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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雷艺和顾屿凌之外,这晚睡不着的,还有一个人。
沈彤回到自己的房间,她径直走向窗台,将窗子推开半扇,冰凉而又混杂着海水咸腥味道的空气扑面而来。她的脸皮很烫,贴在冷冷的大理石窗框上,有分外刺激的痛苦和舒适感。
她想起自己刚刚宽慰雷艺的话,嘴角忽然露出极其诡异的笑。
怎么可能过去呢?
有些事情,就像是留在心里隐秘角落的潮湿,平时看不到,突然某一个时刻就弥漫起一股霉晦的味道,让人猝不及防,喘不上气来。
她到现在都清楚地记得得知程楠死讯时,自己的反应。
轰的一声,她觉得有什么东西把她的大脑轰得粉碎。那一瞬间,她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身体一寸寸灰飞烟灭,四周的一切突然都不存在了。
她记得她将程楠的被子团了又团,死死地抱在怀里,不肯撒手。
所有人只觉得她是太过思念他,其实他们不知道,她是单纯地觉得疼。
那种痛苦,把她的身体全部都掏成了虚空,骨头与骨头之间,脏器与脏器之间,全都空荡荡的,她绝望地想抓住一切程楠的东西去填充,填进去了,即便她自己知道是徒劳的,起码还有一点点充实和温暖的假象。
她记得从医院回来,躺在床上死死地闭上眼睛,身体和心理的疼痛席卷而来,她也是紧紧抱着被子熬过去的。
耳边还有妈妈絮絮叨叨的安慰声:
“彤彤啊,你要听劝,自己要把心放宽。这世界上受苦受难的,不是你一个人,你看开些,日子就能好过些。不然还能怎么样呢?生活就是这么个操蛋玩意儿!”
……
窗外的风声很大,有一只叫不出名字的鸟惊掠而过,留下一长串让人毛骨悚然的凄厉辄辄声。
沈彤的眼角边有晶莹的东西一闪,她屈起指节将它揩干净。
这么久了,她渐渐悟出一个道理。想念一个人的滋味,就像是喝下去一杯很冷很冷冻着冰碴儿的水,然后再用了很长很长的时间,用自己的体温一点一点将它化开,变成眼角的一滴滴滚烫的眼泪。
沈彤再次将目光投向窗外,微茫的晨曦中,她看到了岸边的一块岩石,灰扑扑的,像是暗淡又绝望的未来。
***
第二天一早,赵子珊先给江铠发了一条信息,告诉他,员工的资料已经整理好了,他休息好之后,随时可以来找自己拿。
没想立刻就收到了江铠的回复。
“江警官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呢?”她看江铠的脸上,几乎看不到什么倦容,心里暗暗感慨年轻真好,虽然接触不多,但她挺喜欢这个年轻人,忍不住问了一声:“江警官,你今年多大了?”
“28岁。”江铠回答。
他低着头翻看资料,没有注意到赵子珊的嘴唇微微翕动了几下。
等他再抬头的时候,赵子珊脸色如常,只不过眼睛里的红血丝多了些。
“赵女士真对不起,让您辛苦了一夜。”
“没关系,”赵子珊的脸上浮起一抹极浅淡的笑,“我本身睡眠就少。江警官,我已经把一楼的员工会议室空了出来,作为你和顾警官临时办公的地方。另外,我让厨房准备了两份早餐,顾警官应该已经过去了。”
顾屿凌居然也起来了?江铠心里一动。他朝赵子珊点点头,道谢告别之后,搭乘电梯,来到一楼。
刚刚推开会议室的门,就看到顾屿凌低头吃得正欢。
听到门响,她抬起头,手里的勺子还没放下,眨巴着清亮清亮的眼睛跟他说:
“铠哥早!”
“没你早!”
江铠想到她昨天晚上一脸坏笑的可恶样子就没好气儿,但一抬头看到她眼睛底下两个明显的黑眼圈,还是心疼了一下,忍不住问,“昨晚没睡好吗?”
“不是没睡好,是基本没睡。”顾屿凌往嘴里送了一勺粥,“脑子里乱哄哄的,跟跑马灯似的。铠哥,你赶紧吃,吃完了咱俩好好讨论一下案情。”
说着,她将一个餐盘朝他推了推。餐盘上放着一碗皮蛋瘦肉粥,两个黄桥烧饼,一个圆圆的煎蛋,还有两小碟酱菜。
江铠本来并不觉得饿,这时候闻到饭菜的香味,才觉得胃里空空的,低头几下子风卷残云,光盘精神贯彻得很是彻底。
两人吃完早餐后,有服务员进来将餐盘收走。
顾屿凌擦擦嘴,迫不及待地说:
“铠哥,我觉得吴优的案子,咱们目前有三个可以追查的方向。第一个,是情杀。”说着,她将从袁婉婷和赵雅君那里听来的,关于吴优和韩晶的八卦告诉了江铠,“韩晶和吴优纠缠了这么久,现在情人要结婚,新娘不是她,一气之下杀了吴优,这个杀人动机是完全可以成立的。还有——”
顾屿凌顿了顿,接着说:
“昨天你展示给大家看的那枚校徽,是在案发现场找到的吗?”
江铠点了点头,将发现校徽的过程告诉她,接着说:
“尸体原本平躺在地上,我怀疑是在我翻动他查看刀口的时候,从他的衣服口袋里掉出来的。我跟司仪和婚礼策划师沟通过,婚礼当中并没有一个环节是和青城大学有关系的。所以这枚校徽出现在这里,不是一件正常的事,一定有问题。我推测,很有可能是凶手故意放在那里的。可凶手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所以你才会在宾客面前故意展示它,就是想看看谁跟这枚校徽有关系?”
“没错。其实,在展示之前,我就已经基本锁定了范围。在去看现场的路上,赵子珊就告诉过我,伴郎许景琛是吴优的大学同学,两个人都毕业于青城大学。我只是想确认一下,再顺便看看宾客里有没有其他大学同学在。看来,目前能跟这枚校徽扯上关系的,只有死者吴优和伴郎许景琛了。”
“说到这个许景琛,有一件事,我正想要告诉你呢。”说着,顾屿凌就将昨晚雷艺来找她,跟她讲的海带恶作剧和两封警告信的事告诉了江铠。
“铠哥,我总觉得这里面有说不通的地方。首先,雷艺床上的海带真的是许景琛偶然的恶作剧吗?真的有人会这么无聊,快三十岁了,还做这样的事?而且,就算恶作剧的是他,那杀人的会是他吗?在尸体上放一个大学校徽,这不是等于向警察昭告,他就是凶手吗?难道是欲擒故纵,跟我们玩心理战,使障眼法?”
江铠紧锁着眉头没有说话,顾屿凌说的,正是他现在心里想的。
顾屿凌接着说了下去:
“还有,那两封警告信。一封是在追查焦尸案的时候,我和丁玲去找雷艺帮忙的当晚发现的,另一封是来到德门岛之后发现的。”
说着,顾屿凌从包里取出两个米白色硬壳纸信封,放在了江铠面前:
“铠哥你看,我对比过,两个信封的材质完全一样,里面的内容也一样,极大概率是同一个人发出的。据雷艺跟我说,在来到德门岛之前,她根本没见过许景琛,所以至少第一封威胁信应该不可能是许景琛发出的。
雷艺告诉我,这件事她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包括吴优在内。那就是说,只有她和发信人知道。所以,我基本判定,发警告信的人应该不是许景琛。那这个人是谁?是他(她)杀了吴优吗?”
“这案子越来越有意思了。”江铠勾勾唇角,“发警告信的人、恶作剧的人、在尸体旁边放校徽的人、杀死吴优的人,这些‘人’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呢?”
他感觉自己的手里,像是牵着四根似有似无的线,总要一点一点地向外拽,才能看到藏在大幕后面的,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