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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黑透,皓月侧悬,夜色如水,张雨霞坐在回府的宫轿里,眼睑微垂,神色落寞,满脑子都是挥之不去,驱之不散的皇上的叹息声,皇后隐忍的恼怒。
从凤辕宫里出来后,皇上似乎对她更温柔了,狭长眸子里柔情似水,但她看得出,里面也有望之不尽的悲伤,是什么会让皇上如此悲伤?张雨霞分明感觉到自己的心在一阵阵颤栗,皇上的忧伤牵动着她,让她不自觉地想为皇上分担,想留在皇上身边,但她又能做些什么呢?皇上会需要她么?他可是至高无上的皇上啊!张雨霞心中忐忑不已。
皇上似乎是喜欢她的,他喜欢用他那潮热的大手牵着她的小手,张扬不避及别人的目光,她虽是羞怯,隐隐地还是有那么几分奢侈加几分小心的骄傲,她甚至能感觉到无数隐藏在暗处的嫉妒的目光;只是,这份情谊是不是又真如皇后所说,是父辈对女儿的宠爱,皇后说得对吗?君意不可揣测。
心绪反复中,偶一掀轿帘,才现轿撵已到了安乐公府。
府里府外华灯盏盏,透出朦胧晕黄的光,只出去了一天,却似是隔了几辈子般遥远。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倍觉久违了的亲切心安。
远远地,见松林苑的一等丫头葵枝迎了过来。张雨霞知是祖母派来寻她的,遂客气的打了宫轿回宫。
“长小姐,太夫人那边特意准备了夜宵请您过去。”葵枝举止稳重,落落大方,待人接物极有分寸,深得太夫人的宠信,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极尽其事。张雨霞看着她,心里很是赞赏。
“葵枝,二小姐,三小姐,她们都在么?”张雨霞深知家里人的脾性,遇事总爱巴巴地凑热闹。她有十分的肯定,现在太夫人的屋里,不仅仅是几位妹妹,三婶、二婶她们指定都在。
“都在呢,二夫人,三夫人也都在。都守在那儿等着小姐回来。”葵枝面带笑意,灯光为她娇俏的脸庞染上了淡淡的红晕。
深宅大院的人们,特别是女人,一贯的做法就是捧上瞒下,安乐公府也不例外,一股子的蛊惑人心,藏污纳垢。
夜色掩饰了张雨霞摆在脸上的冷漠。今晚怕又是不得安宁了,二婶直来直去的贪婪,三婶旁敲侧击的迂回,妹妹们貌似的亲热,太祖母慈爱的关切,只是,太祖母关切的只有前程而已。
张雨霞的头都大了,她甚至都不用想,就能猜出一会儿的对话,无聊,疲于应付。然而,又怎样呢?一家人,总得有一家人的相处之道。
安乐公府啊,你什么时候能揭下虚伪的面纱,让人不用如此的累,如此的张皇?
松林苑里,灯火通明,人影绰绰,连映在窗上的影子都带了几分夸张的喜悦。
“张小姐,您回来了。”葵兰迎上来施礼问安。
一屋子的笑声戛然而止,都抬眸愣了似的端详着刚从宫里回来的“贵人”。
张雨霞放缓心情,一一施礼。
“霞姐儿,你可回来了,我们都在祖母屋里等了一整天了。”二婶温氏带着十足的热情把她拉至跟前,张雨霞的手都要被热化了,
张雨霞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望向太夫人,“祖母,实不必担心霞儿。霞儿大了,懂得照顾自己。”
“再大也是祖母的心尖儿宝贝,你这去了一整天,祖母能不想念么?”太夫人许是心情舒畅,脸上的皱纹也如水波一样荡开,轻松自然。
“霞姐儿,皇宫里好玩儿么?皇上待你可好?”三婶费氏一双丹凤眼笑得眯了起来,好看的乌黑瞳仁被隐藏住了,精明的心思也被极好的隐藏。
“多谢三婶关心,皇上仁慈,待谁都好。”张雨霞哪能闻不出三婶话里的醋味儿,却是不卑不亢答道。
“瞧瞧,咱家霞姐儿如今越会说话了,怪不得皇上会一见倾心呢。”费氏阴阳怪气的笑赞。
张雨霞微不可见的撇嘴冷笑,心道,倘若是三妹张雨琳去了宫里,三婶那才真的是从心底里高兴呢。
“长姐,皇上带你去哪儿玩儿了?皇上很喜欢你,是吗?他跟你说什么了?”张雨燕执住张雨霞的手,不停地摇晃,晃得她手腕子都酸了。
张雨霞看着人小鬼大的燕姐儿,笑道,“等哪日得空,皇上说不准会请了咱姐妹同去,那时,宫里可就热闹了。”
人在顺风顺水的时候,轻轻一句话也会引起一番大的响应,就象现在,本是言不由衷的话儿,却是暮鼓晨钟般锤进人的心里。人就是这么一种可笑的动物,疯狂又愚蠢,总希望美好的东西与自己相伴。
太夫人笑容淡了些,若有所思道,“霞姐儿九月初九生辰,这算来还有两个多月就可以行开笈礼了。也算是大人一个喽。”
太夫人有她的盘算在心头,府里人人皆知,人人皆晓。以前有太子,如今换做是皇上,更是好上加好。一来,张雨燕就此解了尴尬,顺承天意,正可立为太子妃;二来,张雨霞开笈礼成后,就可入宫侍奉君榻旁,更是无可替代的巩固了安乐公府的地位。
而眼前,看皇上对张雨霞的情谊,那绝对是郎情妾意,绵软悠长。
“到那时,说不准,连皇后都能亲自来呢。”费氏不知安得什么心思,字字句句往皇上身边引,还装腔做调地惹人讨厌。
太夫人却是极愿意听到这样的奉承话儿,呵呵一笑,“放心吧,日后,咱们家的闺女每个生辰都要办的热热闹闹。开笈礼更得体面风光。”
“母亲说的极是。咱安乐公府可不能疏于外人。听说,宰相府的二小姐前些日子开笈礼请了二十几桌客人,光银子就花去了三千两。”温氏耳朵长,喜打听人家的私事,听来的趣事也多。
“三千两算什么,咱又不是拿不出。再者说了,花去了三千两,只怕是进的礼钱,最起码也得翻上三番吧。”费氏对温氏的大惊小怪深不以为然,微扬下颚,掩嘴笑道。
张雨燕的虚荣心又被勾了起来,一副很期待的样子。
张雨琳仍是一副淡漠,不关己的表情。
张雨萍缩在一边,一直不出声,仿若没有这么一个人。
张雨霞只是听着,听着,听的都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