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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烁是个稳重谨慎的,对玄天门诸位大佬们,向来都很尊敬。宗主、长老自不必说,下面首尊首座皆以师叔伯称呼之,以示亲近。这里面,只有陈剑威是个例外。
他现在说的祝师叔、秦师叔,分别是七斗山夕辞峰首座祝夕辞和毕乌山悬月峰首座秦涧。
这二人均是女子,也是玄天门大佬中,仅有的两个女子。
祝夕辞和秦涧二人关系一向不错,走到一起也不奇怪,只是今日联袂到访不知有何要事?
尉迟烁心头正在猜想,毕戈覆已经站起身说道:“我去前面见一见她们。”
两位真人首座联袂前来,在这偏僻的后殿接待就有点不合礼数了。前面的弟子肯定已经按照惯例将两位真人请入了正殿旁边的茶厅,才来这后面报信的。
尉迟烁就低头退到门边,让毕戈覆出去。
哪知毕戈覆刚跨出门槛,却突然停下了脚步,招手让尉迟烁上前。
“你去把两位真人请到铸剑亭,就说我在那里等她们。”
“是。”尉迟烁心里有点好奇。
师尊刚才脚步匆匆的样子,分明是要赶去前厅,不知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但这并不是他该过问的。
所以在看着毕戈覆朝铸剑亭走去之后,尉迟烁先是嘱咐刚才报信的那个弟子准备些茶水送到铸剑亭,而后匆忙赶去前厅,告知两位来访的贵客,主人已经换了待客的地点。
银戈峰景色很好,有巍巍高山,有茫茫雪岭,有万仞石壁,也有苍松清涧。只是银戈峰向来是武修之地,建筑风格更偏向于大气朗阔,正殿那边更是显得有些冷硬。
尉迟烁想,或许这就是师尊要在铸剑亭招待两位真人的原因罢。
但毕戈覆其实是一个不怎么赏景的人,也从未表现出对银戈峰千里疆域任何一处景观的喜爱。突然之间不按常理出牌,的确是一件出人意料的事情。
当尉迟烁见到祝夕辞和秦涧两位真人,并且向她们报上了毕戈覆的意思时,他才知道,原来惊讶的不止自己和银戈峰的弟子。
秦涧放下手中的茶盏,眼中难掩异色。
尉迟烁悄悄抬眼看向祝夕辞。
夕辞峰和银戈峰,同为七斗山辖下,夕辞峰位西,银戈峰在南,两峰相邻。
这位祝真人也算是银戈峰的老邻居,尉迟烁入门十二年,并不见两峰平时有什么往来。但是,关系不差也就是了。
在玄天门,和银戈峰交恶的应该就只有持云峰了罢。当然,持云峰和哪一峰的关系都算不上很好。
尉迟烁脑海里划过这些念头,就见祝夕辞整一整衣袖,端方地站起来,朝秦涧道:“既如此,那我们这就走罢,不要让毕师兄久等了。”
尉迟烁暗暗抬了抬眉毛,不知道祝真人这句话是不是别有深意。难道是嫌他们银戈峰怠慢了,还是对师尊突然改换地方生出恼意了。
不过,幸而祝真人面色虽冷,却不至于为难底下的弟子。
她平静地对尉迟烁道:“我记得你叫尉迟烁对吧?那就劳烦你带路了。”
尉迟烁未料到祝夕辞竟知道他的名字。
不知道这两位真人在她们的弟子面前如何,在尉迟烁印象里,两位都是十分寡言的人,秦真人尤甚。
祝夕辞祝真人虽偶有出声,但眉目间含着一股冷意,话语也不温煦。入门十二年,尉迟烁也没跟这位师叔说过两句话,没想到她会念出自己的名字。不仅如此,对他还这样客气。
尉迟烁连道“不敢”,退出门外,略侧身带两位真人前往铸剑亭。
他倾身走在左前方,殿后通往山上的是一条岔道。未免两位贵客走错,尉迟烁略快一点跨上左侧的那条长阶,却发现在他提醒之前,祝夕辞就没有半点犹豫地与他同步拐上了这条路。
祝真人是认得路的。
尉迟烁眉梢微动,却是不动声色地继续往前走,为两位真人引路。
祝夕辞淡淡地瞥一眼前面这个弟子的背影,心想,如果这个时候,引路的是自己门下那个叫江临仙的弟子,一定会一路叨叨个没完,问候完师叔和师叔名下的师姐师妹,还要打听师叔家族里的姊姊妹妹,其次还要介绍这里的山川河流景观意趣,总之,嘴巴没有一刻闲得下来。
想到这里,她唇边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不过,尉迟烁没有江临仙那种跳脱的个性。他话不多,声音清朗,只在转角处偶尔冒出一个“请”字,遇到银戈峰出色的景观,也一两句简介点到为止。
一切都恰如其分,让人感觉舒服自在。既不显得过分热情,也不会让人觉得被冷待。
三人到达铸剑亭的时候,就连一贯神色冷清的秦涧真人也对尉迟烁露出了一丝赞许的笑意。
铸剑亭在正殿西侧的一处石崖上,北靠高山,东南是深沟谷壑,西面一堵数十丈高的峭壁,灰白的岩石如同一柄出鞘的长剑,故名曰铸剑亭。
隆冬时节,位于玄天门北地的银戈峰连日降雪,山峦上都染上了一层雪色。自铸剑亭向东南而望,远山连绵,积雪堆垒,如同一条俯卧的白玉巨龙。
铸剑亭北有山,西有崖,恰好挡住肆虐的寒风,亭上无积雪,却可煮酒烹茶赏雪景。
尉迟烁心道,看来师尊对银戈峰的景物全都了然于心嘛,挑了一处这么好的赏景之地。
就连祝夕辞也忍不住道:“俯仰间看尽天高地阔,落日晴雪。毕师兄好雅兴!”
顺利完成任务,站在亭外就要走的尉迟烁,听见这句话,脚步顿了顿。如今玄天门上下除却一些还在闭关不知外事的弟子,谁不知道变故频生,祝真人这是在讽刺师尊吗?
毕戈覆正在泡一盏茶,一盏清香四溢的灵茶。
水是银戈峰上的幽冷灵泉水,茶是玄茗长老炮制的上好重梅清神沁骨茶,有洗髓伐筋之效。这些都是尉迟烁让人准备的。
毕戈覆武王之尊,筋骨之强在玄天门乃至嵊洲大陆的修士中都是首屈一指,自然用不着这些茶,况且他也不喜欢饮茶,或者说,他几乎从不饮食。
尉迟烁有些可惜,玄茗长老每年每季都会遣人送来最新炮制的新茶,结果毕戈覆从来不用。当然,这些灵茶也都没有浪费,全被银戈峰的弟子消耗了。
然则,尉迟烁也未想到从不饮茶的师尊毕戈覆竟然能泡得一手好茶,眼睛顿时有些发直。
察觉到尉迟烁的视线,毕戈覆淡淡一瞥,就见自己这个稳重端方的弟子有些慌乱地避开,逃之夭夭了。
尉迟烁脚步堪称仓皇地逃离铸剑亭。今日,毕戈覆身上展现出了太多他未曾看到过的事情,让他感觉有些恍惚。
祝夕辞不等毕戈覆招呼,在他左侧坐下,还打手势招呼秦涧也坐,姿态随意地不像是来做客的。
秦涧对她这个反客为主的表现也是无语,朝毕戈覆微微颔首才在祝夕辞对面落座。
“你把那孩子给吓跑了。”祝夕辞一开口就指责毕戈覆。
毕戈覆稳稳地倒了两杯梅香四溢的清茶,分别端给祝夕辞和秦涧,这才反驳道:“分明就是被你的话给吓跑的。”
秦涧捏着茶杯的手一顿。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谁能想到七斗山上两大首座,一武王,一真人,对话会像小孩子一样带着股赌气互相甩锅的意味?
她突然就觉得今天这趟是来错了。不,自己根本就是不应该来的。
秦涧轻啜着香茶,眼睛看向栏外山色雪景。
雪后天气晴好,黄昏时分,阳光洒在山峦的积雪上,白玉娇龙隐隐泛着金光,成了黄金巨龙。景色较之自己的悬月峰,另有一番大气疏朗。
祝夕辞语不惊人死不休,端着精巧别致的茶杯看了看,道:“水是好水,茶是好茶,连杯都是贮陶师叔耗费一甲子时间烧出来的薄胎玉瓷。”
祝夕辞手里的茶杯釉色清透,甚至能透过杯壁看到其内颜色鲜艳的梅花。
贮陶真人是一闲散长老,因在松鹤宫里住着实在太闲,就养出了个烧瓷的喜好,最爱研究各类瓷器,烧好之后不仅送给玄天门上下,还作为贵重礼品与其他宗门交换。
不过,这位贮陶真人不久前已经羽化,所以他亲手所制的瓷器在玄天门内已经炒得比洗筋伐髓的灵丹还贵了。
毕竟,灵丹妙药可以再炼,贮陶真人的瓷器却是遗作,不可再生的。
祝夕辞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夸银戈峰待客周到。
秦涧却默默地放下了茶杯。因为她知道,祝夕辞还有后话,而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喝茶。
果不其然,祝夕辞放下了茶杯,嫌弃道:“不过这重梅茶,我早就已经喝腻了。不如换酒罢!”
秦涧觉得祝夕辞处处都在挑刺,心下疑惑:这跟我们事先说好的不一样啊。
不是说来谈事吗,怎么尽找茬了?
秦涧一面拿眼睛示意祝夕辞,一面打圆场道:“毕师兄手艺很好,这重梅茶用银戈峰的幽冷灵泉冲出来,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毕戈覆却摆出了一壶酒和三只小杯:“夜色将至,煮酒赏雪,正当时!”
秦涧果断闭嘴。
这厢夕阳映雪,气氛融洽。迷雾隐界里,杨隽却再次将大秃鹫骂了个狗血淋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