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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是深夜,窗外的雨却越下越大,窗外电闪雷鸣。
顾衍的手指稍一松开,汾乔的头就重新疼起来。顾衍便一直没再松手。
其实顾衍一整天情绪都不太好,只是他在想什么旁人一向是猜不透的。
生母早逝之后,他很少再见到父亲,胞姐被接回南方的母家,为继承权视他为宿敌,顾衍的亲情缘是极薄的,也唯有这一个爷爷教养他长大,而今,这颗参天大树却在他面前轰然倒塌了。
即使他已经有了撑起家族的能力,内心深处却有些许说不出的惶然,那惶然不是对自己能力的质疑,而是一个亲人从此离世,永难相见的失意。
汾乔背对他躺着,乌黑的长发散在沙发上。顾衍能看到她纤长的睫毛垂下的一小片阴影,眉毛不安地微蹙着。
“顾衍。”汾乔突然发声。
“什么?”顾衍放缓手上的力道,好听清她说话。
“我们一定要搬回老宅吗?”汾乔不自觉睁开眼睛,小心试探着。
“老宅不好吗?”
“不是的……”汾乔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感觉,“那太大了…”。
离顾衍也太远了。
本来每日就只有早晚能见到顾衍,搬去了老宅之后,每个人一个院子,又相隔那么远,每天能不能见到他还是一回事。
“我更喜欢这里。”汾乔下定论。
顾衍深思,昆仑公寓室内是照着滇城的洋楼来装修、摆设的,比起顾氏那一座气氛肃穆的深宅大院,公寓这里确实让汾乔更有亲近感。
“不搬可以吗?”汾乔不知什么时候转头,紧张看着顾衍的眼睛,手无意识拽住了顾衍的衣角。
事实上,顾衍十分清楚。搬与不搬,并不是像汾乔想象的那么简单。顾家老宅历代是权利的象征,只有家族掌权人才能入住的府邸。一旦它空置了,难保其他人会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来。
汾乔的眼眸如同黑曜石般漂亮,带着祈求,如同含着一汪秋水。
“顾衍…”声音很低,却也清清楚楚递到顾衍耳畔。
那湿漉漉的大眼睛——真是要命了。
顾衍偏头,不忍去看。
汾乔见顾衍偏头,只以为他是拒绝了,轻哼了一声,气闷,转身。
“搬就搬。”
像个被拒绝之后赌气的小孩子。
汾乔抱怨的声音很小,她大概以为顾衍没有听见。
顾衍不知怎的,觉得有点好笑。以往他做出的决定,通常是没人敢当着他的面质疑的,可汾乔不但表达了她不喜欢,还用撒娇这样的方法让他改变主意,事儿没成就敢当着他的面儿哼哼。
顾衍意外地不觉得生气,反而有点儿好笑。
“那就真的搬了。”顾衍强忍着笑意,板起脸来。
汾乔闻言着急了,回头唤道:“顾衍…”
声音戛然而止。
她看到顾衍眼里是装满笑意的。
顾衍是骗她的。这认知让汾乔的眼睛猛然亮起来,心中燃起希望:“我们会继续住在这里,对吗,顾衍?”
“恩。”
峰回路转,汾乔都不知道要怎么表达自己的兴奋了,正见顾衍动了动上身,她干脆用双手一把勾住了顾衍的脖子,猛地给了他一个拥抱。
“顾衍,你真好…”
这拥抱来得猝不及防,顾衍没来得及反应,鼻畔已经嗅到了少女身上的清香,带着一点奶味儿。顾衍浑身一僵,半晌,才开口补充道:“大多数时间住公寓,但偶尔还得回去住几天。”
这声音一本正经。
“恩。”汾乔笑盈盈地干脆应了。
只要不从这里搬走,什么都好。
了却一桩心事,汾乔突然觉得头好像也不是那么疼了,浑身轻松。
她小声打了个哈欠,渐渐开始睡意朦胧。
顾衍再停下手中的按摩地时候,汾乔已经坐着睡着了,这次睡得眉眼舒畅,头一点一点,格外香甜。顾衍轻唤了两声也没把人叫醒。看起来头已经不疼了。
顾衍好笑,放下手,活动了一下指节。那手已经因为长时间的按摩而酸疼僵硬了。
墙上的挂钟敲过了凌晨一点,深夜里本该伤感怅然的气氛,却因身畔睡着的小姑娘而带上了香甜气氛。
顾衍环视四周。
他成年的时候买下这座公寓,在这里住了许多年。然而这里却是在汾乔入住之后才充满了烟火气。
公寓里处处是另一个人留下的痕迹。
这在以前,顾衍几乎是不敢想象的——他就这样任凭另一个人放肆地闯入自己的生活里。
……
周一的早晨有早课,汾乔却少见地起晚了。
下楼时候,离上课还有四十分钟,而从公寓到学校最少也要半个小时的车程。汾乔收拾好了包,给沙发上看新闻的顾衍打了个招呼,匆匆忙忙就电梯走。
“汾乔小姐,吃早餐!”张仪刚出厨房,见汾乔要走,忙唤道。
汾乔为难地顿了顿脚步,“我今早有课,快迟到了,来不及吃……”
“先吃。”身后有声音传来。
汾乔回头看,顾衍已经从沙发上起身了,“吃完我送你去学校。”
顾衍身上的正装整齐,看不见褶皱,西服精良的剪裁越发衬出他高大挺拔的身形。这身打扮很明显是要去上班的。
张仪也赶紧摆好汾乔的早餐。
汾乔见状,犹豫道:“我到学校后可以自己去吃的。”
“对,那时候你吃的就是午餐了。”顾衍整好以暇地道出事实来。
汾乔被堵得说不出话,只得重新走回餐桌前,放下书包,开始吃早餐。她怎么总觉得顾衍盯着她吃饭,像在盯一个幼儿园的小朋友?
就差拿个小碗和勺子跟在屁股后面亦步亦趋地喂了。
早餐吃的是小米南瓜粥和鸡蛋华夫饼。尽管汾乔觉得自己速度已经非常快,可早餐分量实在太多。
汾乔放下筷子,抬头,正对上顾衍监督她的眼神。
那眼神告诉她:吃完。
汾乔只得再低头,老老实实吃起碗里剩下的东西。
……
除了在滇城高考那一次,这似乎是汾乔第二次坐顾衍亲自开的车。
车子是辆黑色的迈巴赫,这与上次在滇城开的是同一款,却不是同一辆。整辆车奢华内敛,十分低调。
帝都正是上班高峰,车流拥挤,迈巴赫车身不小,在顾衍的驾驶下却游刃有余地行走在车流里。不到二十分钟,顾衍的车已经停到了崇文东门外。
汾乔看表,此时离上课不到十分钟,她拿起书包正要下车跑时,却发现顾衍并没有打开车门锁。
“顾衍?”汾乔不解回头,顾衍继续把车往学校里开。
“崇文不是不允许外来车辆……”汾乔话没说完,门卫操控的电动伸缩门已经自己开了。
“我记得开学校会上介绍过,我是崇文校会的理事。”顾衍解释,“我以为你记得的,汾乔。”
听顾衍这么一说,汾乔突然觉得自己有了负罪感。但校会那天,她看见顾衍只顾着惊讶了,哪里还记得住校长介绍了什么呢?
汾乔突然又想到什么,连忙出声:“还是放我下来吧,你载我去学校会被同学看到的。”
顾衍是崇文知名校友,更何况他还做过这一届新生的开学演讲,崇文校友里鲜少有人认不出他的。
“汾乔,”顾衍顿了顿,“从东门到你上课的公共教学楼至少八分钟车程,你觉得你能跑得过汽车,在上课之前到那么?”
其实大学迟到没什么,至少一般人看来是这样。
但汾乔不同,她喜欢把自己藏在人群里,不喜欢别人关注的目光,更遑论迟到之后要站在门口众目睽睽之下喊报告。
权衡了一下,她默默闭上嘴。
顾衍一点没估错,汾乔盯着表看,从东门口到他把车停在公共教学楼的停车场,秒针正好指到十二,整整的八分钟。
但这次汾乔来不及感叹顾衍精准的计算能力,拿上书包下车。
“手机——”
没跑出两步,顾衍就在身后提醒。
汾乔只得回头,拿手机。
只是这次再转身,却正看见罗心心和乔莽,还有潘迪三人结伴往教学楼走来,罗心心看见汾乔,使劲朝她招了招手。
临上课只有两分钟,公共楼下几乎没有人了,上课的学生都已经坐在教室里。
三人本不会迟到的,但崇文的宿舍楼年代实在久远,301的宿舍那倒破木门的门锁突然坏了,早上起来几人全都被反锁在宿舍里。
罗心心本来也不会被锁,偏偏她好死不死在星期天的晚上返校了。
结果三人被困到临上课,才等来了修锁工。
这一晚点,就和刚下车的汾乔打了个照面。
顾衍已经在倒车,准备开走。透过车窗的前挡风玻璃,三人都清清楚楚地看清了驾驶座上顾衍的脸。
迈巴赫绝尘而去,罗心心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汾乔……你认识顾衍师兄?”
汾乔没料到三人居然看清楚了顾衍,只得点点头,答道:“认识。”
下一秒,罗心心高兴地差点跳起来,“我的天哪,有生之年居然还能这么近距离的看过顾衍师兄,”罗心心踮脚一把搂过汾乔的肩膀,“还和顾衍师兄认识同一个人……幸福来得太突然。”
潘迪也没忍住插了一句:“汾乔你是怎么认识顾衍师兄的呀?”
汾乔不太想说这个,只言简意赅答:“他是我爸爸的朋友。”
“你爸爸的朋友?”潘迪被震惊了,“怎么之前从来都没听你说过呢,汾乔,你爸爸好厉害!”
汾乔实在不想再说下去,“我爸爸已经去世了。”
这话一出,潘迪也愣住了。
她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安抚一下汾乔,正开口,却被身后传来的声音打断了。
“能走快点吗?要迟到了。”
那声音清冷。说话的正是一直跟在三人身后的学霸乔莽。
这一打岔,潘迪也没再问下去,四人只顾着往教室跑了。
汾乔却突然有点儿感激乔莽,她觉得这个沉默的室友也挺可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