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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三月,正是草长莺飞柳絮纷飞的好时光。三月十八,定远侯府内外张灯结彩,上上下下处处洋溢着一片欢乐详和的气息。
作为长嫂的苏玉妍,大早起来便到了沈琳的闺房,与宋德书等沈家的长辈们举行着繁琐的仪式。直到辰时,张家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地来到沈府门前。
新郎张正,身着大红喜服,胸前还挂着一朵醒目的大红花,满面笑容地走在队伍前列,他身后跟着的便是迎接新娘的大红喜轿,锁呐鼓乐紧随其后,吹吹打打地在沈府门前停下。自有作为伴郎的少年公子上前叫门,笑嘻嘻地与讨喜钱的守门的仆妇婆姨好声好气地说话,最后还是耐不过这些仆妇,往里塞了三次红包方才进得府门;到了二门,又是一重关卡,男人止步,只有接亲的女子与作为新郎倌的张正方能入内。张嫣打扮得花枝招展也随在迎嫁的队伍里,到了二门时,便一把拉住兄长张正的胳膊,笑嘻嘻地就把他往里拽。
却有门上的婆子笑呵呵地望着他们道,“新娘子尚在妆扮,还请俏候片刻。”
张嫣手疾眼快地向那婆子的怀里塞了一个红包,笑嘻嘻地说道,“妈妈,且让我们进去屋里候着吧!”
那婆子见了眼前这位千娇百媚的美丽少女全无那些贵家小姐骄贵的脾气,一副十分平易近人的样子,不禁笑道,“既如此,就请小姐与姑爷到屋里先等候片刻吧!”说罢便让开身子,放张正与张嫣并一行迎嫁的女子进去了。
及至到了思定堂,远远可闻隐隐约约的哭泣声。张正脚步微滞,神情便显出几分游疑来。
张嫣的脚步也略顿了顿,旋即笑道,“想是嫂嫂的母亲正在为女儿即将出阁而伤怀,咱们就在偏屋里候着,只让人前去催请便是了。”她知道哥哥最是心软,见不得女人的眼泪,倘若见了哭泣的沈琳,只怕连客套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张正听了。便也同意,就笑道,“好吧,一切就听你的吧!”说罢便唤了一位年长的仆妇过来,轻声吩咐了几句,那仆妇连连点头,快步往沈琳的闺房而去。
此时。沈琳一身大红喜服,凤冠霞帔穿戴齐整,正微垂着头坐在床沿,眼里蓄满泪水,却只在眶里打转,并没有掉落下来,脸上也并不见忧伤之色,脸上淡淡的红晕显出她初为新娘时的娇羞与兴奋。
宋德书坐在她的身边,手里拧着帕子擦拭脸上滑落的泪珠。正轻声地抽泣,“……孩子,从今天开始,你就要做大人了……进了张家,言行举止可得处处留意,切勿让人笑话……”一边说,一边止不住地流泪。
沈琳虽觉伤感。但到底是个满怀憧憬的待嫁少女,对于母亲絮絮叨叨的叮咛虽没有显出不耐来,却因为听了数遍而觉得乏味,耳边又传来外头吹吹打打的喜乐声,不禁让她想起张正即将登门迎亲,更令她那颗原本就不平静的心怦怦直跳,因而,此时母亲的话,就好像是微风拂过耳边,听是听见了。却没往心里去。
宋德书哪里知道女儿此际并没有真正把自己的话听进耳内,听见外头由远及近的鼓乐声,便也知道张家迎亲的队伍已经到了府内,再想到女儿自今日起就要成为别家的人了,不由得又是一阵伤感,泪水更是不可自抑地簌簌直往下落。
喜嫁喜嫁。原本就是一件欢喜的事情,满屋的亲眷们都是见过张正的,个个都为沈琳嫁得如此佳郎而高兴,眼见宋德书哭泣良久,便有人出言劝慰,宋德书原本也是一时伤感,倒也并不是真的伤心难过,因此也就适时止住哭泣。
正在这时,张家催嫁的喜娘进了门。
苏玉妍眼见吉时快到,便也不作刁难,当下便着人去准备。
此时此刻,众亲眷便纷纷与沈琳话别,各说了一番祝福的话语。
那边喜娘已在门首高唱,“吉时已到,请新娘上轿!”
宋德书的眼泪又是一涌而出,一把拽住沈琳的胳膊,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沈琳便低声说道,“母亲,您别难过,张家距此不远,女儿自会常常回家看您。”
听了这话,宋德书又差点哭泣出声,想着今天终是喜日,不便过多流泪,便强自忍住泪水,连连点头,“……你可要时常回来看我。”
母女话别,那边喜娘又在催请,“吉时已到,还请新娘上轿!”
眼看沈琳母女依依惜别,就要误了吉时,便有年长的亲眷上前拉住宋德书的胳膊,温言劝慰。
宋德书这才放开沈琳的胳膊。
沈琳遂缓缓迈步,往门外走去。
作为兄长的沈珂,嫡妹出嫁,今日自是告假在家,此时也是全身簇新,人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今日的他看起来格外精神,却同时因为妹妹即将嫁作他人妻妇而略感失落。沈琳虽与他不是同母所生,却几乎是他看着长大的,眼见她由一个小女孩长成了眼前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要说他不失落,那绝对是骗人的。张正这个人,他虽不十分了解,但张家的家风淳正,张家世代书香门第,到了他父亲这一辈,竟是弃了官不做,在家设馆授课,颇有名士之风,因此极受昌宁文人拥戴。张正又是个行事谨慎作风正派的,而且脾性还好,自会善待沈琳。所以,妹妹出阁,他在感到失落的同时,也感到十分欣慰。
昌宁的风俗,但凡女子出阁,家中若有兄弟,都是由兄弟背新娘出门,直至送到二门喜轿上。
因此,见了沈琳出来,沈珂便温言笑道,“妹妹,为兄背你出门。”
沈琳走到门首,顿住脚步,略显羞涩地笑了笑,轻轻点头。
沈珂便蹲了马步,躬起身子。
沈琳踮起脚来,双手搂住沈珂的脖子。
沈珂遂站起身来,缓缓往二门走去。
张家迎嫁的人与沈家送亲的人纷纷跟上,个个都是满面笑容。
张正等在二门处,远远看见沈珂背着头戴喜帕的沈琳过来,唇角顿时高高扬了起来,一张俊脸顿时刷地一下变得通红,脸上的笑容也更加腼腆起来。随即,他便迈开步子,向沈珂这边迎了过来。
沈珂背着沈琳,大步走到张正跟前。
张正飞快地朝他身后穿着大红喜帕的新娘看了一眼,便移开眼去,向沈珂道,“大哥!”
沈珂微微点头,将沈琳放进候在二门外的大红喜轿里,等在一旁的喜娘赶紧上前服侍。沈珂转过身来,面对张正,脸色便慢慢变得肃然起来,“张正,自今日起,我就把琳儿交给你了,希望这辈子,你都能善待她。”
张正脸涨得通红,重重地点头。
沈珂看到张正这老实忠厚的模样,这才满意地笑了,“好了……别误了吉时。”
一旁的喜娘连忙笑着扬声高唱,“吉时已到,请起喜轿!”
四个轿夫闻声抬起喜轿。
候在府门处的鼓乐也同时响了起来,一时欢声雷动,响彻整个定远侯府上空。
喜轿晃晃悠悠,在一行人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地一径往张府而去。
……
自冯静宜母女走后,思定堂便安静了不少,现在沈琳出了阁,这里更是陡然显得空落落的,宋德书每日睹物思人,不免常常感怀。好在张府离定远侯府并不远,沈琳又是个有孝心的,隔三岔五就会回家一趟,张嫣还时常伴随左右,为思定堂带来阵阵笑声。
梦姐儿已经五岁,长得玉雪可爱,既承袭了父亲的高大,又承袭了母亲的俏丽秀美,小小年纪,已能看出将来定是个美人胚子。
沈杰与沈槿也快两岁了,正到了牙牙学语的时候,两人都是脚步蹒跚的边学走路边说话,众仆妇丫头众星捧月似地跟在后头,生怕哪里磕了碰了。
对于这三个孩子,苏玉妍都是极喜爱的,并没有偏袒之心,个个都是平等对待。而作为长姐的梦姐儿,小小年纪,就有了长姐风范,训起人来,竟还隐现威严,颇有乃母之风。苏玉妍在旁,有时都看得忍俊不禁,当然,梦姐儿不对的时候,她也绝不会姑息,虽不至于罚打她的手掌心,却也有不假颜色的时候,梦姐儿也是个乖巧懂事的,倒也爱护弟妹,三个孩子虽常有吵闹争执,却都能和平解决。
转眼,就到了九月。
昌宁的九月,秋高气爽,温度适宜,和风习习如春天般舒适恬人,又有各种果品丰收,正是昌宁最美的时节。
远在江陵的苏玉修,也在今年九月携带着妻子女儿回到了昌宁。
苏玉修的女儿苏瑾,也长得十分可爱,肤色白晳如雪,头发油黑如墨,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颇似姑母苏玉妍,人人见了都夸赞不止。
几个孩子到了一处,热闹自不必说了,又都是牙牙学语蹒跚学步的时候,因此但凡碰到一起,就似过年过节似的热闹非凡,让府里处处欢声笑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