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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泽带着怒气疾步匆匆,在长长的宫道上疾行,那种无以言表的郁躁在胸中翻滚却无处宣泄,最终化为暴躁的戾气,对着那只每每引起他暴戾烦躁的狐妖发泄之后,却只剩逐渐扩大的空寂和迷茫。
龙泽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纷乱模糊的碎片在脑海中闪过。
龙泽转过身,遥遥望着玲珑柳的方向,定定立在原地,表情忽喜忽悲,许久,茫然朝着回路踏出了一步。
“阿泽!”刚刚赶上来的句修乐笑意一凝,伸手抓住了龙泽的胳膊,表情冷了下来,“你要去哪?”
被人拦住了,龙泽转头看着句修乐,眸光时凝时散,闪烁不定,像是在看着他,又仿佛透过他看着什么人。许久,茫然低唤一声:“乐儿。”
句修乐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恢复了一惯的春风笑意,牵着龙泽的手轻声笑着:“我在呢,有什么话咱们回去说。”
句修乐柔声细语,牵动了龙泽心神。龙泽迷茫的眼里又显现出活泛的光彩来,听凭句修乐半哄半拉地带着他回到了绿藻宫。
临走时句修乐回头望了一眼,无人看到的地方,素来和煦亲切的脸庞满面吃人的阴鸷狠毒。
行到绿藻宫,龙泽已经恢复了正常,抱着句修乐轻吻,满眼宠溺的柔光,低声轻唤:“乐儿,你是我的君后……”
句修乐佯做羞涩地推开他:“还未成亲,你急什么?”
龙泽郁闷地箍紧了腰,双手不安分地动着:“真该把你直接娶过门。”
句修乐眼神游移一瞬,不知在想着什么,羞涩难当地扭头跑开,欲盖弥彰地丢下一句话:“我去添香!”
龙泽在身后愉快地大笑,句修乐撇撇嘴,背对着龙泽,对自己故作的羞涩现了个欲呕的嫌恶表情,一瞬就恢复原样。
句修乐揭开香炉盖子,里面的香已经焚尽了。
从乾坤戒中取出一包流光的叶片,打开一看,里头只剩下两块小小的香砖。
句修乐一咬牙,把一块整的香砖填进了香炉,点起香烟,丝丝缕缕的香气顺着香炉飘摇轻散,香气很快飘满了整个屋子。
句修乐转过身来,满目柔情地抱住了贴过来的龙泽,在耳边低声说道:“阿泽,你帮我做一件事……”
乐遥神思恍惚地醒过来,空洞无神地望着砖瓦破漏的烂屋顶,身上的疲惫劳苦通通感觉不到了,只有心口有如尖刀戳刺血肉模糊的痛苦。
很痛,很痛,痛得他以为自己就该这样死去,痛到麻木,乐遥没有任何反应,静静地躺着,一幕幕往事在脑海中闪过,眼角溢出泪水,无声滑进鬓角。
有衣料摩挲的窸窣声,红水站到了床边,微微皱起眉头,叫了一声:“乐遥。”
乐遥恍若未闻,红水眉头皱紧了,又叫了好几声,乐遥才转动眼珠朝他看了过来。
好一会儿,乐遥才认出了人,泪痕斑驳地低声叫道:“红水哥。”
这个称呼让红水一愣,随即神色变得有些尴尬起来,僵了片刻,轻轻吐出一口气来,疏远的生冷态度柔和下来,又成了乐遥认识的,别庄中的那个侍从红水。
红水叹息一声:“苦了你了。”
泪水一下子汹涌而出,乐遥强撑着胳膊坐起来,哽咽不已。
红水连忙抽出帕子给他拭着泪水:“别哭别哭,药膏都冲掉了。”
面上一凉,乐遥这才发现两边脸颊上涂了一层厚厚的药膏。
攥着帕子抹掉眼角的泪,泪水却越擦越多,把整张帕子都湿透了,脸颊上的药膏被冲掉了,泪水流过红肿的脸颊,丝丝缕缕的发胀发热。
红水默然无声,转而环视着可以媲美马厩的破烂屋子——不,应该是连马厩都不如。
半边的屋顶没了,狭小逼仄、墙皮脱落的斗室里,竟然只摆了一张简陋的木板床和一只木桶,连个茶壶都没处寻。
红水垂下眼睛,原是知道乐遥在龙宫之中过得很艰难,却没想到竟是被轻贱到这种地步,就是他府上倒粪水的低等小厮待遇都比这好多了。
红水垂着眸,不知在想着什么。
许久,乐遥渐渐止住了泪,表情哀戚空洞,分明是伤到了极致,痛到了麻木。
红水看着他,长叹一声:“发泄出来也好。”
“乐遥,你想过今后怎么办吗?”红水撩开衣摆,坐到了床沿上。
这是要严肃长谈的架势,乐遥微微回了点神,却还是神情恍惚,摇了摇头,什么话也没说。
红水沉吟片刻,理了理思绪:“罗羽有和我提过一点,你不是龙宫的人,想走的话没什么约束能拦着你……你意下如何?”
乐遥恍惚沉默,突然想起了被他遗忘掉的消息,哑声问道:“罗羽他怎么被禁足了?”
“边防守将的人选问题,与陛下意见相佐,被当场斥责,”红水说着自己先摇了摇头,语气间有些疑惑,“其实只是件无关紧要的小事,陛下发那么大的火重罚,我总觉得是个借口,像是罗羽在别处触了陛下逆鳞借机发作。不过只是禁足罚俸,其他的倒没什么。”
乐遥默默点头,又问道:“红水哥,你有发现龙……”
喉咙一紧,话音骤然掐断,片刻,乐遥重新开口,声音黯然低哑了许多:“……他身上有咒术吗?”
红水显然也是听罗羽讲过这件事的,听到这话,脸上的表情极为不忍。
凝滞片刻,终于还是叹息着苦口劝说:“乐遥啊,贵易交富易妻古已有之,屡见不鲜。如今陛下已是九五之尊,总得有个身份地位相当……至少也要匹配的王后……”
大颗的泪珠倏然涌出,红水的声音戛然而止,乐遥猛然捂住了眼睛,狠狠擦干了,睁大眼睛把泪逼回去:“我知道了。”
红水已经不忍心再说什么,几次张口无言,末了,只能低声道:“你的样貌好,出去以后,还能找个好归宿。”
乐遥眨着眼,眸光里带了惊异和不解,似乎不能理解红水的话。
红水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略显尴尬地移开目光:“……伤药我带了最好的来,你记得上药。你收拾……准备准备,我和罗羽安排好了尽快接你出去,就在这几日。多保重。”
气氛微凝,几句话的时间,红水又恢复成了那个略显疏离的东海朝官。
乐遥忽然有些难过,就像失去了一个真心相交的好友。
乐遥久久没有回应,红水收敛了神色起身告辞,乐遥却忽然直起身往前倾:“红水哥!”
红水的脚步一顿。
乐遥张了张口,有些艰难地说道:“我想……再见他一面。”
红水没有转身,也没有说话。乐遥垂下手,低声道:“最后一面了。”
久久没有回应,乐遥甚至以为红水不会答应了,自嘲地笑笑:“算了,是我为难你了……”
红水的声音同时传来:“好。”而后径直走出了屋门,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