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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6==
钟盈倒霉,二娘子当然是最高兴的那个人,几次扒到姬瑶肩头幸灾乐祸道:“那珠子是真是假现在也没法分辨,亏得阿盈把它夸到天上,说什么世间独一无二,当真是独一无二,在别人手里她也摸不到。阿姐是没瞧见,先头听说珠子被盗,阿盈的小脸气得快要变形,眼睛瞪得老大,鼻子也快要气歪。”
姬瑶无奈,实在忍不住伸出指头戳向二娘子的额头,劝阻道:“你呀,少说几句。阿盈又丢珠子,身边的婢女又被杀死在她房里,这种事不好当成笑话讲。忍着点,你是想结下死仇怎么着?”
她的话说的很明白,但愿二娘子能听去一些。
若要换成小梁氏,肯定会对二娘子说你钟家姨丈如何得重用,钟家姨母又有手段,家里上下全要靠着他们一家帮衬。这种说辞别说是二娘子,姬瑶也会大倒胃口。
二娘子悻悻坐回原位,松垮垮歪在黄花梨雕花圆桌边,望着屋外烈阳当照,轻叹一句:“多早晚才能回去,也不知祖母有没有帮我喂画眉。”
始知锁在金笼听,不及林间自在啼。姬瑶默念出两句诗文,她在想韩七和表兄还会再来洛阳城吗?等下一次见到他们,无论如何她会求表兄带走自己。
锦衣玉食耀眼繁花背后全是空凉,这样的日子她真没必要强撑着走下去。
至晚京兆府来人问案,犯事的人在墙上留名报家底,他们仍然要找今天在场的几位当面问话。
因为钟盈说起自她来洛阳城,这是头一回开密柜拿出避火珠,前后不到一个时辰,珠子就被盗,连带她的心腹婢女也死在屋中。
巧就巧在钟府今天有客到访,京兆府少尹提出想见镇国公家两位嫡女。
钟夫人摆手道:“不用,两个外甥女也受到惊吓,在房里静养,再说她们怎会和贼人有干系。”
京兆府这位新晋升的少尹四十出头,浓眉大眼,精干利落,带着仵作验过绿衣的尸首后,坚持要见到姬家娘子,说话也十分中肯:“夫人,事关重大,太后下懿旨责令下官十日内捉到原凶。小娘子们大多心细,说不定能帮下官回忆起若干有用的信息。下官只是唤来她们问句话,望夫人成全。”
钟夫人面露踌躇看向小梁氏,试探问道:“妹妹,你看?”
“全听阿姐的。”小梁氏在家十分有主意,到了胞姐面前变成应声虫,绝不会说出半个不字。
钟夫人托腮沉吟片刻,无奈点头,戏做得十分像,却逃不过京兆府尹的一双利眼。他极快地扫视屋内两位贵夫人,将她们的神色尽收眼底,坐在椅上看似闭目养神等着姬瑶她们到来。
钟家婆子出去传话不过半烛香功夫,结伴而来娉婷袅娜的两位妙龄少女,同样宫制的浅藕色纱裙,身量也差不多一般大。
少尹一眼认出左边那位正是姬太傅之女,眉眼五官隐隐约约有三分像她阿爹,可身上一股气度却是极像先父,带着铿锵之气,风骨隐约似故人,他缓缓站起身。
听钟夫人介绍来人是京兆府刘少尹,姬瑶和二娘子福身行过礼,这种场合她也不能过多去打量一个外人,只是低眉顺眼站到一旁等着问话。
钟盈见到更气恼,她的宝贝之所以会丢,全因眼前的两个人,绿衣的死也是因为她们,还有盗珠杀人的韩七,她发誓等阿爹找到他,她会亲自下手。
钟夫人轻拍女儿示意别急燥,她在思索贼人上钟府盗珠的真正目的,会和宫中争斗有关?
先帝膝下男嗣众多,除了死去的废太子和龙椅上这位,还有七.八个未成年的皇子,个个都不容小觑。
宫里太妃们和母家不会轻易对纪太后伏首称臣,大概是要斗上三年五载。可她们想要拉拢丈夫,不应该想出恐吓的手段。
那会是谁?钟夫人将身子靠在背垫,等着刘少尹问完案,她好打发人出京向丈夫报信。
“大娘子!”
出人意料,京兆府的少尹没有先问起案情,而是走到姬瑶面前做个揖,恭恭敬敬十分诚恳。
姬瑶来不及惊讶,福身还礼,一蹲一起间她已猜度出刘少尹的底细,正是前几日自己让南大婶去找的刘功曹,她耳目闭塞,竟不知道故人升迁。
刘少尹目含笑意,点头称赞:“女郎转眼间长大成人,娴静贞雅,某代故人高兴。”
一脸茫然的小梁氏终于明白,再看阿姐早是一别了然于心的样子,她叹口气,羡慕逝去的大伯至今有人记得他威名,等自己的夫君那天不在,恐怕只有平康坊里的美娇娘惦记几句那个挥金如土的冤大头怎么还不来。
开场简短两句叙旧后,刘少尹向姬瑶姐妹两个问了同钟盈一样的问题,他不时抚须点头,犹豫一下终是向姬瑶提出想看她随身带着的兵刃。
“那是姬太傅的遗物,某知道女郎一直带在身边。”刘少尹扫过姬瑶身上,眼睛定在她的裙摆处。
兵刃!钟盈眼睛瞪得滚圆,快速看钟夫人一眼,姬家阿瑶还随身带着兵器?她怎么不知道。
钟夫人抿嘴微笑,算是嘲笑女儿天真。
姬瑶向下瞥一眼,夏衫太薄,竹林里又事出匆忙没绑结实,小腿的地方很明显微微鼓出一块,可这把匕首不是阿爹留给她的那把。
厅中眼亮的人多的是,想瞒也瞒不下,托辞不让别人看又说不过去。
姬瑶再抬起头时,心中已有了主意,微笑道:“请大人回转身片刻,容我取出匕首。”
刘少尹走到厅门口,背转身子负手站立。
阿绣紧张得心快要跳出来,早上出门前她帮女郎穿的衣裙,根本没带兵器,再说那把匕首上回丢在万安寺,刘大人突发奇想,女郎也跟着异想天开,哪来的兵刃?
姬瑶当着一屋子人从裙下小腿处抽出匕首,她多了个心眼把鞘留下,再挼平裙角。
那把匕首刃长五寸,两边各有一道泪痕槽,柄鞘绿鲨皮,阳光下寒光闪闪,一看就不是凡品。
刘少尹接过匕首细看,翻来覆去,指头在刃口划过,感叹道:“好兵器,可惜许久不见血光,倒埋没了它。”
他边说穿过屋子,举在钟夫人面前,“钟夫人请看。”
钟夫人瞧清兵刃雪白锃亮无一丝杂痕,捂着嘴唇笑道:“我一个妇道人家能看什么,若是夫君在场,当和刘大人单以此兵刃谈论到天黑。阿瑶快收起来罢,唬得大家心口发慌。”
刘少尹托着匕首不动,钟夫人会意,笑道:“让孩子们都散了,今天打打杀杀的,几个女孩胆子怕是吓破了。”
刘少尹这才将倒转把.柄刃尖对着自己,交到姬瑶手中,叮咛道:“好生收好它,千万别弄丢,若落到贼人手中,牵连的是你阿爹一生的英明。”
他眸中含着深意,姬瑶点一下头。
韩七那个恶人,说什么没把匕首带到洛阳,他明明用它又杀了人。
那把匕首上也有泪痕槽,微微有点独特,让熟知姬瑶父亲的刘少尹瞧出端倪,所幸他没有戳破,还在众人面前替她掩饰。
一想到韩七一本正经哄她,姬瑶气不打一处来,从钟夫人正堂出来听见钟盈喊她名字,直呼姬瑶,火气窜上心头。
“阿盈,姬瑶是何人?”姬瑶顿住脚,侧身对着追出来钟盈。
钟盈被问愣了,理所应当说:“姬瑶正是你呀!”
“我又是谁?”姬瑶毫不相让。
“你是姬家大娘子。”钟盈眨巴着眼睛看向左右,她不明白姬家阿瑶突然变了个人。
“姬家是不是镇国公府?”姬瑶再问,钟盈点头。
“镇公国府的大娘子,年岁比你略大一点,当不当的起一声阿姐的称呼?”姬瑶说出这句话,二娘子就差拍手叫好,挤眉弄眼看向钟盈。
钟盈彻底懵了,镇国公府又怎么了?破落户一个;比她大又能说明什么?她凭什么把阿猫阿狗也叫声阿姐。
可这种话她说不出口,私底下没大没小不算事,若真是从她嘴里吐出传到外面去,阿爹的脸面叫她丢尽了。
一天之间,接二连三受到挫折,钟盈眼中含着泪花,跺下脚急匆匆从姬瑶身边挤过,走到湖边曲桥前想起什么又倒转身子往回走,她的屋里刚死了,可怎么让人住。
一来一回,她犹如困兽狂燥不安,钟家两位儿媳捏着帕子在一旁提心吊胆,生怕小姑冲着她们发难。所幸钟盈受到打击过大,超过她的承受力度,嘤嘤扑向钟夫人去诉苦。
回府的路上,二娘子一遍又一遍重复一句话:“阿姐真厉害,长这么大,我第一回见阿盈哭得这么伤心,难得的是姨母居然没找你算帐,她是不是也被吓傻了?”
“珝娘!”姬瑶说话语气有点重,斜睨一旁兴致勃勃的二娘子,再提醒一句:“祸从口出,你今天犯了不止一回口舌之忌。阿盈和钟夫人是你的至亲,容不下也得要容下,可别人不同,你只记得就是了。”
二娘子看姬瑶的眼神很奇怪,辩白一句:“我又在没在外人面前说。”
二娘子不靠谱的行为,姬瑶不习惯也得要习惯,她再没说什么。
随着车轮微微颠簸,等到家天色转黑,二娘子倚在凉枕上睡得正香,眉心舒展神色无忧,小梁氏亲自过来接女儿下车,耷拉着眉头不大高兴,可能在气姬瑶逼哭钟盈。
姬瑶也当没看见,梁氏姐妹把她当成小孩哄,两件身外之物就想把她哄妥帖,也太小瞧人。
钟夫人大可回绝刘少尹,不让她和二娘子去正厅回话,可她半推半就应了,还不是想借机会探姬瑶的底。
还有韩七,姬瑶气得咬牙切齿,下次见面,她绝不会饶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