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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其琛有点懵。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没有抵抗,更不明白这个吻的意义。
他整个人好像被什么东西控制住了,只要一遇到林然,就会不由自已。
十年来,这样的感觉再一次出现。
可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希望时间就这么停止,即便回不去现实世界也好。
林然原本计划好在这里等待日出,可是没想到忽然下起雨来,沿海城市的雨破坏力巨大,两个人只能骑着车落荒而逃,狼狈的浪漫。
回到酒店,洗了个热水澡,许其琛擦干镜子上的水汽,看见那张并不属于自己的面孔,想到林然的吻。
心里忽然变得空落落的。
“0901,你睡了吗?”
0901:“许先生,我是AI,不需要睡眠的。”
许其琛哦了一声,又问道:“你觉得林然现在喜欢上我了吗?”
0901:“许先生,这是犯规的。”
许其琛:“我只是想找个人聊一聊。”
0901:“您可以去问林然。”
许其琛心里的第一反应是不要,翻了个身,“他是个很难弄明白的人,我总是分不清他说的话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0901:“您以前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吗?”
许其琛不回答了。
系统再次出现奖励页面,这一次有两千的点数,许其琛收好点数,脑子里还是很混乱。
他觉得一切都太顺利了。
明明自己的任务是要试着攻略他,可是为什么自己反而更加被动呢?
林然这么容易就喜欢上他吗?
为什么呢,找不到可以令自己信服的答案。
如果林然并不是喜欢他,只是入戏太深的一时失控呢?
还是只是玩玩而已这么简单。
思考的结果让他越来越不确定,躺在床上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只能这样睁着眼睛到天亮。
结果就是上了飞机就开始睡觉,睡得天昏地暗。
头等舱的空姐犹豫了半天,走到林然的旁边,“林然老师,我、我是你的影迷,可以跟我合影一张吗?”
林然欣然同意,站起来和两位空姐合了一张影,可他却只注意到,另一名空姐的眼睛一直往林然旁边座位上睡得不省人事的许其琛身上瞄。
“他昨天没休息好。”空调开得很冷,想起昨天晚上还淋了场大雨,林然冲那名空姐微笑,“麻烦再帮我拿条毯子吧。”
空姐连连点头,“好的,您稍等。”很快便拿了条毯子递给林然,林然将毯子轻轻盖到许其琛身上,对方又往里缩了缩,头上的帽子掉了下来,露出一头凌乱的呆毛。
飞机飞了十几个小时,许其琛也睡了十几个小时,下飞机之前才被张小小给叫醒,头发睡得乱七八糟,只能往后薅一薅然后把帽子反扣在脑袋上。
之前李芸强调了很多遍的机场时尚,也被睡到半懵的许其琛忘得一干二净,墨镜没带,还素着一张脸,不像走在前面的林然,造型凹得恰到好处,脸上始终保持微笑。
接机的粉丝远比他想象中还要多,把许其琛、林然和几个工作人员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许其琛感觉每个人都在喊他,见缝插针地往他怀里塞东西,他有点应接不暇,脑子比接机现场还乱。
一个粉丝喊道:“梦泽哥哥,你是不是在飞机上睡觉了?”
许其琛回头,那个小姑娘正拿着手机拍他,他不好意思地偏了偏头,“你怎么知道?”
“你右边脸上有睡觉的印子啊。”
周围爆发出一阵笑声,许其琛哦了一声,揉了揉脸颊,然后也跟着笑起来。往前看去,已经找不到林然的身影,他在人群里探着头四处张望。
“哥哥你在找什么?”
许其琛:“嗯……林然呢?”
周围的小姑娘们突然尖叫起来,吓得许其琛一哆嗦。
他说错什么了吗?
“那边那边!哥哥,林然在那边!”
“哦谢谢,看到了。”许其琛连忙从人群中挤过去,往林然那个方向去。
抵达上海片场安排的酒店时,许其琛累得骨头都散架了,明明都是些小姑娘,怎么力气那么大。
上海的气温并不比尼斯低多少,似乎更闷热一些。
不过即使换了个地方,剧组的高效率依旧没有变,所有人都以最快的速度进入状态。
“《南柯》第58场第1次,开始!啪!”
办公室里忙碌而拥挤。
南柯专注地写完采访稿的最后一段,然后仰倒在转椅上。
好累。
“南柯!”
半分钟的休息时间都没到,就听见主任在叫他的名字,南柯坐正了身子,应了一声,“怎么了?”
主任急得满头是汗,绕过一大堆正在讨论稿件的同事走到南柯的工位跟前,“Gina阑尾炎去医院急诊了,她手上的那个采访你赶紧替她顶一下!”
南柯面露难色,“可是我等一下也有预约,快到时间了……”
主任摆摆手,“那都没关系,我可以让小陈替你。”他把一叠资料放到南柯桌子上,“这个采访我们约了快两个多月对方才同意的,是他在中国的第一个采访!”
南柯看了一眼资料,采访的对象是一个作家,“Nathan?法国人?”
“没错,这几年的文坛新秀。你看组里就你和Gina用法语交流没有问题,她现在一倒下只有你能上了,你放心,你的活儿我都会给你安排好,你现在直接去就行!”
赶鸭子上架这种事,身为杂志社顶梁柱的南柯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了。
“不用带摄像吗?”
“别带,对方说了不愿意曝光,只做文字采访。”
开车到达预约地点,是一家五星级酒店,向前台说明了来意才被同意进入。
总统套房。这个作家倒是一点也不朴素,南柯自从进入媒体行业,时间都被压榨得所剩无几,看书这种爱好都变成了一种奢侈,因此对于这个Nathan,他并不熟悉,不过看这架势,估计也是法国典型的浪漫主义小说家吧。
站在门口,南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表,然后按下了门铃。
没有回应。
隔了一会儿,再次按下。
依然如此。
反复了大概六次,门那边才传来些许声音,叮呤咣啷的,好像打翻了什么似的。
门打开了。
“您好,我是XX杂志社的记者南……”
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自我介绍在看到对方的一瞬间堵在喉咙里。
眼前的人,并不是想象中某个金发碧眼身形高大的法国青年。
是一个瘦弱苍白的黑发男子,上身的白衬衫半敞着,估计是刚套上,浑身散发着烈酒和男士香水混杂的气息,他倚靠着门,被碎发掩盖住的眉头紧锁,整个人慢慢滑落至地面。
他抬头,对上南柯的视线,宿醉让他的反应比正常人慢上许多,他的眼睛慢慢地眯起,在记者的面容轮廓终于明晰的那个瞬间,瞳孔猛然收缩。
很快,又恢复成迷离的目光,笑起来,用法语向他问候。
“你好啊,我是Nathan。”
他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摇晃的身子终于站定,将略长的头发往后捋了捋,冲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的南柯微微一笑,用中文说道,“当然了,叫我郁宁也没关系,随你喜欢。”
南柯没有回握那只手,反而是郁宁率先打破了尴尬的沉默,他转身,踉踉跄跄地跨过地上东倒西歪的家具,拉开窗帘,阳光刺得他下意识遮了遮眼睛。
然后搬正两把椅子,指了指其中一个,“请坐。”不知从哪儿翻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预约的信息,“我如果没记错的话,贵社指派的记者是个女孩子才对。”
南柯关上门,走到那张椅子上坐下,“是的,我是临时顶替她的。”
郁宁挑了挑眉,“真是抱歉,我记错了日子,昨晚出去……”他耸了耸肩,“无所谓了,我现在酒已经醒了,不会影响你的工作。”
南柯紧紧捏着手里的录音笔,完全听不见郁宁说了什么,只能看到他锁骨上的吻痕和手腕的淤青,还有这个套间满地的狼藉。
郁宁倚靠着椅子,看着他。
“你不开始吗?”
“CUT!”坐在监视器后面的陈导忽然喊了停,随即走上前,“郁宁,现在需要你现在处于一种用伪装掩盖内心情绪的状态,要把这一点拿捏好。”
许其琛点头,深吸了一口气,七年前和七年后郁宁的状态变化实在是相差太大了,这对任何演员来说都是一种挑战,更何况他还只是个新人。
抬头看上林然,林然玩着手里的录音笔,感觉许其琛在看他,也抬起了头。
“为什么你可以这么快进入状态?”许其琛十分真诚地向他求教。
“什么状态?”
“就是南柯的状态啊,”许其琛解释道,“你一下子就可以从前几天的戏里跳出来,立刻进入到重逢之后南柯的情绪里。”
林然笑了笑,不说话。
他总不能说自己一看到许其琛这副被玩坏了的放荡模样就怒火中烧,演都不用演一下子情绪就上来了吧。
“你还沉浸在七年前的梦里吗,”林然忽然开口。
他的表情有一丝轻蔑,而且是非常认真的轻蔑,“那些都是假的,暧昧是假的,喜欢也是假的,只有你一个人傻傻捧着一颗真心想要塞到我手里。离开的时候姿态那么难看,现在倒知道收敛,知道重逢的时候要体面一点了吗?”
看见许其琛的眉头微微皱起,林然继续:“你真的以为会有人喜欢你吗?喜欢你什么呢?这张脸?还是喜欢你年少无知的天真?别做梦了,只不过是某个特定时间点的相互慰藉而已,根本算不上喜欢。”
许其琛的眼神暗了下来,思绪好像已经不在这里,而是飘到了很远的地方,林然立刻转变语气,“记住现在的难过,你得恨南柯才对。”
许其琛抬眼看向林然,对方回应给他一个温暖的笑,“刚刚说的话,一句都不是真的。”
一方面想让他领悟到被人伤害的心情,另一方面又会因为他真正难过起来而感到心疼。
好麻烦啊。
“我们再来一条!”
“《南柯》第68场第2次,开始!啪!”
随着打板声落下,许其琛的脸上露出微笑,面前林然的脸渐渐虚化,和记忆之中的某张面孔融合在一起。
“不开始吗?记者先生?”
南柯握住录音笔的手骨节发白,他低头翻开同事事先准备好的提问稿,“您的新书《厌之城》的叙事基调是相当晦暗,很多读者反映读过会有一种强烈的孤独感,可您的简介中却只写了‘这是一个爱情故事’这句话,所以这是不是从某种方面反映了您的……爱情观呢……”
他没想到Gina准备的第一个问题就这么让人尴尬。
郁宁支起手肘,偏着脑袋看向南柯,“我写的每一本书都反映了我的爱情观。”他笑了笑,“每个人都会对爱情有不同的见解。对我而言啊……大概就是中国的一个成语吧。”
郁宁笑了笑,继续道:“惊弓之鸟。”
“我的爱情观非常之消极,可以说,我就是那只鸟。”
南柯低下头,提问稿上的字好像在旋转,他费了很大精力才将注意力集中在上面:“您在小说中对于抑郁症的状态描写得非常具有真实感,请问您在创作过程中是如何获取素材的呢?”
“没人说过,抑郁症这种病症格外地眷顾作家群体吗?”说完这句话,看见南柯的脸色一变,郁宁又笑出来,阳光下的笑脸和过去的那个少年几乎没有分别。
“开玩笑的。我只是极尽所能去挖掘内心的焦虑和沮丧而已,这样就足够了。”
就这样,按照提问稿一个一个提问,郁宁出人意料地配合,时间安静地流淌。
南柯合上提问稿,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读者们都非常好奇,您有哪些灵感来源?”
“灵感来源……”郁宁的眼神飘忽,“酒精?大量的酒精。还有……我不太确定你们是不是可以写进去……”
郁宁的眼神停在南柯的身上,对上他的双眼,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一个英文单词,唇形很像是在微笑。
SEX。
南柯一下子按下了录音笔的关闭键。
郁宁一脸不解,直到对方上前,双手颤抖着抓住他的衣领,他依旧保持着脸上疑惑的神色,“记者先生,你为什么生气呢?”
“被你不告而别抛弃至今的我,都还在保持微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