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恪嫔这话说得也相当露骨,孝庄虽然算不上喜欢恪嫔,眼见秋贵人挑畔,亦十分反感,自然也知海蓉前头话是别人深意,因肃声说道:“宁悫妃素日只顾着教二阿哥,就忽视了教你储秀宫其它嫔妃了么?你是一宫主位,时时处处都要经心些!”
海蓉忙离座谢罪,道:“太后教训是,臣妾一定勉力为之!”
孝庄因她到底是福全额娘,也要给她些面子,便示意她起身,循循善诱道:“你别怪我老太婆多事,嫔妃们往后都是要做额娘,教导好嫔妃,也是教导好皇上儿女们。”
海蓉连道“不敢”,又起身回了席,才笑道:“太后说极是,其实臣妾如今不止学丝弦,宫里姐妹们有什么叫臣妾歆羡技艺,臣妾都是学而不厌呢!就如贵妃娘娘书法本是一绝,又博学广智,臣妾也时常去承乾宫叨扰姐姐呢!”
孝庄讶然笑道:“哦?是吗?”
淑懿忙笑道:“海蓉妹妹太抬举臣妾了,臣妾不过当年娘家上过一年学,识得几个字,不当睁眼瞎子罢了!”
孝庄满意道:“旁倒罢了,只是你书法,哀家是见识过,秀丽而不失遒劲,外柔内刚,很像你性子呀!”
淑懿又忙道不敢。一旁恭靖妃见宁悫妃与太后一时都捧着淑懿,很是不爽,笑道:“听太后这样一说,臣妾倒真要先准备起来了呢!未雨绸缪总是好,说起来臣妾这上头真真是不行,倒是昨儿皇上,赏了臣妾两双软底缎鞋,说若是臣妾有孕了,正好得穿。臣妾试了一试,果然是极柔软,如踩云端一般。”
众人皆知恭靖妃素日张扬,如今他阿玛为国立了功,顺治对她假以辞色,眼见她出言炫耀,也都习以为常了,倒是还有几个低位嫔妃奉承于她。
秋贵人轻轻笑道:“也是,横竖姐姐见不到皇上时,也可以睹物思人,看着那双鞋子,也解一解相思之意。”
恭靖妃登时脸白如纸,当着太后面,又不好对一个低位嫔妃发作,只得狠狠瞪了她一眼,扭过头,不去看她。却不想秋贵人这话本是讥诮恭靖妃,无意之间却触到了康妃心事,她自从生下三阿哥,见顺治次数扳着指头都可以数得出来,康妃因毫不客气道:“秋妹妹这话说得透澈,妾身见不到皇上时,一看见三阿哥,便如见到了君面一般,也算是‘睹人思人’吧!”
秋贵人宫中也算能沾得几分雨露,却到如今都没有动静,心里也是着急,听康妃出言不逊,虽然愤愤无平,无奈康妃不但位份比她高,人又厉害些,也不敢回什么嘴了。
淑懿心道恭靖妃与那位“贤良”皇后同居一宫,只怕永远都别想怀上皇嗣,因此并不言语,只默默地一口一口喝着热气腾腾红枣茶,这红枣茶是苏茉尔亲手作,取了冬日里伊犁才贡进来鲜红枣,加了蜀地枇杷蜜精心制成,因是孝庄大宴嫔妃,才舍得拿出来叫众人尝鲜,嫔妃们自然都夸好,淑懿也觉得这红枣茶甜而不腻,爽口宜人,私心里想着总要叫云珠跟着金珠悄悄学一学才好,淑懿正入神想着时,席间突然有人连连作呕,仿佛极难受似,淑懿寻声望了过去,只见瑞贵人按着胸口,脸色蜡黄,正对着面前青花漱盂,呕出许多东西来。
太后忙问:“瑞贵人怎么了?”
瑞贵人正呕得难受,说不出话来,她贴身宫女黄鹂回禀道:“回太后话,小主将方才吃红枣茶都吐出来了!”
孝庄立时露出忧虑之色,向苏茉尔打了个眼色,苏茉尔宫里经过大风大浪人了,所以虽然这红枣茶是她亲自领着人制,此时却并未惊慌,只是缓步走到瑞贵人跟前,端起粉彩花卉碗里吃剩半盏红枣茶,左转左转地瞧了一瞧,向孝庄点了点头,孝庄与苏茉尔几十年来风雨同舟,颇此十分默契,此时看了苏茉尔眼色,立刻心领神会。
孝庄端起面前一盏红枣茶,静静地啜了一口道:“先扶瑞贵人去东暖阁中歇息,即刻宣太医过来。”
慈宁宫宫人都是些千伶百俐,一听吩咐便有条不紊地做事去了。方才还人声鼎沸大殿里顿时安静下来,没有敢再随意说话,半晌,皇后才壮起胆子问道:“皇额娘,瑞贵人也不知如何,待儿臣去看看怎样?”
太后却眉眼带笑地对皇后道:“不必惊慌,待太医来了便知道了!咱们好不容易聚一聚,别因为这个扰了你们兴致,该吃吃,该喝喝!”又吩咐苏茉尔道,“你去小厨房说一声,今儿日头虽好,却是寒冬,天气冷,嫔妃们多有畏寒,叫小厨房给每位小主跟前都添个锅子吧!”
淑懿心里暗暗纳罕,不想孝庄如此镇静,面上竟不辨喜怒,果然姜还是老辣。嫔妃们见皇后都没问出什么来,一发地不敢议论了,只谢了太后,又各各宴饮起来。
一时太医来了,并不是一位,而是三位,领头便是先前给淑懿诊过脉王御医,苏茉尔引着三位太医进东暖阁,给瑞贵人瞧病。
嫔妃们好奇,都伸长了脖子往东暖阁方向看去,只无人敢多言。过了一盏茶工夫,太医们都出来了,王御医花白眉毛舒展开来,笑道:“恭喜太后,瑞小主有喜了!”
王御医此言一出,殿中顿时如散开了一朵绚烂烟花一般,五彩斑斓碎屑四散零落,嫔妃们表情如一只千姿百态万花筒,各其态。
有城府深沉些面上平静如水,既而只稳稳地向太后贺喜,有心思浅薄,那雪肤花颜霎时间凝成了一泓寒冰,苍白不见一丝血色,只咬唇暗恨,还有脸色惊现一瞬间怨恚不平,旋即却又打叠起百样甘如醴酪言语,奉承孝庄,奉承瑞贵人。
皇后雍容笑道:“恭喜皇额娘,又要做祖母了,方才儿臣瞧着,瑞贵人也没怎么吃东西,她有身子人这样可不成,不如儿臣亲去问问瑞贵人想吃什么,再去厨房选几样精致菜肴,做了来给她吃罢。”
孝庄闭目颔首道:“也使得,你就去罢!”孝庄意味深长地看着席间嫔妃,笑道,“今儿因有瑞贵人这桩喜事,倒叫人悬了半日心,你们也别拘着了,多吃点,来日也为哀家多添几个皇孙。”又吩咐金珠道,“这是大喜事,你去养心殿禀报皇上一声,叫皇上也一同乐一乐。”
孝庄让了众人一番,才回头问垂手侍立王御医道:“瑞贵人身孕有几个月了,胎象可稳?”
王御医轻轻皱了皱眉,道:“回太后话,瑞小主身孕倒是已两月有余,臣方才问过,瑞小主月信一向不准,所以拖到今日,才诊出来。小主月信不稳,气血不足,脉象便有些虚浮,臣已经开了一张保胎方子,给小主安胎。”
孝庄点点头,才笑着说了一句:“王御医辛苦了!若有事,哀家还要遣人去请教……”忽听大殿中尖利刺耳“哎哟”一声,紧接着一迭声“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可能……”众人循声瞧去,原来是秋贵人脸上惊喜交加,心里又仿佛思索着什么,见旁人都瞧着她,秋贵人立时走到孝庄面前,敛衽下拜道:“太后,太后明鉴,瑞贵人这胎有异!”
孝庄不免对秋贵人多了几分厌烦,冷淡道:“太后都说好好,怎么就有异了!”
秋贵人却对孝庄冷漠态度浑然不觉,只关心她要讲事,秋贵人眸光灿然道:“太后明鉴,按理说臣妾本不该多言,只是事关皇家血统,臣妾虽为妃妾,也是不得不说!”
孝庄冰了语气道:“你说吧!”
秋贵人两颊因为激动而泛红,道:“方才王御医说了,瑞贵人胎是两月有余,可臣妾记得清清楚楚,两个多月之前,皇上因着贵妃娘娘临盆,夜送贵妃回宫得了风寒,便听从御医之言,叫那时侍寝嫔妃,事后都要服用避子汤。”
秋贵人此言一出,那段时日侍过寝而服用过避子汤人,皆纷纷作证道:“确不错,那时我们是服过避子汤……怎么又会有孕了呢!”
孝庄猛一拍案,厉声道:“都给我闭嘴!”淑懿一瞧孝庄铁青脸色,知道孝庄这回是气得狠了,这不等于公然家丑外扬么?这事若传扬出去,皇帝尊严何?
殿中这回真正静了下来,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嫔妃们个个噤声不语,孝庄却又恢复了平淡口气,道:“苏茉尔,你去尚宫局,请彤史女官过来一趟。哀家也乏了,你们也不必围着了,都散了各自回宫中吧,今日事,尚无定论,谁也不许多嘴议论,若是哪一个敢多说一句,传到哀家耳朵里,可别怪我不留情面!”
话都说得这样绝了,满殿里弥漫着一股狼烟滚滚味道。</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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