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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年,她从未有一刻体会到什么是温情。
丈夫对她诸多限制,不许她出去任职,也不许她以身份得到任何外头的好处。
她都忍耐下来了,甚至愿意在大院里帮他打点关系,当一个人人称颂的好妻子,贤内助。
直到……
看见他藏在书里的,和那个女人的那些照片——
每一张照片,俊美青涩的年轻人,永远站在风华绝代的女人身后一步之处,他专注地看她的表情,长长的睫毛垂着,带着羞涩与柔软。
像看着一生不可祈盼与触摸的日和月。
虽然很荒唐……
可那一刻,她想起莎士比亚小说里的那些西方封建时代的骑士……看着他守护的小姐。
她以为他那样的男人,永远心里只有工作与拼搏,只有他的战友,只有他愿意付出生命的、燃烧的理想。
永远不懂什么叫男女之情,不懂什么叫温柔。
原来,那个冰冷坚硬的男人也会露出那种表情。
所以……现在的他是被那位风华绝代的小姐塑造成这样的吗?
他的身体与精神都永远地被那位小姐打下永久的烙印,又在一路拼杀之中,被战争与血腥塑造变成现在的样子。
只有那位小姐才见过他最初、最干净,没有被塑造过的样子。
那时候的他,不叫冰冷坚硬的荣文武,而是叫荣玖玉——陌上人如玉的玉。
被人雕琢的玉,是那位小姐将他发掘,与雕琢过的。
在他的一生,所有属于私人的温柔也只会给那位小姐……
原来不是他不懂,只是那位小姐走了,也带走了他所有爱人的能力。
人啊……
都是贪心的。
她用尽手段,小心翼翼地绸缪了那么久,赔上名声与自己对舞蹈梦,放弃舞台换来的男人和地位。
原来不过是……
另外一个女人不要,她却求不得的。
她以为自己不在意的,她从小就比别的孩子聪明,目的明确。
可是……日复一日,在那个女人的儿子回国之后,自己丈夫看着那个少年眉宇间偶尔会发呆。
她就控制不住心里滋长的不甘心……
明明是那个女人抛弃他,是她为他打点一切,生儿育女,可他却从不肯施舍一点温情。
甚至在生下朝北之后,他就与她分了房。
是啊,一切都是她求来的,算计来的。
可他就没有错吗?
……
这夏日的深夜一点半,这样潮湿与闷热,修竹一样的少年,站在盥洗室里冲着冷水澡。
他柔软潮湿的刘海都拨到脑后,玻璃窗打开着,水冲刷过少年白白净净的身体。
少年和她的丈夫不一样,他还是一块干净的玉,没有任何女人打磨雕琢的样子,也没有被人打上烙印。
像刚刚在夜晚开放的昙花。
她吐出烟雾,模糊了眼睛……是那位小姐的孩子。
如果让她来打上属于她的烙印呢……
反正夏夜这样无聊,不,她的一生都能看得到头的孤寂与无聊了。
她没有犹豫太久,捏灭了烟,换上一件极其单薄的、胸口极低的绵睡裙——
这是非常难弄来的苏联货。
她拿了一块大大的毛巾,慢慢地走下楼梯,所有人都睡着了,只有她轻缓的脚步声。
她推开了二楼盥洗室的门口,看着猛然转头过来,警惕地盯着她的少年。
她温柔地递给他毛巾:“天热,也别总是冲凉水啊……会生病的。”
她把毛巾轻轻拢在他头发上的时候,站得很近,睡裙都沾了他身上的水。
真是干净的男孩子,一点讨厌的味道都没有。
她闭上眼睛,微笑。
哪怕下一刻,少年像是受了惊吓的兽,粗暴地推开她跑了出去。
她都忍不住笑得不可自抑地蹲下身体,心里满是报复的畅快。
没关系的,一次不行,那就第二次……那位小姐带走了她丈夫的应该给她的情感与宠爱,她用小姐的孩子赔偿,不过分吧?
就算被发现了又怎么样?
谁会相信她这样温柔亲切的“好人”会干出可怕的事情?
拿捏这种没有社会经验又从国外回来,完全不适应内地的少年,对她而言易如反掌。
如果他要乖乖被引诱与听话,她或许会对他宽怀一点。
如果他要不听话……
那她就换一种雕琢他和在他身上打下烙印的方式。
比如毁了他……让那少年一辈子都在泥里起不来,一辈子都活在她的阴影下,也是一种打下属于她专属烙印的方式。
等待她丈夫垂垂老矣的时候,她会让他知道发生了什么。
让他知道,他的小姐留给他的宝贝,是怎么被她借他的手毁掉的……
她想看那个男人痛苦与后悔的样子。
没有人能让她那么难受,难受了一辈子,还平平顺顺!
何况……余生多无聊,她难受,那就大家都别好过吧。
……
何苏看着天空的残月,和那道桥上的人影。
真是可惜了……
就差那么一点……就差那么一点,她就能实现自己的心愿了。
如果不是那个乡下丫头搅局……
真是可惜啊……
何苏浑身痛苦地痉挛着,血从嘴里和破碎的内脏、皮肤里涌出来。
染红了黑暗的河水。
慢慢地,她不动了。
她身边的向子烨,躺在水里,抽搐了一下,艰难地把手按在左边胸口,然后也同样……慢慢地不动了。
……
很快,卫恒提着一个小工具袋子,带着人出现在河边。
但他阻止了其他人跟过来,自己跨进河水里,查看了三具尸体。
随后,他朝着桥上比了一个没有问题的手势,然后开始专心致志地拆下其中两具尸体上的炸弹。
桥面上,修长的人影慢慢地转身,向桥头走去。
桥头,另外一道纤细的人影,甩开阿恒给她胳膊包扎的手,朝着他飞奔过去:“荣昭南!”
阿恒只能赶紧跟着她屁股后头冲过去:“你慢点,你手臂和膝盖都有深擦伤!”
看着像只飞燕一样朝着自己冲过来的姑娘,他站在原地,张开双臂。
宁媛一下子冲到他怀里,用力抱住的他的腰,心脏才平和了点,声音都有点发颤的尖利:“荣昭南!!”
荣昭南低头,温柔地拥抱她,摸了摸她的头:“我没事,你做得很好,跑得很快……”
“你个混账,吓死我了!”她深吸一口气,忍不住抬起头,去看他的脸。
却对上一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
“嗯——”他低头看着她笑了一下,然后忽然无声无息地向前栽下去。
宁媛僵住,一抬手,就看见自己——一手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