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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诤心乱会是个什么样子,岑睿对着一帘碧柳沉思,思了一炷香的时间,决定还是不要尝试去勾他说话了。
这么善良体贴的皇帝陛下,从哪找哟,岑睿自怜自赏地捏着根柳条感慨。
日头从头顶滑到了西斜,靠在树桩上打盹的岑睿被唤醒时,傅诤已是衣冠整齐,神色无殊。若非残留在鼻下的一缕血味,光看他泰然自若的表象,全然瞧不出一丝身怀毒蛊的迹象。
夕阳刺入眼中,岑睿揉了下干涩的眼睛,问道:“取出蛊虫了?”
“哪有那么容易,”替傅诤疗伤的道士道:“蛊虫深入骨肉,强行取出,只会致使其狂躁暴动,适得其反。”
心头一钝,岑睿不觉望望傅诤:“那可如何是好?”
“仅能以药引徐徐诱之,暂行安抚,等到了合适契机再将其拔除。”道士答道。
岑睿看他嘴上说得严重,可表情却是胸有成竹之状,想是有几成把握,遂定下些神来。
“陛下来找臣,可是朝中出了什么事?”傅诤的话音略是低哑,鲜见地显出些许疲态。
岑睿心中五味成杂,颠来倒去地杂了会,便将早上朝议时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末尾,她摆出张苦脸:“这燕王也忒不是东西了,哄着朕的臣子来坑朕。那群猪脑子也是,被燕王利用还一副我很自豪的样子,气死我了!”
岑睿仰天长啸。
道士一边清理着桌上狼藉,一边看傅诤与岑睿两人说话,听岑睿骂燕王时一个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你是何人?”岑睿的埋怨被这一声笑给打住了,好奇地看着道士:“钦天监正呢?”
傅诤抿了抿唇:“他是钦天监正的亲传徒弟,监正因故暂时不在京中,由他来协助副正打理钦天监的事宜。”
道号玉虚的年轻男子清姿若莲,看上去比他的酒鬼师父仙风道骨许多。
岑睿绕着他转了三圈,眼神热切:“你是那老头的徒弟,可会些什么腾山倒海、撒豆成兵的法术?”
玉虚憋着笑:“贫道学艺不精,呼风唤雨尚且不能,观星迹天相还可。”
“真是太遗憾了。”岑睿砸了下嘴,她还想着若能咒一咒燕王,给她少造些孽也是好的。
傅诤瞥了道士一眼,忽然问:“近日星相如何?”
其他两人不解其意,傅诤低笑了下:“今年是巳蛇,明年即是午马。我若没记错,端太嫔便是庚午年间出生的。”
岑睿仍是懵懂。
玉虚了悟,向岑睿笑道:“陛下不知,我国民间素有巳蛇克马一说。逢巳蛇年,蛇尾卷住马腿,属午马者颇多忌讳。”
岑睿模模糊糊地寻着一缕线头,试着问道:“巳蛇克马,你的意思是要在这面上做文章?”
傅诤觑了眼她,风轻云淡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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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早朝,吏部尚书照旧告假,理由是“臣的老娘病重啦,再不尽孝来不及啦。”真实内情是他得知了自己的属下吏部侍郎不识时务得罪了当朝最不能惹的两人,心情忧郁不能自已,躲去别院抱着美娇娘喝闷酒去了。
岑睿杀鸡儆猴地贬了祭酒,以为朝官们能稍是消停。竟没想到燕王蛊惑人心的本事了得,翰林院的学士们又打着“尚书大人都如此孝顺,陛下更当体谅燕王殿下的孝心呀!”这类口号“冒死”进谏。
翰林院里的儒官大半出身清贵,担虚职的多,干实务的少。岑睿杀不能杀,贬也贬也不到哪去,只能感叹,养骡子都比养翰林实在,起码过年能宰,还不会给自己添堵。
学士们虽有恃无恐,但新帝惯会剑走偏锋,不按常理办事,心里到底没谱。
折子递上去半天,岑睿也晾了他们半天,估摸该摆的脸色也摆的差不多了,幽幽道:“朕也曾为人子女,这孝义之道岂是不通?燕王有此孝心,朕哪能不成全呢?”
当即颁了旨意,不仅允了燕王的请求,更加封了端太嫔,赠了无数金银财帛。
“……”那您前些日子肝火大动是为哪般啊!百官不约而同替无辜炮灰的祭酒大人点了根蜡。
此事传出,坊间言论又激起了千层浪。
——“哼!我说陛下师从辅大人,定不是那不顺孝道之人!”
——“哼!燕王殿下接回母亲奉养,乃天经地义之事!还有,你前些日子不是燕王殿下的支持者么?!”
——“哎呀,人家早在陛下祭天游街时,就对辅大人一见倾心啦。”
——“你们作死哟,辅大人明明和燕王殿下是一对!”
——“……人艰不拆好么!”
消息传入宫内,与燕王品茶观花的端太嫔喜滋滋道:“我说了吧,翰林院那群士子嘴炮打得最利索了,那竖子抗不了几日。”
为太嫔斟茶的燕王凝视盏中上下浮沉的绿叶,自语:“若真如此简单,我真高估了傅诤。”
“儿子你说什么?”端太嫔侧。
燕王一笑:“我说今年宫里的碧桃开得甚好,燕州地寒,母亲此番回去怕是再也见不得这样好的桃花了。”
端太嫔笑容淡了几分,目光落到灼灼桃夭之上,喃喃道:“是啊,这碧桃也只有京城才有,这还是当年那人……”
燕王截断了太嫔的话,将话题拉远:“母亲,我来时姨母向我提起,谢容年岁也不小了,该指门婚事了。”
端太嫔的神思瞬间转移了回来,嗔怪道:“你自己的婚事还没个着落,倒是操心起别人的事了。秦太师家的那个孙女如何?可有意定下了?”
“谢容是您的侄儿,是我的表弟,怎是别人的事?”后半段话,燕王声言低了许多:“与秦家的婚事么……秦太师亲自扶持陛下上位。他的孙女,再有德行才貌,也不是枕边良人。”
“也是……”太嫔颔。
岑睿赐予端太嫔的财物尚未置办下来,恭国国内生了大事。
毗邻燕州的永安州从天而降一块异石,砸死两人一马;两日后燕州辖内的绪方城突现蜃景,诸般异象耸人听闻,人心惶惶。富有想象力的恭国百姓将两个异兆放在一起分析,研究结果现,砸死的两人生肖皆是属马,而绪方城的太守也是如此。
“巳蛇克马”之说顿时甚嚣尘上。
更有甚者将之与去年的大旱灾情联系到了一起,其中因果言之凿凿,仿若真有其事。
属龙的百姓怒掀饭桌,这和我们有半个铜钱的关系啊?!
上朝时,傅诤状作无意地提起了此事,翰林院士子们的表情犹如便秘般纠结。
岑睿淡淡责备了傅诤几句,道是:“朕敬辅端稳持重,现在怎也随那些乡野匹夫,搬弄巷陌流言?”
就是就是,士子们纷纷点头。
傅诤回驳:“无风不起浪,此生异象必是上天对陛下的政行,有所示警。”
被驳了面子的岑睿一怒之下散了朝,丢下百官走了。
当日下午,关于当今圣上失德的小道消息在京城四处流散开。
有人搬出前两日岑睿恩准燕王接端太嫔回燕州一事,掐了掐端太嫔的生辰,恍然大悟:“太嫔今年恰受这巳蛇相冲,若是此番出京,会招之大祸哪!太嫔是先帝妃嫔,为凤,若是有难,则动国本。陛下此举不妥!不妥!极为不妥!”
至于太嫔她和国本之间有何必然联系,已不是恭国百姓能深究的了。
岑睿火上浇油,趁势以“送太嫔出京”的缘由,去皇寺祈福。上香时,那三炷香点了即灭,僧人们无不脸色大变。
一时间恭国上下陷入了各类流言热潮中,有攻击岑睿为君不德的,也有称燕王不该在此时接走端太嫔的。沸沸扬扬,好不热闹。
消息日日送入养心殿,岑睿看过掩卷长叹:“总算也有人骂燕王了。”不枉她舍得一身剐,将燕王也拖下了水。
傅诤检查完她的作业,批阅了几个错处,方道:“陛下该查一查在我们的人之外,还有谁掺合在里面了。”
“巳蛇克马”的流言是傅诤派人放出去的,可关于岑睿失德的却是在他们意料之外。
岑睿不以为然:“除了燕王不作他想。”
却见傅诤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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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个衙门的大臣们呢,机敏者探到了此间水深,缩着脑袋静观其变;愚钝者,例如现在殿上进言的中议大夫,诚心诚意道:“流言不止,有损陛下圣誉哪。既是天相,陛下何不招钦天监来究问个详细,也好安定民心。”
傅诤冷哼一声,百官用眼神谴责傅诤,辅您是无神论者,可我们还想睡个好觉呢!就因这“巳蛇克马”的传闻,闹得多少家不安生,没听说吏部尚书因为属蛇,被护子心切的夫人拿扫帚赶出了家门吗!
等这句话等了三日的岑睿舒了口气,顺水推舟地命人传了玉虚上殿。</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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