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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出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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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石头村的春天似乎很短,又过十来天,天气一下子就热了起来,夹衣穿不住,大家纷纷换上了单衫,体现丫丫设计师设计的理念的衣服在这一季里低调登场。

    夏夕的裙子长度没有什么变化,小丫头不敢冒着天下之大不韪,推出中裙甚至短裙,哪怕她主子只在后宅活动,她也不敢给夏夕招揽这种祸患。她改的只是裙子的款式和材质。别的奶奶太太用的都是绸缎,她用了淡蓝条纹的松江细纹布。比起绸缎的秀美飘逸,棉布松紧抽腰的设计,蓬松而随意,多了一点潇洒的味道。上衣乳白色棉麻混织布,设计成宽而短的样子,浅浅盖到腰腹部。圆圆的领口,一排直扣,简单的花边,七分袖,这套衣服走休闲路线,有e 时代的时髦。

    试装的时候,连蔡嬷嬷都说挺好看。就是太寒素了点。丫丫拿出一对红宝石耳坠,手腕上是一串红色石榴石手链,那种简素的感觉立刻好多了。丫丫摇摇头,看了看,“要有一条好点的项链就好了,衣服一点,气场就要靠首饰来提升。你的首饰简直挑不出来了,先这么凑合吧。”

    夏夕把许静璋给的那一匣子珍珠拿了出来,丫丫眼睛里放了光,“太好了,这么多,这么大,可以做好几条了。香奈儿有一款经典设计,三圈的项链,最外面一圈是珍珠,拿金线穿得松松的,大概十颗左右就够了。里面一圈粗金带双C标的项链,最里面是一条细细的金链。我最喜欢的一款。回北京我先给你做出来。”

    夏夕照镜子,“这会看着胸前还是有点秃,不是吗?”

    丫丫翻了一阵,找出一枚金别针,看了看又扔进去了。拿起老太太给的那副璎珞,造型做工挺好,却不是她要的帅气新潮的风格。“不是我不努力,你这里面的东西真是土。别说这时代怎么样,人家八奶奶的首饰就比你这强多了。”

    夏夕瞪她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

    走出去之后获得的赞赏却是意料之外地多。连老太太都说好看,棉麻布透气又凉快,难得穿出来还不显贫气。以往侯府里的奶奶太太从来不用棉布做衣裳的,这样看来,竟是小看了棉布。

    丫丫极为得意,偷偷对夏夕说,“看见没?市场接受度很高哦。相信我的眼光吧。”

    夏夕笑了,“知道了,回北京给你开铺子就是了。”

    但是回北京却是急不来的事情。

    老太太说过,老八媳妇过来一路受尽了苦楚,要是再折腾回去,肚子里的孩子也受不了。大家都别急着回,等她生完孩子再说。这样一算,德雅九月份生,出月子就到了十月,天渐冷,婴儿又弱,没可能冰天雪地回北京,说不定就要呆到明年春暖花开。

    丫丫虽然日夜不忘找钟言,但是到这时候也只能耐着性子过日子了。侯府里没人有睡懒觉的福气,她也无奈每天早早起床,趁着早晨光线最好的时候,很勤奋地画画。府里不少大人小孩被她吆喝着当了模特。夏夕不懂画,也能看出她的进步。模特站在庭院里,不同的背景不同的时刻,身后光线的变化表现得很是细腻,这在早先的那些画里体现得不是很出色。没有了指导老师,她的画完全要靠自己去领悟,丫丫虽然天真烂漫,在业务钻研上还是极为认真的,她的素描源人物,注重面部的明暗对比,轮廓感比传统工笔人物立体得多。

    捷哥每日里去家学念八股文,对老师的啰嗦极为痛苦。纳闷地跟夏夕说,“启蒙的老师不讲解,就是逼学生背。现在的课程,明明大家都有了基础,可老师比启蒙的时候啰嗦一万倍,这种的教书方法是哪个傻子首创的?”

    把夏夕笑得不轻,想想说,说不定是至圣先师孔子呢?

    捷哥不敢对疑似孔子的教学方法吐槽,只能用自己的办法学,上课前预习一遍,上课时全神贯注只听老师讲一遍,剩下的时间就练字或者画小人。孙半师规定每天要交一幅素描或者速写作业,捷哥索性在课堂上完成。孔先生也没指望这孩子能参加明年的县试,看他认的字还不少,练字也很认真,画画也安静不影响别人,基本对他持宽容的态度。休息时间他就跑去跟其他顽童一起摸鱼打鸟,走鸡斗狗,一日一日地在学堂里混得很是开心。

    晚饭之后他必要拉着夏夕授棋,因为天暖,授棋就选在院子里进行,隔着一个月亮门就是老八的院子,老八只要在家,就端个凳子坐在一边旁听。捷哥有个公认了名分的半师,夏夕多了个没有名分的半徒。

    不知不觉间,夏夕在德州声名鹊起。

    魏林达大败之后回去自己钻研了几天,还是不得要领。趁着一日有空,找了几个平日里志趣相投的棋友们交流一番。三连星的开局先声夺人,与当世任何定式都绝不相似的逆向布局,守角围空重视边地的荒诞思路,中盘屠龙的雷霆一击。一步一步复盘走下来,到黑龙倒地,棋友们有片刻工夫说不出话来。

    “黑棋是你?”从七品官、德州秘书丞崔雅望问道,他们俩经常下,崔雅望对他的棋路比较熟悉。可这盘黑棋走子的风格有五分像,五分不像。

    魏林达点头,“是我,我的蓄势要么被瓦解,要么被削弱,一败涂地。我不懂她的棋路,她却看得懂我的,诱杀的招数没有一招管用。我苦苦思考了几天,似乎有点领悟她的想法,应对却还是没有把握。”

    几个人把棋拆开,摆来摆去,觉得并非强得无懈可击,却是别扭得无以伦比。

    习惯上,这时代的人都把天元看做君位,是统帅全局的核心枢纽,进攻防守都围绕着它来进行。盘面其他地方无论怎么异动,都会与君位层层照应,像龙头甩动龙尾,无论甩得多大多开,始终不会甩脱龙头的控制。这是当世围棋的哲学意义所在。有人专门就这个理论写过书,在棋盘上演绎天人合一君权神授的大一统思想。这种观点与皇权文化相融合,影响了几代棋风。

    三连星开头的这位棋手显露出无主无次,再说严重一点,就是无父无君的倾向,所以令人骇然。

    因为没有一个中心,她调度人马,在形态上自成体系,各自为战,布局时被人拦截分割也毫不在乎。在攻击时,当世棋风大多可以看做是自内而外辐射,而这局棋相反,它自外向内施压。夏夕最终屠龙给这些士大夫的震撼已经从棋面上升到了文化层面,感觉中就像看到一群乱臣贼子夺了江山,惶恐不已。

    “棋怎么可以这么下?”正八品大理司直申半农喃喃地说。

    魏林达也苦笑了:“不违规则不弄巧,为什么不能?”

    “你在哪里遇到这等高手?引荐一下如何?”说这话的担任过从五品捧日,目前在家丁忧的德州名士乔万云。

    魏林达摇头,“想都别想,不可能的。是我的一位长辈女眷,我也是偶然遇到的。”

    “女眷吗?怎么可能?”大家吃惊不已。

    魏林达说,“千针万确。就是女眷。”

    “闺阁之中竟有这等好手?不可思议。她是跟谁学的?”

    魏林达无语地点头,“她说是自己瞎琢磨的。她教了一个棋童,学了半年不到,跟内子的四叔静方公对弈,我四叔让其三子,结果那孩子反过来大胜14子。”

    “如果那孩子也是这样的棋路,措手不及,肯定是个输啊。”

    “那倒没她那么厉害,毕竟年龄小,学的时间不够。但是他落子,有其师的几分神髓,大开大合,不可小觑。”

    几个人合力把这一局棋研究了一整天,只觉得法度森严,攻守有方,合众人之力似乎可以扭转战局,但对方落子往往另辟蹊径,不可预期,因此他们几个臭皮匠想出的策略能否奏效,自己也殊无把握。

    这局棋自此传播开去,很快就传到了龙山书院,龙山书院索性公开将全局复盘,供师生一起研究。这套与当下流行截然不同的棋路当即在龙山书院引起了轰动,大家越研究越感到深不可测。

    乔万云是个棋痴,请魏林达过府饮宴,求他帮忙搭线,想跟这位不知名的好手棋战一回。魏林达抹不开情面,倒是派人问了一下许静瑜,被许静瑜毫不犹豫地回绝了。德闵以侯府少奶奶的身份,绝无机会与他交集。与大太太关系已经够紧张了,就不要因为这些抛头露面的事无端增加摩擦了。

    许静瑜对母亲的性情还是有些了解的。作为儿子,他有自己的体谅。一生关在后宅里的女人,心胸本来就难得宽广。父亲早年有绝色钱姨娘,近年有新纳了娇俏宋姨娘,对母亲更是敬重大于爱恋。母亲在感情生活上也称不得如意,性情就更加压抑狭隘。德闵因为记恨姨妈,从来不肯承欢赔笑,上一次更是大大地伤了她的面子,一旦有错,母亲是不会轻轻放过的。嫡母输给庶子媳妇,本来也是这时代不可思议的一件事,这种机会也许不会再有。

    他对德闵的感情有点复杂,他不想费心思弄清楚那是哪一种感情。他很喜欢她,怜惜她,知道她下棋这么厉害,还相当地佩服她。因为易嫁还得她几乎殒命,他始终觉得亏欠了她,既然也帮不上大忙,他愿意在视线所及的范围内,护着她少受责难。

    阴历五月初一,北京来了一辆马车,车上坐着一个车夫,两个婆子和两个家丁。他们到了大石头村,熟门熟路地到侯府庄园前敲门。

    第二天上午,这辆车又悄悄离去,带走了丫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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