双眼,紧咬着嘴唇低泣了很久:“不,我不愿意。”
唐逸白突然有些慌了神,急急问道:“为何?为何?小木头,你不愿意嫁给我吗?”
沐思语带着泪无比痛心的说道:“我愿意,愿意嫁给你。从爱上你的那天起,我就盼着能成为你的妻,可是唐逸白,你不该改动那句誓言。应该是直到死亡将我分离才对,我不要你的生死相随,就算是我走了,我也要你好好活下去,活下去,你懂吗?”
唐逸白低垂着眼眸,暗淡的说道:“如果,换做是我,是我将要离去,小木头,你会如何?”
沐思语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眼眸中的泪珠,一颗颗的滚落,再也停不下来。如果换做是他,她必追随,可是此刻,并不是他啊,所以她便自私的想要他能忘记自己,好好的活下去。
唐逸白见沐思语如此,心里已经明了,她与他,是一样的啊。如此深重的爱,又如何能够独活?
“没有观礼的亲朋,没有长辈的祝贺,甚至是连一根红烛,我都来不及准备,可是,小木头,求你,嫁给我吧。嫁给我,让我成为你的夫君,从此我们夫妻,再不分离。”
沐思语突然不想再去多想了,她的身体她自己清楚,就算是死,就算是自私,她也希望自己从此能够冠上他的姓。
她终于,接受了他的求婚,却是自嘲的笑了起来,带着泪。
“恐怕没办法与你洞房花烛了,因为你的新娘,屁股开花,哈哈。”
唐逸白听她这样说,突然喜悦的笑了起来,无比宠溺的唤道:“吾妻。”
沐思语咯咯一笑,娇滴滴的叫道:“夫君。”
唐逸白此刻多么想拥她入怀,可是此刻她脆弱的不堪一握,于是他只能将所有的爱恋,化作细密的轻吻,落在她的发间、眉眼、脸颊和唇角。
一切都那么的轻微,却又那么的沉重。两人轻吻到的,全是湿漉漉的泪水,不知道是她的还是他的。
整个世界都被他们温热的呼吸所填满,再没了纷争,没了纠缠。皇权、战争或者那些不休的争斗,在这一刻,都被隔绝在了这间小屋以外。
既然他们生死相随,既然他们可能共赴黄泉,又何必再去想那么多。此时的他们,只是安静的享受着,彼此相伴的每分每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