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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江他们又在平州呆了两日,直到那白大娘清醒过来后,几人才收拾了行李,上了白爷托付他的伙计送行的船。一行人连同货物,在一个漆黑无风的夜里,启程向北行去。
在船上行了几日之后,他们方才向船夫付了银两,转而换乘马车。货物全都堆积在两辆车上,没有顶盖,只是拉货的木推车,前面有两只马在拉动而已。水路毕竟有太多不便,转成山路之后,显然快了许多。
原本下船之后,在一个山口之处有两条路,地图上标示二路皆通前方之地,然而他们并不知哪条路更为顺畅安全一些。好在有自称熟知此片地况的刘五冈在,黄江便让他选了一条路,虽说武生一向不信任他,可此刻也只好将决定权交到了他的手里。
唐谷溪自甲子山回来之后,便一直闷闷不乐,整日也不见一个笑脸,无事时就坐在车上发呆,不多说一句话。林落和林寻自然看在眼里,可是二人毫无办法,照林落的说法,她必须先过了这一关。若不看淡生死,何以在日后承担家国天下的重量?
南国的梦,叶瑾云的梦,清婉公主的梦,皆只在她一人身上。只要此次能安然从盛歌离开,那么只需再取一样东西,他们便可回到九秦去了。如今叶瑾云和林肃皆在九秦的天泉山上,何时再回西州,只等他们三人归来了。
那一日,他们正经过一段山路,路上树影摇曳,点点白光透过叶子在地上投下一片闪耀,微风清凉,山鸟的叫声从遥远的高空传来。林寻一边坐在车上把玩着手中的莫邪剑,一边吹着口哨斜眼睨着坐在不远处的唐谷溪,时不时和林落对视两眼。
彼此之间都不说话。
过了许久,他们只听得背后有声音传来,仔细一听的话便知,那是马蹄的声音。几人也并未在意,毕竟这山路上有人经过也是常事,再说他们先前遇上的山贼也不可能过来,连续几日都安安稳稳的,此时距离临清也着实有些距离了。
“姐,你听听,这过来的有几匹马?”林寻自觉无聊,便收起剑来凑到林落耳边问。林落凝神细听着,待那马蹄声渐渐增大之时,她开口答道:“两匹。”
“两匹?”
“嗯。”
“看来是要紧事啊!这马定是好马,听那落地声音便铿锵有力,节奏也是飞快,想来要是我们能有几匹好马……也不会像如今这么慢了。”说着,他故作夸张地长叹一口气,目光轻轻划过黄江,转而向眼角扬去。
黄江自知林寻的脾性,因此也不去理他,待那马蹄声又声势加大了几分时,他却隐隐不安起来,问道:“不会真是那日的山贼吧?我看这声音直冲我们而来,这荒郊野外本就不多行人,如今驰马直奔,看来我们不可不防啊!”
此话一出,本来在一旁打瞌睡的刘五冈立刻惊醒,惊慌失措地看了看四周,见他们也不说话,因此也不敢乱问,只是再无困意了,挺起背来正襟危坐。
林寻鼻子里发出一声轻笑,仰头看了看天,悠长道:“果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哪!”
“若不是那日的山贼就好,只盼别又碰上这里的盗匪……”黄江还是不放心,扭头问刘五冈,“你可确定这条路安定顺畅?”
刘五冈倒吸一口凉气,脸上却还是风平浪静,他不去看黄江,而是慢悠悠从身后拿出了那块地图,指着上面的曲线,笃定地道:“你仔细看看不就知道了,明显这条路附近的人家多,虽说路途曲折一些,却不至于人迹罕至,有了盗匪可钻的空子吧?”
黄江皱眉细看着,却并没有看出什么来,他大字不识一个,看不懂这上面的文字注解,对刘五冈的话也是半信半疑,却也没有反驳的道理。
正在这时,忽听身后不远处马蹄声传来的地方,又传出一声声响,这回却是人声:“小姐——!小姐——!刘大哥——!”
两车上的人先是一愣,随即全都一脸疑惑,林落首先反应过来,急忙扭头看向唐谷溪。只见唐谷溪仿佛刚回过神来,反应有些迟缓,待那声音又响了一遍时,她立刻身如弹簧般从车上站了起来。不料那马车正在行进当中,而她又起身太猛,因此一个不稳身子晃动了两下,她也没做好准备,便朝车下栽了过去。
“不好!”林落目光微聚,就在瞬间也从车上飞起,双脚腾空蹬在尾部车身上,握剑的那只手随之伸了出去,直直地用剑身挡在了唐谷溪的腰间,将她一用力托了起来。林落双脚落地,由于重心全然都放在了手臂之上,因此身体失衡,一着地便滚了出去。好在她身手较好,因此也毫发无损。
“快停下!”林寻大吼着站了起来,冲着那驾车的小弟怒道,那小弟还不知发生了何事,一脸茫然无措地勒紧了缰绳,将马车停了下来。
那马车还未停稳,林寻便跳下了车,跑到林落面前将她扶起,焦心问道:“姐,你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林落气息微喘,从地上站了起来,双眸看向唐谷溪。林寻见她没事,也转过身来去寻找唐谷溪,只见她方才踉跄了一步,现在稳稳地站在地上,满目惊愕地注视着他们,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那马车终于停稳,车上的人也都起身下了马车,来到三人面前左看右看,各自心有余悸。林寻和刘五冈这时也认出了方才那声音,那一声“小姐”和“刘大哥”,除了玉茗会喊还有谁呢?他们不禁扭头向后看去。
黄江也是一脸疑惑,虽然排除了是山贼和盗匪的可能性,但也对这句女子的声音充满不解,因此举目望向前面那个弯道,等着树丛后面的陌生人出现。唯有武生,此刻紧闭着双唇,一言不发,眉目低垂着,阴鸷的目光从眼角传出,在林落林寻和唐谷溪三人身上徘徊,细细打量着什么。
唐谷溪看了看林落,想说什么却没能说出来,她扭过头去看向身后,只见树丛后面飞出两个模糊的身影,各骑一匹马,朝他们飞奔而来。为首的那个分明是个年轻女子,虽然乔装成了男子却还是被她一眼认出。
玉茗怎么会跑来这里!后面的人,又是谁呢?
若不是那马飞驰而来,迅速逼近,唐谷溪还是不敢相信玉茗真的出现在了自己眼前,她宁可相信自己眼花恍惚,也万万想不到玉茗这个丫头竟然身骑快马出现在了自己眼前。如此的泼辣勇敢,真的是那个胆小懦弱、爱哭鼻子的玉茗吗?
她惊讶地看着这一幕,呆呆地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直到玉茗的马在他们面前停下,她也随之下了马,两眼含泪地朝自己又叫了一声“小姐!”时,唐谷溪才真正明白过来。
“玉茗!”唐谷溪叫着扑向玉茗,泪水夺眶而出,两人紧紧相拥在一起,啜泣不止,泪水浸湿了彼此的衣襟。
就在二人为再次见到彼此互相动容时,另一匹马也感到了面前,马上的是一位中年女子,饱经风霜的脸上显现出了无措与惊慌,初次见到这么多人令她无从下手。笨拙地从马上下来之后,站在原地愣住了,目光在躲闪着,也在搜寻着什么。
他们眼看着这位陌生的妇女,一时以为是唐家的奴仆,因此并未放在心上。谁知,却在这时,刘五冈却一脸惨白,瞠目结舌地看着那位妇女,直到那位妇女也看到了他,四目相对时,方才听到他一声惊觉的喊叫:“苓娘!”
“相公!”那妇女一见到刘五冈,目光不再恍惚无措,眼眶瞬间通红,嗓间哽咽起来。
众人一听这声“相公”,方才明白过来,原来是刘五冈家的内人,可她一介村妇,怎的就路途迢迢地追到这里来了呢?究竟是怎样的胆量与魄力,莫非他家中出现什么事了?可就算再大的意外,也不至于亲自追来呀。这一连串的事情让他们目不暇接,一时反应不过来。
刘五冈怔了怔,望着自己的妻子一脸的不相信,比刚才见到玉茗时还惊讶万分。他愣了一下,随即冲到她面前,上下端倪了一遍,确定她平安无事后方才镇定下来,脸上的惊讶转为不解和愤怒,压着声音道:“你跑这儿来作甚呢!”
“我……我前几日梦到你出事了,庙中的菩萨告诉我,说一定要亲自见上你一面才行……”她语无伦次地解释着,双目含泪,隐忍不掉。
刘五冈听到这话,不禁回头瞄了一眼众人,咽了咽口水,回过头来道:“你、你怎的就这样糊涂呢?你一个妇人家跑出来作甚,家中孩儿怎么办,实在荒唐!”
此时,唐谷溪也镇静下来,放开玉茗后擦了擦眼泪,听到刘五冈这话不禁冷冷道:“你这时候倒是顾家了。”说完便向他们走过来,站到刘大嫂面前后,与她对视了一眼,刘大嫂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低声叫了一声“小姐。”
“刘大嫂,您怎能糊涂至此呢?我真是不敢相信,你二人会不远千里追过来,你们知不知道,倘若途中遇到什么不测……”她喘了口气,睨了玉茗一眼,“你真是越来越胆大了。”
“小姐,刘大嫂是情有可原,我以为你不会生气的……”她把头低了下去,咬咬嘴唇道,“而且,此次过来我……”
话未说完,却被唐谷溪打断,她凝眉望着二人所骑的快马,不禁疑惑道:“你是何时学会骑马的?还有刘大嫂,你们……你们就是这样一路过来的?对了,我爹呢,父亲母亲知道吗,有没有说些什么?”
她心中实在有太多疑惑和不解,因此一股脑问了出来,玉茗望了一眼刘大嫂,对她道:“小姐,这些我回头再给您细说,老爷夫人也不必担心,他们都是知道的。”
“什么,他们知道?”唐谷溪目瞪口呆,“你是说父亲母亲允许你过来找我?”
“小姐,您先让我把话说完。”玉茗一脸着急,却又不知如何开口,犹豫了片刻之后,才小声说道,“小姐,这回您真得回去了,我来就是把您带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