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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2、妾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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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姨母慢慢抬起头来,眸光里闪过一丝愤怒,“我女儿原本也是大家闺秀,若不是遇上那等尴尬事,自然能正正嫁个好人家,如今虽说嫁入穆王府,到底也只是给殿下作妾,便是不甘,也唯有此途了。”说罢盯着赵安,又徐徐说道,“难道,穆王殿下还想让她以死来证清白?”

    这话说得极不入耳,赵安听得浓眉一颦,不由得冷哼一声,“本王向来心慈面软,又怎么会有那样不堪的想法?冯夫人,你言重了。”

    林姨母原也是作作样子,见赵安软了下来,遂也不再以言语相逼,便垂下眼睑,沉声说道,“事已至此,我也无话可说,一切,就交由老侯爷做主吧!”说罢便站起身来,拂袖而去。

    定远侯见了林姨母这般故作姿态的模样,不由得暗暗叫好。这妇人,当真是个心计的。且不说她是不是真的算计了赵安,就冲她现在这番受尽了委屈又不得不依从的模样,也的确为冯静宜挽回不少颜面,还能令赵安减少对她的怀疑,真可谓一举两得。

    赵安料不到这位冯氏夫人竟会如此烈性,想起那晚月色里的情形,一时倒有些恍惚了。在他的印象里,这位冯夫人急于把女儿塞给他的表现,让他都有些怀疑那位冯小姐是不是她的亲生女儿了。可现在,她却又摆出这副受尽屈辱的模样,分明就是在向他说明,她的女儿若不是因为那天被他撞见,是绝对不会嫁与他为妾的!

    他心里忖了忖,也就把思绪从冯夫人身上收回来,转向定远侯道,“既然冯夫人让您做主,那您就给句话吧!”

    “既如此。老夫也无话可说了,一切就听从穆王爷的安排。”定远侯微不可闻地叹了叹,应声说道,“不过,到底想不到王爷会这么急着要纳冯氏进门,她们这里想必也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王爷是否能缓上几天?”这般仓促,在外人看来,都会以为这桩亲事中存在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秘密。毕竟,沈太妃沈玮与皇太后虽未必势同水火。背地里难免明争暗斗,皇太后忍辱负重这么多年,为的就是要替养子谋得帝位。如今沈太妃的亲生儿子做了皇帝,皇太后的养子却只能做一个王爷,试想皇太后又怎么能甘心?就算别人不这么想,单沈玮那里,也会对此感到不虞。毕竟。冯静宜怎么说,也是她的亲表妹,与了赵安作妾,不仅辈分称呼上有碍,就是颜面上,她也抹不开。虽然早在出事的当晚就把消息送进宫去。沈玮也没有说什么,似乎默认了此事,但亲事办得太仓促。难免还是会惹人非议。

    赵安想了想,便点头同意,“也罢,那就再等十日吧!十日之后,我便着人来接。”

    定远侯这才微微松了口气。抚了抚长髯,颔首道。“那就请穆王殿下再等十日,且容冯氏从容待嫁。”

    宾主商议,有了满意的结果,赵安便不再逗留,寒喧了两句遂告辞而去。

    这边定远侯应付赵安,那厢林姨母回了思定堂,虽然面色沉凝,但内心却是兴奋多于不安。冯静宜这几天总呆在房里不大出门,连沈琳过去与她说话都淡淡的,宛然一副看破红尘的模样,倒把宋德书母女吓了一跳,悄悄跟苏玉妍说了,苏玉妍到底有些不放心,便时常过来陪她说话解闷,仔细观察冯静宜的表现,见其虽然表现冷淡,但眼神却显得坚定,并没有轻生的迹象,这才慢慢放下心来。

    林姨母从怀远堂回来的时候,苏玉妍与沈琳两人正陪着冯静宜说话。无论之前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想着冯静宜很快就要出阁了,这定远侯府,也算是她的娘家,所以,苏玉妍与沈琳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抱着开解冯静宜的心思,话里话外,都是宽慰之意。

    穆王大张旗鼓登门拜访的消息一传来,冯静宜就显得异常沉静了。一想到了不久之后便会与人妾,少女时代所有的憧憬与向往都会化为泡影,所有的一切都会随之灰飞烟灭,她的心里就一阵阵抽立疼。在九江时,母亲千万次在她面前描绘过昌宁的美好,描绘过她将来的美好,却不料,阴差阳错,她竟落得这样的下场!就在尘埃落定的一刹那,她甚至生出过自缢的想法,可想到家里中年白发的父亲和几个尚未成亲的兄长,她就觉得不该生出这样的念头来。无论如何,她也要为父亲,为整个冯家谋一个出路!这样,才不枉父亲生了她一场,才不枉兄长们疼爱了她一场!

    苏玉妍与沈琳自然也感觉到了冯静宜的不同寻常的沉静,但她眼底那坚韧的光芒却又让她们涌上喉头的劝解之语无法说出。这个少女,即便知道自己往后的困境,知道自己目前的尴尬,却仍是默默地承受,除了在当晚痛哭过一场外,一直到现在,都是淡淡的,与人保持着疏离,却又没有流露出半分绝望。

    当定远侯派人请林姨母去怀远堂时,苏玉妍立时便明白这必是去商议婚期了,她叹了口气,望着冯静宜,柔声说道,“妹子,这穆王虽然身份尊贵,但却以亲和见称,他的外表,你也已经见过了,也是玉树芝兰一样的人物,眼下他并未娶妻,府里虽说有两个姬妾,却都不是贵妾,你一进门,便是贵妾,份位上比她们两个要高些,便是将来的穆王妃进了门,也必会高看你一眼……”她知道这些劝解的话苍白无力,但看着安静得如一潭死水的冯静宜,她就会生出些许不安,所以,就算知道自己说的话她兴许听不进去,也还是觉得这声音打破了屋里沉寂,让人不那么难受些。

    沈琳明白她的心意,便接了她的话茬,继续劝道,“……我在宫里偶尔也跟穆王见面,他的脾性倒是好的,跟在他身边的宫人们都甚少受到责罚……”

    正说着,林姨母推门而入。

    三人同时抬起头来,看向林姨母。只不过,冯静宜在短短的一瞬后就垂下眸光。

    不等屋里诸人开口问起,林姨母就缓缓走到冯静宜身边坐下,向着苏玉妍与沈琳轻声说道,“穆王爷他,送聘礼来了。”

    饶是有过这样的猜测,在猜测被确定的刹那,苏玉妍还是觉得有些意外——赵安他,就急到这样的地步了?

    沈琳看了看冯静宜,就道,“他亲自过来送聘礼,倒说明他有几分诚意,将来也必不会亏待静宜姐姐。”

    听了这样的话,林姨母自是觉得欣慰,当下便点头道,“我也是这么觉得。事已至此,唯愿他将来能待静宜好些,我就心满意足了。”

    冯静宜却在这里抬起眼睑,看向林姨母,“吉日可择好了?”

    见女儿波澜不惊地问起自己的婚期,林姨母在最初的震惊过后,眼圈顿时红了,“我让老侯爷做主。”

    “也好。”冯静宜淡淡扫过母亲的脸,便又垂下眼睑,再不作声。

    见屋里气氛觉闷,苏玉妍与沈琳对视了一眼,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林姨母又哪里不知道她们的想法,想到这些天她们总陪在这里,虽说不能解决实际问题,但至少也能陪女儿说话解闷,省得女儿胡思乱想也是好的,当下便道,“你们且先回去吧,有我陪着静宜就行了。”

    二人巴不得这话,当下便双双起身,又说了几句宽慰的话,这才退了出来。

    出得门来,二人都禁不住微叹出声。

    沈琳侧过头来,低声问道,“大嫂因何叹息?”

    苏玉妍睨了她一眼,不答反问,“你又为何叹息?”

    沈琳朝屋里瞄了一眼,将声音压得更低,“我这是,为她而叹。”

    “是么?”苏玉妍缓步走向台阶,“是觉得惋惜?还是觉得欣慰?”

    “这还用问?自然是惋惜了。”沈琳不由得很不淑女地翻了个白眼,“先母在人世,必不忍让她受此委屈。”说罢想到什么,顿时打住。

    便是冯静宜的亲姨母不在了,不是还有定远侯祖孙三人么?以沈珂他们初时对林姨母的那种尊重与亲厚,又怎么会对此事不闻不问,置之不理?这其中,自然是有原由的。这原由,当事人林姨母只怕早已心知肚明,故此在出了这事之后,也从来没有在定远侯祖孙抱怨过半句。而定远侯祖孙三人也与林姨母达成某种默契,双方尽管没有明说,却都是心明如镜的。

    这个道理,沈琳略略一想,也自然明白了。

    苏玉妍缓步前行,沈琳微滞了滞,就提步跟上,小声问道,“难道说,她并不值得我们惋惜?”

    “人各有志。” 苏玉妍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便是我们觉得惋惜,又能如何?”

    这倒是了,事已至此,不管是惋惜,还是欣慰,都无法改变已经形成的事实。但惋惜归惋惜,从林姨母这些并不显得忧郁的神情来看,似乎并没有觉得女儿受了委屈,谁知道冯静宜心里其实想的又是什么?说不定,她们在这里为她感到惋惜,她自己却因为能轻而易举地嫁给穆王爷为贵妾而感到欣慰呢?这么一忖,沈琳才舒了口气,遂快步跟上苏玉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