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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诤不在的这几年,朝中走走去去添了许多生面孔。新来的小郎官对这位传奇性的辅大人久仰其名却无缘得见,在金光门等候间好奇地向前辈讨教:“大人,听说辅大人离开前代理左相之职。此番回来,陛下不知作何打算?”
吏部侍郎看了眼前方并列的两位相爷,比了个禁言的手势:“天意难测,谨言慎行。”睇了眼自家满面失望的小主事:“你就不能问个别的问题嘛,譬如辅大人风姿如何?脾气如何?喜欢吃甜还是喜欢吃咸?”
“……”
谢容听到身后的窃窃私语,莞尔一笑,对一头大汗的徐师道:“左相等得累了,便去一旁阴凉处歇一歇吧。”
徐相拿着帕子不停擦汗,横了眼狐狸样的谢容:“不必了,本相等得起。”又不免小声嘀咕:“这辅是越来越会摆谱了。”
两人言谈间,一辆青木马车哒哒踩着官道石板行入金光门内。百官振振衣冠,屏气凝神地站好。
帘幕缓慢搭起,一张清冷如雪的面容渐行显露,场面静得连一丝凌乱的呼吸声都难听见。傅诤抬眸往人群逡巡了遍,眸光倏尔冷沉下去。
谢容看徐师似不太愿搭理傅诤,只得自行跨前一步,拱手道:“武昭公主了寒热,陛下留在宫中照顾□无术,便让我等来亲迎辅。”
傅诤冷冷淡淡应了声,过了这么久,还在赌气,幼稚。
朝中高位几乎没什么变化,都是老熟人了,傅诤简单招呼了声,目光落到钟疏身上时略有一顿,没做他言。
谢容看了看已是御史中丞的钟疏,笑着转过眸:“辅一路舟车劳顿,想是辛苦。陛下闻辅归来,特在宜平里为辅新建了座宅邸,命我引辅而去。”
傅诤身形一顿,神情掩在阴影里瞧不喜怒,仍是静然上了车辇。
待几个位高权重的朝官6续离去,剩下的一窝小郎官沸腾了,一人看着傅诤车马的背影,不无羡慕道:“宜平里的宅子啊!”捧起挂在腰间的算盘拨了起来:“我一年俸禄六十两,不吃不喝我要攒上……”
“得,别算了,那里住的皆是皇亲贵胄。你我啊,一辈子都买不起。”户部同僚按下他的算盘,啧了声道:“你以为御赐官邸是件风光无限的事啊?辅之前可是与陛下同住在养心殿内的!这次回来,陛下给他另辟居处,看似殊荣加身,实为疏远之意呐。”
“原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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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走了相送的一干官员,傅诤独坐在庭中,默看天心残月。掌边一盏孤灯,茕茕孑影,萧然冷漠。
倒是小书童很是激动,东摸摸西看看,从书房里探出个脑袋:“大人!您快来看,这书房和您在暖阁内的摆设一模一样,好似回到……”
看清傅诤的神色倏地不敢再说什么,默默地缩回脑袋从竹箱里取出书本一一放好。唉,陛下长大了,不亲近大人了,大人心里一定很难过。
“皇帝哥哥,阿昭难受。”锦塌上蜷着的小人儿紧抓着岑睿的手,喃喃自语。
岑睿拿着冷帕子拭去她脖子里的汗,又用冷水分别凉了凉她的手心:“这样好些了么?睡吧。”
小姑娘嗯了声,却是来了精神,爬到岑睿膝头:“皇帝哥哥,他们说你没有娶妻也没有孩子,可我看你照顾阿昭照顾得挺好的嘛。”
岑睿心不在焉地梳了梳武昭的头:“因为以前朕生病时,有个人也是这么照顾朕的。”一巴掌拍在她圆滚滚的屁股上:“快睡!睡饱了,病好了,才能让你的魏哥哥带你去猎苑打猎玩。”
武昭切了声,躺回去拉起被子,仅露出一双大大的眼睛:“皇帝哥哥,今天听徐姐姐说你的辅大人回来了,他是谁?”
我、我的辅?岑睿看了眼徐知敏,后者迅地垂下头去,揉了下突突跳的额角:“他和你的魏哥哥、秦哥哥一样,都只是朕的普通臣子而已。”
残月朦胧,流云飘如白纱拢在月头,徐知敏挑着盏宫灯走在岑睿身边,道:“昨日下了雨,路有些滑,陛下小心点。”
岑睿漫不经心地嗯了声,忽然偏头看她道:“知敏,你今年应快十八了吧?”
徐知敏轻轻点了下头。
“寻常女儿十六七便可嫁人。”岑睿半是惋惜半是感慨:“你若不入宫,这个时候想必连孩子都在怀中了。”
看宫人皆跟在远处,徐知敏抬袖掩住唇边笑容:“微臣既然入宫便不再有嫁人的想法,只是不知陛下为何突此感慨?是不是因为辅大人回来了……”
“……”岑睿步子一慢,眉尖拢起急道:“与他何干!”
徐知敏一个劲地笑,笑得岑睿也觉自己情绪流露得太过激烈,掩饰性地咳了声:“朕突然想好该把傅诤放哪了。”
两人走了一会,夜风吹得宫灯微晃,徐知敏的脸庞在灯火中温柔而宁静:“微臣知道陛下有很多的身不由己,可顾虑太多,或许反倒蒙蔽了双目,让自己拘泥不前。”
“这倒很像你说出的话啊。”岑睿叹道。
次日,圣旨与吏部的任命状一同送到傅诤宅邸中,一品太傅之位,仍是天子之师。但有谢容、徐师二相在朝分权,傅诤已不再是当初权倾朝野的辅了。
相比于傅诤的安然自若,其他官员纷纷展开了热烈的讨论:
“唉!辅离京三年给了谢相趁虚而入的机会!一定是谢相用美色蛊惑的陛下,让辅失宠了!”
“大人,您这话在数年前辅上任时好像也说过啊。”
“其实……下官只关心,辅回来能加薪么……”
“附议!”
“附议!”
“附议!”
“相爷!他们都诽谤你以色侍君,排挤辅!”
“唔,陛下俊秀貌美,这么传本相似乎并不吃亏。”
“……”相爷,您好看的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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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初时分,恰是猎苑草木疯长、走兽禽鸟活跃之期。由大都督魏长烟提议,岑睿批准,久闷在衙门里的朝官们获得一天假期去猎苑游猎散心。朝里文臣多,武官少,便呈现出了以下一副场景:
“八万!”
“四筒!”
“胡了!”
“侍郎大人您又胡我牌!下官裤子都要输掉了!”
“快快快,裤子交出来。”
“……”
又或者:
“吃你一炮!”
“干掉你的马!”
“这局谁输了,今晚谁请小银姬出来唱一曲。”
“监丞你这就不厚道了,小银姬一曲要本官半个月的俸禄啊!”
“朕真的觉得,离亡国不远了。”岑睿骑在马上,远看树荫下一窝一窝纳凉的朝臣,脸抽得厉害。
魏长烟身负箭筒,勒马朗然一笑,勒马行至岑睿身边,桃花眸中满是阴险笑意:“陛下,可也要与臣比一比?”
岑睿斜眼睨他:“比什么?输了的人又罚些什么?”
“一炷香为限,看谁猎物多。”魏长烟拍了拍背上弓箭,笑容意味深长:“输得人么……须答应赢的人一个要求。”
岑睿嘁了下,天下都是老子的,要什么我给得起:“好!来喜,点香。”
“是!”来喜公公搜罗出香炉,一边点香,一边唠叨:“陛下,赢是肯定要赢的,但也要注意安全啊。别往禽……猛兽出没的地方去。”刚刚眼应该没花,是看到了久未谋面的辅大人也来了吧……
“啰嗦!”双腿一夹马腹,一声嘶鸣,岑睿驭马一溜烟不见了。
松林之中长草齐腰,枝斜叶貌,岑睿兜马猎了两只兔子后再一无所获。后猎到的是只母兔,肚子鼓鼓的,一眼即看出是怀了乳兔。岑睿看着它唏嘘了声,拔掉它后腿的箭头,往马袋里一塞,现在放生它也是死路一条。武昭正缺个玩伴,带回去给她养着玩吧。
扣好袋子时,岑睿忽察觉有束冰冷目光注视着她,如芒在背。猎苑深处不乏山豹之类的猛兽,虽被辖在固定场所,但也说不定会逃出一两只来。岑睿挺起腰杆,抽出只长箭搭在弦,警惕地四下寻去。
灌木葱中蹿起一只惊鸟,草尖巍巍颤抖,倒向两边,岑睿循声望去,不期然而然地与双凛然冷冽的双眸对上。
遥遥相对近半盅茶的功夫,岑睿面无表情,一寸寸拉开弓弦,弦若满月时,指尖一松。嗖地声,箭尾拖出条漂亮弧线,直向前方飞去。
本站定不动的傅诤突然向左移动了两步,“噗”的一声闷响,长箭钉在了他肩头,人晃了一晃,向后倒去。
岑睿在马上愣了须臾,倏地跳下马,拨开草丛连滚带爬地跑到傅诤身边,跪在地上手忙脚乱地察看他的伤口,吼道:“你乱动什么啊!我是要射你身后那只獾子!”
拨开他捂住肩的伤口一看,傻眼了,箭头仅是穿过傅诤的衣袖,一丝皮肉都没伤到。
傅诤抿紧的唇角微微一扬,捏了捏岑睿呆呆的脸:“许久没见,陛下,胖了。”
“……”</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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