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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凌晨,林落刚刚醒来,就发现旁边之人不见了踪影。前一晚还在昏迷发热中,此刻就穿戴好衣裳跑了出去,这实在令她担心不已。召集林寻和齐煜过来之后,三人找遍了整个山野,就是不见唐谷溪的踪迹。
可无奈,鄱安知府即刻就要到了,齐煜也不便走开,只能让林落和林寻骑马在山间寻找。可是二人寻找多时,一直未果。
初阳在遥远的天际微露头角,瞬时便消散了寒夜里冰冷的气息,山野之内渐生暖气。天空青蓝发灰,由太阳初升之处开始向四周晕染过去,红蓝相接、冷暖相接,细微地变化着天色。远处星辰黯淡,弦月如钩,化为虚白。
唐谷溪孤身一人坐在马背上,面朝着青芒色的山峦,远处天边传来一两声山鸟的鸣叫,回响在空旷幽谷之中,成为绝响。
她面容淡漠,清冷的眸子睨着前方影影绰绰的山头,苍白的双唇紧紧闭着,面色憔悴。身上只着一身单衣,外面披一件银灰色袍子,发上无一饰物,双手轻握缰绳,静若佛像般一动不动。
一连昏睡了数日,现实与梦境恍惚难分,她在夜间断断续续地醒来,睁眼之后却想到了那晚发生的事,于是竟以为是梦魇。惶恐难安不已,无奈之后便又沉沉睡去,可是睡梦之中分明又看见了儿时的景象,想来又觉万分不真实,便又再次惊醒。
如此昏睡醒来,反反复复,虚幻莫测。几次三番泪湿枕巾,竟也不知是梦中流泪,还是清醒啼哭了。
直到最后一次惊醒,她再也没有睡去。那时军营之中寂静无声,营帐外的篝火隐隐发亮,所有人都还未醒来。而面前的帐内,烛台不熄,彻夜通明,照亮了身旁林落的脸庞。
她缓缓坐起身来,终于知道,此次再也不是梦境。一向熟知林落对身边动静的体察入微,因此她稍用了些轻功,才从席子上起身。随手拿了一个披风之后,她只言未发地走了出来。还好,帐内没有任何动静。
黑夜如漆,远处地上篝火的残尽烟火,像极了黑暗里猛兽的双眸,正凶狠又忌惮地潜望着她,蓄势待发。可她心中竟没有一丝畏惧,仿佛欲与天地之间所有凶恶猛兽都结为挚友,在丛林山野之中厮杀噬夺,血腥漫天,从此与世间红尘一刀两断。
可那终究只是一时的念头,她冷漠地望着那些猛兽,瞥了一眼之后便转身离开。走至几颗粗壮的树干面前,将她的爱马解了下来,翻身骑了上去。
毕竟久病初愈,身体尚处在极度虚弱之中,那一用力,几乎消耗掉了她半身力气。她鼻尖隐隐发酸,胸中酸痛不已,深吸一口气后,勒动了缰绳。轻念一声“驾”,身下马儿便飞动双蹄,一路向前小跑过去。
此处为凉禹与乔疆相接之地有名的地界——离山。传说那条泾水就是发源自离山,然后一路向东而流,流经至凉禹以及西州两国共十几座城池,接着便涌入陆地东边的海域——东蕖海。海上有座孤岛,名不见经传,百年以来,从未有人涉足过那处。
眼前连绵起伏的山峦,也是离山的支脉。身下马蹄微动,似乎不想要停驻在此。
“离山,舍离之山……”
她脸色未动,双手提起了缰绳,双脚一夹马腹,身下坐骑便向前奔去。渐渐的,她感觉到耳畔生风,衣袂飞起,向前飞奔的感觉令她忘记了一切烦恼,只觉一派畅意洒脱。
暖阳从山间升起,明黄色的光熙照在她的脸庞上,不一会儿,她的鼻尖和额头便出了细细的汗。她的双脸微红,额头隐隐传来灼烫,口中燥热难耐,嗓子如同火烧一般。可是这样驰骋在旷野之中,如同飞鸟自由盘旋,耳边除了风声再无其他,如梦似幻,不知疲惫。
“秉风哥哥,你为何不等我?”
她的眸子坚定无比,直直地望向前方,眼眶再次发红。
“驾!”她置气似的紧闭双唇,眼底发着狠,泪水蓄满眼眶,却未掉落。
骏马在山野之间疾驰起来,速度越来越快,她迷恋上这种感觉,因此越发坚决地御马前进。不久之后,她不满足于此刻飞驰,又抽出腰间的马鞭来,挥手打在了马的身上。
“驾!”她喘着气,没有半分犹豫之心,“驾!驾!”
马儿越跑越快,只顾在山间飞驰,却忘了脚下有乱石杂草的相阻。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不停地喊着“驾”、忘乎所以地策马奔腾时,只觉身下一个颠簸,马蹄踩中了一块棱角锋利的石头,控制不住向一侧歪去。
唐谷溪还未反应过来,身子便随着马身倾斜了过去。她心中没有防备,怎会料到这突发状况,加之速度过快,便当即从马身上翻了下来,一头滚向了山坡之下。
“啊——!”她大叫一声,欲要伸手摸住地面以使身子停下,可无奈摔下来时太过急速,任她两臂伸出去也停不下来。她胡乱抓着,十指却未抓住一束杂草,根本来不及停下,她猛烈翻滚着,顺着山坡一路向下,途中不停磕撞在石块上,身上传来骨架欲裂般的疼痛,密密麻麻布遍全身。
终于,她停了下来,可是身体再也无法动弹,轻轻抬一下胳膊便是刺骨的痛楚,加之头脑发热,此刻竟又觉得模模糊糊、晕晕沉沉起来。
她咬了咬牙,欲要支撑着自己起来,可是还未将身体抬起一寸,便又无力地倒了下去。她急喘着气,万分无助,最后终于放弃,将脸掩在了手臂上,当即便嘤嘤痛哭起来。
“林落、林寻……”她小声啜泣着,“我可如何是好啊,这下子……该怎么回去……”
“嗒嗒嗒!”就在这时,山坡之上传来了一阵马蹄声。马蹄声愈来愈近,忽然之间便停住了,接着,她听到有人下了马,并且快速朝这边走过来。
“林落?林寻?”唐谷溪微微抬起了头,面带惊讶,满脸泪水。
“前方是何人?”一声嘹亮清润的嗓音传了过来,那阵脚步声也愈渐靠近,“哪位姑娘?”
唐谷溪愣了愣,脸上的欣喜消失不见,这声音既不是林寻的,也不是齐煜的,那会是哪个男子的?此处比邻乔疆,山上除了军营驻扎便无外人,莫非……是乔国的士兵?
脚步声愈渐急促,很快便跑了下来,只见一个人影绕过唐谷溪脚边,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停顿一下后,对方一手掀起身上的铠甲长袍,屈腿跪在了地上,双臂将她轻轻托了起来,脸颊即刻晃入她的眼。
“姑娘,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