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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七点半,床头的瓢虫闹钟准时响起。
许良闭着眼睛,全凭意念捞到了闹钟,把它搂进怀里,嘴里咕哝半天,最后说出一句:“再睡五分钟……”
所有赖床的人都知道,再睡五分钟就是一句屁话,但五分钟之后,许良真的起了。
他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茫然走进浴室,忽然发现一个问题:莲蓬头怎么变矮了呢?
不对,好像是他长高了。
许良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脑门儿上浮起一排问号,完全理解不了现在的情况,他好像一夜之间,长成了大人。
jj周围还多了那么多头发,哦不对,不是头发,是毛毛,安安昨天才跟他说过,昨天……
他记得昨天是常净生日,他带着礼物去帮他庆祝。
本来按照当时的天气,花朵冻在冰块里是没那么容易化的,但他穿过公园时,刚好被一只学飞的小喜鹊砸中了脑袋。
许良打算把小喜鹊送回窝里,抬头却发现,周围的树上挂了几十个鸟窝……
等许良终于赶到常家,冰块已经化了,袋子里一半冰一半水,还飘着好多碎掉的小花。
许良的衣服皱巴巴的,还在爬树的时候把自己蹭成了花脸儿。
常净的生日请了五六个同学,都是十三四岁的少年,一个个穿着量身定做的衣服,衬得人格外精神漂亮,不过在许良看来,他们穿得再漂亮都不如常净好看。
几个孩子出身都算不错,当面儿对许良客气,转过身才开始笑他。
许良当然注意不到这些,他只是笑呵呵看着常净,笨手笨脚地拿出冰坨送礼,结果不小心把袋子里的水弄了自己一身。
“啊!凉!”许良捂着胸口,却还不忘及时说上一句,“安安生日快乐——”
几个孩子忍不住笑了,常净沉默着把冰坨接过去,找个青花瓷盆装好了放在蛋糕旁边。
桌上摆满了礼物,但冰坨的位置特别扎眼,另外几个孩子都在小声议论,不过许良自动屏蔽了他们的声音,伸手去拉常净,想跟他说说自己的礼物。
从春天的第一枝腊梅到夏天盛开的石榴,还有秋天的桂花和冬天的水仙,当然,还不止这些,许良把所有能找到的花都加了进来,梅花、桃花、梨花、海棠、二月兰、紫花地丁、蒲公英、四叶草、蛇莓……
许良能说出每一种花的名字,这让他有些自豪,很想告诉常净让他夸自己几句,但不等他开口,常净就离桌走了,把他和一群不太熟悉的少年留在一起。
隔了一会儿,其中一个少年指向冰坨问:“这是什么?”
许良:“生日礼物,给安安的。”
“放心我不抢他的,你这礼物挺好的,就是化了,形状不好看了。”
“那怎么办啊?”
“你再啃几口,把它啃成圆的,就好看了呗。”
许良想了想,圆形似乎是比现在这样好看,于是就抱起冰坨啃了起来。
温热的舌头贴上冰面,刚舔几下儿就粘上去下不来了。
周围爆出一阵大笑,许良不知所措地抱着冰坨,一根舌头拉得老长,却怎么都拽不下来。
这时常净回来了,许良艰难地抬头,一眼就注意到他换了衣服,原本合身的小西装换成了一件皱巴巴的帽衫,款式就跟许良身上的一样,且胸口也印了一块水迹。
许良想叫常净,但发不出“安”这个音,试了几次都是“eng”。
常净看向那些少年,“是谁欺负傻良?”
几人各自做个鬼脸,都不说话,最后还是当事人主动承认,“我就逗他玩呢,你看他玩儿得挺高兴的。”
常净直接抓起一把奶油,使劲按在少年胸口,笑着说:“你这衣服上缺一朵花。”
少年:“你干嘛啊!我不就闹着玩儿吗!”
常净:“我也在跟你玩儿啊,不喜欢吗?那就换个地方玩儿去。”
说完把许良带进浴室,衣服都没脱,就拿花洒对着他的脸冲了起来。
许良想说话但说不出,急着要扯掉冰坨,常净忙把他按住,“别动!再拽舌头就掉下来了,以后都不能吃东西了。”
许良一下就老实了,常净冲了一会儿,顺利解救了许良的舌头,不过冰块也化成了小小的一坨,两人脚下的浴缸里飘满了各种颜色的冻花。
许良从常净肩膀上捏起一朵小花,“这是海棠。”
常净:“傻不傻,衣服脱了,帮你洗澡。”
片刻后。
许良笑着说:“安安,你jj那里长头发了。”
常净:“……”
许良伸手要摸,常净把他的爪子拍开,“不是头发是毛毛,别随便摸。”
“那你为什么长毛毛啊?”
“因为我长大了呗。”
“那我什么时候长大?”
“应该快了吧。”常净帮许良擦肥皂,顺手握住某根家伙,抬起些许,以方便给藏在下面的位置也擦上泡沫。
擦到一半,他忽然在附近的皮肤上扯了一下儿。
许良嘶了一声,“疼。”
“疼就对了。”常净笑了声,又轻轻扯了一下儿,“这里也长毛了,你也是大人了。”
许良站在自家莲蓬头下,低头打量双腿间的毛丛,心道安安果然没说错啊,长了毛毛就是大人了,而且睡一觉就变这么大了。
他在胯间打着泡泡,仔细搓洗,洗着洗着,却忽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把跳跳糖洒到了jj周围,有什么突突跳着,有些发胀。
许良不敢再乱摸了,草草地洗好澡,跑到隔壁街去找常净,想问他关于长大的事情,却没想到常净不在家,只好又灰溜溜地回来,坐在门口儿发呆。
其实不是真的发呆,他在思考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常净好像并不喜欢他送的那些花花。
还说花是用来送女孩儿的。
许良只觉得常净好看,花也好看,所以想送花给他,却没想到原来送礼物也要分男孩儿女孩儿。
一直等到太阳晒得眼睛发花,许良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他起身准备回屋,却听到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
循声望去,就看到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沿街跑来,边跑还边向后张望,就像电影里的丐帮大侠在躲避抢食的恶狗。
许良好奇地打量他,他却没看到许良,一个急刹车停在店旁的大槐树下,弓腰放下背上的麻布口袋,又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脆响。
接着,口袋打开变成一张花布,金石竹木各种摆件儿咕噜噜地铺满一层。
小贩喘着粗气,一边用牛仔帽拼命扇风,一边摘下脖子上的珊瑚青金蜜蜡,随手丢在布上。
“奶奶滴城-管!奥运会也就这速度了,奶奶滴!肠子都给爷跑出来了!下回再让爷遇见,爷他妈的放狗咬你!”
阳光透过槐枝洒下一地曲折,照着花布上的小物件儿闪闪发亮。
许良喜欢一切暖烘烘亮晶晶的东西,又暖又亮的他就更加喜欢。
他走到小贩身前,指着拳头大的橙色晶石,“这是什么?”
小贩正要点烟,闻言瞥了瞥许良,在油锅里炸锅的火眼金睛立刻把许良填入“穷逼”一栏,懒得跟他废话,随口道:“钻石,五百万一颗,不买别看。”
许良直勾勾盯着那块晶石,“这么大的钻石!太厉害了!”
他对珠宝没什么概念,但邻居们没事儿就聊钻石,从小姑娘到老阿姨,整天乐此不疲地更新着国际报价,硬是把他教出了条件反射。
小贩眼角现出笑意,不紧不慢抽了口烟,“当然厉害,全世界最大就是这颗。”
许良蹲得更深,几乎要把鼻子贴在地上,“晴阿姨最喜欢钻石,我能叫她过来看吗?”
小贩食指轻摇,“。”说着把晶石贴身收好,“你是有缘人,看就看了,别人不行。”
“哦……”许良揉揉鼻子,视线在花布上乱转,很快又指向一个物件儿,“这个是什么?会发光啊!”
“哎?”小贩捡起那个灰突突的瓶子,在衣服上蹭蹭,却看不到一点儿亮光,只看到瓶身刻着蚯蚓似的文字。
他摸着下巴沉吟片刻,心说这人不但脑子不太灵光,连眼珠子也不太好使,脸上简直写了“请你骗我”四个大字,这要是不坑他一把,简直对不起共-产-主义。
小贩像捧宝贝一样拿着那个瓶子,“这是唐代的琉璃翡翠如意瓶,宫女从杨贵妃屋里偷出来的,后来安禄山造反,还拿瓶子装洗发水儿给贵妃洗头,你说厉不厉害?”
许良又揉揉鼻子,“翡翠……很贵吧?”
小贩几乎要笑出声来,“这个是无价之宝,不过你是有缘人,要想要的话,一万块就能给你。”
“一万啊,那要下个月才能买了。”许良说完这句自己愣了一下儿,他哪儿来得钱?
小贩眼中忽然冒出亮光,“没事儿没事儿,你先看,选好了可以先给定金,尾款咱们微信支付宝现金都没问题。”
许良一脸懵逼地接过瓶子,越看就越觉得喜欢,瓶身上的点点橙光就像布袋里装满了萤火虫一样。
“不过不知道他喜不喜欢。”许良低声念叨,声音小得自己都听不见,小贩却接道:“要送人吗?说我听听,我包你送得人家称心如意。”
“是要送人,你说我送什么啊?”许良态度十分诚恳,就像病人在医院问大夫我还有几天好活。
小贩:“那要看你送什么人了。”
“送给安安。”许良说着笑了起来。
小贩一看他那表情,心下就明白了几分,“安安,姑娘是吧?”
“男孩儿,不是姑娘,一定不要送姑娘的。”
“哦……男的。”
“对,男的。”
两人眨着眼睛四目相对,小贩等着许良说话,许良却只是一脸期待地看着他,和那些说个名字就想算出下半生的傻帽没啥两样。
小贩:“你得多说点儿啊,他什么工作,喜欢什么,越多越好。”
“工作……”许良抬头看天。
“他有啥特征?”
许良在脑中勾勒常净的样子,看到的却不是昨天那个十四岁少年,而是一个身材高挑的青年。
但他可以认出,青年也是常净。
许良脑子有些乱,不同时期的记忆像乱炖似的混在一起。
“他穿……黑色。”许良说。
“丧葬业吗?我算命,跟他算是半个同行。”
“就是那种黑色。”许良指向一个行人。
“西装啊!那不对,卖保险的?”
许良摇头,“上次有个卖保险的被他打了,还说让我别理他们。”
小贩下意识缩了脖子,“城管?”
“也打过城管。”
“……”小贩擦了把汗,心说不会是黑-道的吧,“他住这附近吗?今天来吗?”
许良指向街道尽头,“那家,那家,还有那家,他在那三家都有工作,可是他才十四岁……我也不知道……”
小贩缩进老槐树的阴影里,试探道:“你那个,朋友,不会那么巧,是姓常的吧?”
“对啊!他叫常思安!”许良激动地抓着小贩的手,把他拉到路灯底下,“你太厉害了!你说,我该送他什么礼物?”
小贩心脏扑通扑通,心道吓死宝宝了果然是黑-道的啊!而且是大黑!奶奶滴爷今儿个流年不利啊!
他想抽手闪人,却发现许良力气大得吓人,他挣脱不开,只得从布上拿起一个盘子塞给许良,“送这个吧!你朋友一准儿用得着,这个能保平安!”
许良不明白常净为什么需要保平安,常净打架就没有输过,不管是谁来欺负他,常净都能帮他欺负回去。
许良挠头问道:“他会喜欢吗?”
“喜欢喜欢保证喜欢,而且今天给你打折,只要998!汉代古董带回家!”
小贩说完好像还怕不够似的,翻过盘子,指着底部的落款,“你看,这里写着平安,送你朋友最合适了!”
“太好了!”
许良话刚说完,余光就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背对着刺眼的阳光向他走来,走过的每一步形成了一张看不见的渔网,逐渐收拢了杂乱的记忆。
许良傻呆呆地看着常净,隔了一会儿才说:“你也长大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