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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家的案子,在大理寺的调查下已经水落石出,是闻如深查出当年越王府案底,向先帝禀奏,不曾想先帝却因汝阳王景昙之谗言而下令杀了闻家。真相一出,太学生与满朝文武都为闻家请愿,希望能恢复闻家的名誉。
御史台的话更是上奏道:“闻家乃是陛下母族,历来新皇登基必册封母族,难道咱们陛下便不能册封外戚么?微臣请陛下降脂,追封如深公,追封陛下之母为太后!”
这理由确实充分,朝中也明白,女帝如今已将天下权柄握在手中,不说闻家如何,难道女帝的母亲薛明岫还能是个掖庭宫女的身份么?少不得要追封,然后将坟墓迁入皇陵,葬在先帝陵墓之旁。这本是一国之体,是儿女为父母尽孝,天下也没得异议的。但谢凝思前想后,做了个决定——
闻家和薛家虽为外戚,薛家更是她的母族,但闻家与薛家之事乃是先帝亲自下旨的,子不言父之过,所以,她不下旨追封。不仅没有追封闻家与薛家,谢凝甚至没有将她的母亲薛明岫追封为太后,也不提将薛明岫迁入皇陵。她只是撤销了闻家和薛家的罪名,给闻家和薛家屈死之人重修坟墓,亲自在墓碑上题字。
一来一去,算是不负朝臣也不负亲恩,满朝文武都没得话说。
谢凝亲自为闻家和薛家题字这天,宋明璋也来了。虽然他不能与薛明岫正式成亲,但彼此两家早已当他们结成婚约。他给薛明岫父母上了香,站在墓前静静地立了片刻,似乎心有所感,右手往左手手腕上摸索了一下,却又瞬间愣住。
他才想起,那天为了获取越王府的证据,他的银镯子,薛明岫传给谢凝的银镯子,都已经被毁掉了。
“落了个干干净净。”宋明璋想着便笑了一下,只是始终笑意无法到眼底,他抬头看了看,叹了口气,道:“岫娘。”
便在此时,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宋明璋忙收拾情绪转过身,却见琼叶行礼道:“大人,陛下宣召。”
宋明璋以为又发生了什么大事,忙忙地去了,然而宣见之处却不是紫宸殿,而是薛家故居。薛家的旧宅第已经被谢凝叫人重新打理过了,里边干干净净,谢凝就坐在后院大桂花树下的石桌旁。见了宋明璋来,谢凝便笑道:“先生,我弄坏了娘亲给你的镯子,现在赔一件东西给你吧。”
宋明璋疑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她身旁的石桌上放着个金丝楠木的盒子,盒子上刻着许多花纹。宋明璋早年寄居佛寺,一眼便能认出这些花纹是请逝者安眠的梵文佛经。他不禁手指颤抖起来,问道:“陛下,这……这是……”
“我娘亲的骨灰。”谢凝道,“当年娘亲遭人下毒而死,我又中了太上忘情之毒,恍恍惚惚的,是慎之将娘亲火化了,收了骨灰放在瓷瓶之中。后来虽然朝中有许多波折,好在我登基之后,羽林卫与慎之都暗中派人小心地保护这掖庭宫中的小院落,才使母亲的骨灰免遭毒手。宋先生,母亲以未嫁之身遭先帝玷污,她是怨恨的,断断不会入皇陵,冠上谢家姓氏的。若是先生不弃……”
“我当然不弃!”宋明璋轻轻地抚摸着骨灰盒,又忍不住将它抱起来,低声道:“只有她嫌弃我没用,我心中,自然永永远远当她是我的岫娘。陛下,我家中已无亲人,待会儿便在我家祖坟里安葬她,叫她冠上我宋家姓氏。”
“如此甚好,母亲在九泉之下,想必开心不已。”谢凝松了口气,又劝道:“先生对我母亲的深情,我心中十分明白,母亲也一直铭记。但母亲已经离开人世,逝者已矣,先生万不可沉湎过往,更不可将动心视为罪过。母亲生性明智豁达,断不希望你为她枯守终身,她企望你余生都快乐幸福。”
“我知道,她的性子,我只怕比你这个亲女儿更懂得。”宋明璋笑了,低头看着骨灰盒,目光温柔。“只是,陛下,别强求我放开,也别强求我固守,让我随心。”
他的心,一辈子只属于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二十年滚滚红尘而过,却只如酿酒,将他对她的情意酝酿得更醇。
谢凝轻声叹息。
情之一字,最为伤人。
除了闻家之事,大理寺和刑部还陆续查出不少跟汝阳王府有牵连的官员,最后都该杀的杀,该流放的都流放。空缺的职位,谢凝又重新指派官员,平迁、擢升的了不少官员。
等汝阳王府之案彻底尘埃落定,已经是十月末了,这两三个月将谢凝累得够呛,于是谢凝干脆出了个规定,初一十五大朝不能免,但皇帝也要休旬假。十月三十,谢凝好难得空闲一天,睡了个懒觉,一醒来就听到青瓷报道:
“陛下,黄奎传来消息,决明公子与锦书姑娘已经过了黄河,再有两三日便能到京城。”
锦书回来了?那就是说陆离身上的毒有救了?谢凝面露喜色,道:“届时不必通传,直接将他们带进宫来!”
这些日子以来,她虽然为国事操劳,但也时时刻刻念着陆离身上的毒,眼见着陆离虽然不言不语,但一天天的精神不济,便担心不已。现在好了,锦书回来了,陆离身上的毒有救了!谢凝为此开心不已,法也不梳衣服也不换,穿着寝衣就到了寝宫的偏殿里,一把扑在陆离背上,开心地叫道:“七郎!”
陆离正在审核这一年军队的过冬物资,见她如此开心,便握着她的手,问道:“怎么了?何事如此开心?”
谢凝抱着他的脖子道:“锦书和决明已经过黄河啦,很快就能到京城了,你身上的毒就能解啦!”
陆离许久没见过她这么天真欢快的样子了,不由得将手覆在她的手上,笑道:“那就好,你脸上的疤痕终于也能好了。”
“我脸上的伤有什么要紧?又不会复发。”谢凝提议道,“七郎,今日下了大雪,我又恰好旬休,你陪我喝杯酒呗——你喝茶,我喝酒。”
“好。”陆离点头,眼中全都是笑。“为夫遵旨。”
“你倒‘为夫’起来了,只怕太后听到了要生气呢。”谢凝笑道,“太后一直催着我广纳后妃,太尉,你可要为自己做主啊,反正朕是说不过太后的。”
陆离眼中的神色凝重起来:“太后要你纳妃?”
“可不是么!”谢凝抿着嘴笑道,故意忧愁地说:“朕可也为难得很呢,元礼同甫都不错,太尉以为如何?”
“微臣以为,都不过如此。”陆离光明正大地吃味,“陛下且去梳洗,此事交由微臣来处理。”
谢凝忍不住笑出声来,低头在他耳轮上轻轻地咬了一下,笑骂道:“冤家!”
陆离不禁浑身一颤,心旌荡漾,而谢凝早已跑开了,只留一下一串笑声。陆离摸摸耳朵,一边难耐又必须忍耐着,一边赶紧起身将大氅拿上,追出去叫道:“等等!把衣服披上!”
从偏殿到主寝殿是要经过庭院长长的回廊的,她身上只穿着一身单薄的寝衣,也不知哪来的胆量就敢这么跑出来!
陆离在门口追上谢凝,用大氅将人整个都裹住了,将她整个抱了起来,训斥道:“身体不好还吹风,受冻了怎么办?”
“无妨,我在山中呆了三年,早就习惯了。”谢凝伸手想去环住他的脖子,被陆离一瞪眼。
“把手塞回去!”
她以前是没人照顾所以自伤,那都是他的罪过,如今她回到他的怀中了,他自然要将她照顾得好好的。
紫宸殿是前中后三套殿的格局,前边的主殿用来做早朝用,主殿后边的大殿便是皇帝日常处理朝政、接见朝臣之处。大殿后边的寝宫,则又是一个院落,东西各一处偏殿,正北才是寝殿。陆离抱着女帝走向寝殿时,满院子的宫女太监们都看见了,琼叶、兰桡等不住地偷笑。好一会儿,才有人发现站在寝宫宫门口。这不看不知道,一看琼叶都吓了一跳。
“殿下?”琼叶赶紧过来行礼,“不知殿下回宫,婢子失礼,请殿下恕罪。”
小石头……不对,现在该叫端王谢凌了,他神情复杂地看着寝殿里边,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地我成拳头,仿佛愣在那里好一会儿,才猛地转身就走。
“哎?殿下?”琼叶赶紧追了出去,“殿下终于回京了,不等陛下召见么?”
“不等了,皇姐她……她只怕无暇见我。”小十七咬牙道,“我去京城里看看。”
他说着便走,还没走出大殿的范围便被当值的孟季衡看到了,孟季衡也赶紧行礼道:参见端王殿下。”
小十七委屈地看了他一眼,扁了扁嘴巴,一声不响地走了。孟季衡看着莫名其妙,只觉得要出事,忙派一名翊卫跟着。结果没多久,那名翊卫回来禀告说:“回统领,端王殿下在酒楼里遇上了铭之,两人都喝醉了。”
这可就不是他们能处理的事了,孟季衡想了想,立刻便要去禀告女帝,却被琼叶在宫门口拦住了。
“中郎将大人,陛下与太尉在对雪小酌,若是没什么天大的事,您还是自己处理吧。”
孟季衡没办法,思来想去,只好去拜见段昀。
“世子恕罪,末将实在不知谁能处理此事,世子乃是铭之与端王殿下的兄长,请世子处理。”
铭之和小十七一起喝醉了?段昀想着谢凝那护短的性子,若是知道小十七小小年纪便同人喝酒,还喝得酩酊大醉,只怕要生气。他将书卷放下便道:“好,此事交我处理,你们放心吧。”
段昀答应完了便往酒楼赶去,到了雅间外一看,长宁侯府的家丁都守在门外呢,一个个愁眉苦脸的,其中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见过段昀,慌忙行礼。“拜见镇南王世子。”
段昀抬手,问道:“里边怎么回事?”
“回世子的话,小的们也不知。”管家愁眉苦脸地说,“我们家小世子不许小的们进去。”
段昀的脸色沉了沉,上前拍门,道:“铭之,是我,表哥,我数三声你们不开门,我便叫京城府来人将你们拿回去了。你们一个亲王一个侯府世子,怎能如此胡闹?”
里边似乎静了一下,没一会儿门就开了,钟铭之歪歪斜斜地靠在门上,抓着段昀的手道:“表哥,你……你进来,他们不许进!我们……我们有话同你讲!”
段昀对自家女眷一惯温柔体贴,但对弟弟们就不那么温和了,他先横了钟铭之一眼,给了管家们一个且守住的眼神,跟着钟铭之进去了。进了雅间一看,桌上已经趴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脸上满是闷闷不乐的酒气,应当就是传说中的十七王爷。
他走过去,抬手行礼道:“王爷。”
小十七抬起朦胧的醉眼,摇摇晃晃地要站起来。“见过表哥……表哥,皇姐同我说过你,她说你是极好的人,对她最温和。”
他这么一说,段昀倒不好同他生气了,只问道:“您们俩到底发生何事?竟要醉成这样子?端王殿下,你年纪尚小,若是给陛下知道了,陛下少不得要心疼,还会责罚你。”
他知道小十七心中以女帝最重,便特意将女帝搬了出来,不曾想小十七听了这话登时眼圈一红,负气道:“皇姐眼中哪里还有我这个弟弟?她只看得到陆离罢了!”
段昀一听便知不对,问道:“端王殿下,您瞧见什么了?”
“表哥,你别叫得这么正经,这就是小十七!”钟铭之揽住小十七的肩膀,用力地拍了拍大声说:“今天小十七急赶慢赶地从江南回来,一早就派人送了折子通报,结果陛下只顾着和陆离……和陆离……总之就是十分地不避讳!”
原来他们在担心这个问题?
女帝与陆离之间的问题,此前段昀也思量过,如今女帝已将朝堂握在手中,颁布年号之事也即将提上日程,那么接踵而来的就是女帝的终身大事。女帝虽然是女子,但毕竟身为帝王,若是想三宫六院地纳妃,想来天下也没人敢要求她出嫁从夫,何况这谁较谁娶还不一定呢。而这后宫之中,陆离必定占着中宫的位置,而其余的嫔妃……
陆离与女帝倾心相许又破镜重圆,天下没有任何人愿意与其他人分享自己心爱之人,这与什么三从四德、从一而终无关。但一个皇帝,要后宫中只有一人,哪怕这是个女帝,只怕也不容易。毕竟为皇族开枝散叶之责任,十分重大。
“表哥。”钟铭之见他一直沉思着不回答,便扯了扯他的袖子,问道:“表哥,咱们的女帝,恐怕真的要嫁给陆离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段昀低头看去,只见钟铭之与小十七眼中都只有不舍和对谢凝的慕孺之情,便知道他们胸怀坦荡,只是将女帝当做自己的姐姐。好比老丈人辛辛苦苦养大了自己的宝贝女儿,只觉得自己女儿天下地下都是独一无二,忽然之间一个哪里都瞧不上眼的傻子取走了女儿芳心,老丈人心中当然又恨又不舍又只能随女儿开心。
做父亲的与做兄弟的,都是一般心思。
“铭之,小十七。”段昀微笑道,“此事急不来,且看看陛下与太尉如何处理,若是陛下将太尉与那些什么世家公子一并纳入后宫了,咱们也就算了。若是陛下只要了陆离一个,那少不得要按照民间的说法,咱们要好好地让陆离见识一下娘家人的厉害。”
“果然还是表哥有办法!”钟铭之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不仅是钟铭之和小十七,汝阳王府的大案一结束,整个朝廷将善后收拾好之后,立刻便想到了女帝的终身大事。继太后暗中催了谢凝一次之后,这天在朝堂上,礼部尚书将预备的年号奏上完了,也颤巍巍地上奏道:“陛下,如今天下已定,朝局已稳,陛下大婚之事,也当从此着手。后妃可暂缓,但后宫不可一日无主,老臣冒死启奏,求陛下册立皇后。”
老尚书已经年纪古稀,当初谢凝刚刚登极,便是在隆昌帝的灵前大哭一顿,将这老尚书吓得够呛,从此不敢跟他作对。礼部尚书说着要冒死觐见便带着礼部的一大串官员呼啦啦跪了一地,齐声道:“求陛下册立皇后!”
谢凝坐在宣政殿上边,忍着笑看了底下站着的陆离一眼,问道:“此事关系重大——太尉以为如何?”
这话问出不啻于当庭弄情,朝中好几个脸皮薄的官员都红了脸,剩下的都在看着陆离,等着他回答。
陆离不慌不忙道:“回陛下,臣以为,确实到了册立皇后的时候,陛下不如准备帝后大婚之礼吧。至于后妃之事,世上当然是先立后再纳妃的,嫔妃之事届时再说吧。”
谢凝又问道:“既然如此,朕心中已有人选,不知太尉可愿意当朕的皇后?”
“陛下!”朝臣们不由得都叫起来。
这……这像什么话?哪有这般大咧咧当着满朝文武问的?
“怎么了?”谢凝无辜地眨着眼睛,问道:“太尉德行不错,为人也算是一表人才,对朕也忠心耿耿。再者,朕与太尉曾有婚约,朕立太尉为中宫,诸位爱卿有意见?天下还有谁比太尉更适合的?”
“回陛下,没有。”陆离拱手行礼,“若有谁自认比臣更适合,臣请他到城外骁骑营与臣一谈。”
这也太霸道了!满朝文武都在心里想——陆离这厮,仗着陛下的宠幸,嚣张如此!
然而陛下确实宠幸如此。
群臣只有一叹,默默然。
谢凝与陆离含笑对视,便愉快地说:“如此就决定了,礼部、钦天监一同挑个日子,将流程拟好,给朕呈上来,朕与太尉要过目才行。若是无事,那便退朝吧!”
她倒是一口定下来了,可惜晚上太后便听到了消息,急匆匆地从长秋宫赶来,不曾想在半路被人拦下了凤驾。
“臣陆离,参见太后。”
太后一见他就来气,也不叫人起来,只问道:“太尉拦着哀家做什么?这么晚了,太尉还留在宫里,这宫中都是女眷,你一个大男人深夜在此,莫不是等着人说闲话么?”
自从汝阳王府的案子发生之后,陆离又将军队洗了一遍,把里面可能不忠于女帝之人全都贬谪了,而且冬季来临,一年到头的军费、军资都要审核整顿,好叫各处军营能安然过冬。再加上谢凝接到消息,说锦书与决明不日便能抵达京城,谢凝担心陆离在侯府里没人照顾,又担忧上下朝路上风寒露重,更不肯将他放出宫了。是以这半个多月来,陆离其实一直住在紫宸殿寝宫的偏殿里,与谢凝的寝殿只有百步之遥。
但谢凝与陆离一同将紫宸殿上下全都换成了自己的人,太后又不管政事,所以并不知晓。陆离也不好明说,只行礼道:“臣是有话对太后说。”
“哼!”太后已从心底将女帝当成自己的女儿,她并不知晓从前陆离与谢凝之间种种纠葛的原因,只知道陆离曾叫女帝蒙受下堂之辱,对陆离的不满仍然言溢于表。“有什么话赶紧说,别耽误哀家见女帝。”
“太后恕罪,臣只有一句话。”陆离道,“太后身为女子,是否听说过这样一句话?生育之事对女子而言,便是生死之事?”
太后闻言不禁猛地一震,她转头看向陆离,陆离却已经行礼。
“太后恕罪,臣告退。”
他提着灯笼,慢慢地消失在宫殿的夹道上。太后坐在凤辇上许久,一直没有吩咐继续前进,女官桂棹不禁轻声问道:“太后?”
太后长叹一声,道:“回宫吧,不去紫宸殿了。”
桂棹也明白发生了什么,做了个手势,很快凤辇便掉转了头。
女子一生多劫,生育又是其中的生死大劫。从怀孕开始,十个月都必须小心翼翼,若是一个不小心,莫说孩子,就连大人也未必保得住。哪怕安稳度过了怀孕期间的所有日子,到了生产之时,都是以命搏命,同阎王抢孩子一般的凶险。先帝后宫嫔妃众多,但最终活下来的孩子只有女帝和十七王爷两个,这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嫔妃怀孕时最为脆弱,稍加陷害便能一尸两命。
女帝现在身系一国安危,朝廷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眼看着就要将先帝当政时那些乌七八糟的事给弄清楚了,可不能有什么闪失。即便是从她自己考虑,皇位若是换成小十七坐,未必能如女帝对她这般亲密。
“唉……”太后被女官桂棹扶着下了凤辇,回到长秋宫,忽然叹了口气,道:“若是这太尉能生孩子,该有多好。”
“那咱们陛下可就要成男子了,如此一来,倒不觉得多了不起。”桂棹扶着她坐下,劝道:“陛下真是因为女子之身在皇位上,才显得如此难能可贵呢。”
说的也是。太后也就放宽心了。
另一头,陆离提着灯笼刚回到紫宸殿的寝宫,就看到谢凝披着长发,身上裹着大氅,靠在廊柱上含笑看着他。陆离将灯笼交给小太监,走过去轻斥道:“外边风雪大,为何要站在廊下等?屋里暖暖和和的不好么?”
“朕方才听说了一件有趣的事,便想看看太尉此刻放心的样子。”谢凝伸手要握住他的,陆离却躲开了。
“别闹,我手冷。”
谢凝也不执意去做,只是道:“你倒是能想,我是想破头了也只能想出一个女子贞洁的说法。”
“我说的不只是借口。”陆离停下脚步,看着她认真地说:“女子生育之事,凶险万分,再没人比我更懂了。”
她曾经两次怀上他们的孩子,却又因为种种阴谋诡计而失去,两次流产都叫她的身体亏损巨大,要耗费许久的时间才能补回七八分。
“若是能够,我希望你答应,不要强求。”陆离说,“哪怕接下来咱们的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孩儿,你也要相信,你在那般艰险的环境中长大,如今仍然远胜世间男子,咱们的女儿,一定也如你一般果断聪慧、胸襟博大。”
谢凝抿着嘴低头一笑,道:“孩子的事还远着呢,且随缘吧,你有时间担心这个,不如想想礼部那边的流程,我总觉得他们要闹腾起来。”
礼部那边果然是一片老顽固的心,大梁朝已经好几代没出现过帝后大婚这种大事了,只能从前朝里边找典范,推敲来推敲去,终于将一个流程给拟定了。谢凝一看就打了回去,道:“太尉是男子,什么‘纳采’、‘大征’都不必了,龙袍凤袍都不可,朕看太尉便以武将之服作为礼服便可。余下之事,礼部酌情删减。”
按照前朝的大婚之礼,帝后婚前要纳采,即用种种仪式向皇后家送采礼。纳采之后是大征,也是向皇后家送财物,表明双方的婚约已成,随后便是册立、奉迎、合卺、祭神、庙见、朝见、庆贺、颁诏、筵宴。这一连串的仪式哪里都马虎不得,礼部已经将所有流程都敲定,这或许是本朝唯一一场帝后大婚,是以礼部上下都严阵以待,务必要办得威扬四海。但现在女帝一句“不得以女子待之”,整个流程全都改了。好在折腾了半个月,终于还是将流程确定了下来,另一班人也将年号定下了,钦天监那边也将日子确定了,便在元日。
“朕还是第一次听说元日大婚的。”谢凝笑道。
“大约臣杀气太重,要元日大喜才能镇下。”陆离也微笑。
日程确定下来,整个朝廷便陷入了忙碌之中,将各种需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便在此时,锦书与决明终于姗姗入京了。
“陛下恕罪。”锦书面带羞涩,“我……我身体不适,耽误了入京的路途。”
谢凝一看她脸上的神色,再看决明眼中掩饰不住的笑意,便明白了事情的缘由,问道:“你既然身子不适,不如过一段时间再说吧。”
“无妨,解太上忘情之毒对的关键在于针法与火蜥蜴的配合,针法我都传给决明了,他下针,我在旁边看着就好。”锦书道,“事不宜迟,陛下,太尉身上的毒越早解除越好。”
谢凝立刻着手准备,次日便让锦书与决明为陆离解毒。
太上忘情之毒是蛊毒又是寒毒,所以必须用炙热之物火蜥蜴之血才能解。将火蜥蜴刺伤取血,同时在陆离手身上血脉所在之处开个伤口,将火蜥蜴之血滴入。手臂动脉乃是要紧之处,若是开得不慎便会叫人失血过多而死,而火蜥蜴细小,本身的血液也不多,取血时必须非常谨慎,以免火蜥蜴失血过多而死,造成太上忘情之毒残留。所以,决明只能在陆离手背上刺一个穴道,然后以不会被浸湿的冰蚕丝埋入伤口,同时将火蜥蜴也刺一个小小的伤口,将火蜥蜴的血导入陆离体内。在导入火蜥蜴之血时,在陆离另一只手的掌心上开一个小口子,让毒血流出。
等将冰蚕丝埋好,手掌伤口划开之后,需先将陆离身上封住太上忘情之毒的穴道解开。这个动作之后,只消半息的时间,太上忘情之毒便会流入他身上的血脉,将他对的身体冻得僵硬。这时要以金针刺入周身血脉,加速陆离体内血液的流动,促使火蜥蜴之血与太上忘情之毒在陆离血液中抗衡,将毒素从掌心的伤口中推挤出陆离体内。
整个过程必须极为小心,极为缓慢,但又不能耗费超过一天的时间,因为时间耗费地太长,血液中残留毒素的可能就越大。而进展得太快,则可能造成逼出毒素时牵扯出过多的血液,同样会危及生命。
这一日谢凝守在门外,第一次体会到何谓度日如年。从前都是她在生死线上徘徊,陆离在床边守着,她总以为是自己最辛苦,却不曾想到真正受折磨的,其实是守着的人。
好在一日之后,决明与锦书走了出来。两人虽脸色苍白,但第一句话就是:“陛下请放心……”
谢凝只听得这一句话便冲进了房里,在床边坐下,握着陆离的手叫道:“七郎!”然而陆离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双眼紧闭,却不曾回应她。谢凝便又慌了起来,转头问道:“为什么……”
“陛下不必担心。”决明道,“太尉刚将毒素推出来,失血与乍然畅通的血脉都会叫他的身体不适,所以会昏迷。三日之后便会醒来,届时一切如初。陛下,倒是您,您脸上还残留着一丝丝毒素,这三日还要专心服药,否则太尉好了,您却留下伤疤,岂不是叫太尉伤心么?”
谢凝点头,双眼却未曾离开陆离的脸。
三日后,陆离迷迷糊糊地醒来,只觉得自己的手臂又沉又重,仿佛被什么压住了一样。他睁开眼睛,低头一看,恰好谢凝醒来,他目光落在谢凝脸上,两人都欢喜道:
“你好了?”
语罢两人同时一愣,又同时说:“嗯,我好了,你怎么样?”
所思所想,都是对方的所牵所挂。
陆离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情意,伸手将她抱住,翻身将她压在床上,深深地吻了下去。
一个多月后,礼部将各处都准备就绪,各地藩镇、四境属国都派了人过来庆贺大梁女帝大婚,整个京城热闹非凡。
正月初一,也就是元日这天,谢凝一大早就被拖了起来,换上礼服。皇帝成亲历来要穿衮冕,但谢凝身为女帝,便将衮冕稍加改造。
衮冕的冕冠顶板前后各垂十二条白玉珠,但谢凝命人改成了皇后凤冠的样式,以纯金嵌宝制成,以九龙戏珠的云海图为底,上边则是一支凤钗。凤冠前后各垂着十二串白玉珠做成的流苏,既象征了冕冠顶板上的十二旒,又起到遮面的作用。凤冠的丝带是用十二色丝绦编成,颜色同绶带一样。衮服都是玄色上衣色下裳,谢凝改成了色的襦裙和白色的上襦,外披玄色大袖衫,大袖衫如同衮冕一样绣了山、龙、华虫、火、宗彝五种图形,齐腰襦裙上则修有藻、粉米、黼、黻死忠图形。大袖衫的袖端和衣领的绲边分别织有升龙纹饰图形,上襦的绲边全都是蓝色,织有黼的纹饰。
与衮服相配的本是大带。大带通体白色,表面装饰了缘边,上缘为朱红色,下缘为绿色,配以蔽膝。蔽膝同样是色,上边有龙、火、山三种图形。除此之外,腰带上还有白玉大佩,佩用玄色的丝编成两组,分别悬挂在腰的左右两侧。衮冕本有绶带,且有大小两种,谢凝直接改成了披帛,同样用玄、黄、赤、白、缥、绿六色。袜子为红色,鞋也是木底红舄,用黄金装饰。
一番穿戴差点没将谢凝累死。
“一想到朕竟然要穿着这一身一整天,这亲想必不成太尉也不会介怀的。”谢凝哀叹,然而说归说,该做的都要做完。
她先派遣官员——被委以重任的就是户部仓司员外郎孙墨释,去告祭天坛、地坛、太庙,道陛下要成亲了,望天地祖宗赐福。等孙墨释回禀,谢凝便换上礼服前往长秋宫向太后行礼,禀告自己要成亲了。太后亲自将女帝的凤钗给她戴上,送女帝上了銮驾。
随后谢凝便到了宫城中最宏伟的大殿含元殿上,亲自检查过皇后金册和白虎印——本来娶皇后当是皇后凤印的,但太尉身为男子,又出身行伍,谢凝便让人将凤印换成了白玉雕成的虎印,以暗示虎符这一兵家权柄之物。检查过后,谢凝任命使节捧圣旨迎接皇后。
本该是谢凝亲自认命的,但有人自动请缨。
“陛下如今是剩下臣与铭之、小十七三个血亲在身边,不如就让我等三人迎接皇后吧。”
谢凝岂会不知他们的小心思?但也不好偏袒陆离,便答应了。
迎亲的队伍便以女皇亲弟、端亲王谢凌为正使,长宁候世子钟铭之、镇南王世子段昀为副使,浩浩荡荡地穿过崇安门和安上门,再到永定侯府。
按照规矩,内侍省的太监们早在永定侯府前做好了准备,等迎亲的队伍一到便将他们迎了进去。本该由正使向皇后之父宣读迎娶皇后的圣旨,但永定侯府已经是陆离做主,他的母亲这一天依旧留在郊外的尼姑庵中念佛,谢凌便在永定侯府的正堂上将圣旨读了。随后身为副使的钟铭之和段昀将皇后金册和白虎印放在案上,由大内总管引导陆离出来,陆离身穿武弁,纹章图式都以虎、蟒等武将所属的吉祥物为装饰。迎亲正使谢凌宣读册文,陆离将金册和白虎印接过,三跪三拜,这便算是册封大礼成了。随后,陆离回房换上双麒麟同合袍准备上凤舆。
陆离身为男子,当然不会乘轿子进入皇宫,而是骑着他的照夜狮子骢。但是上马之前,迎亲的队伍出了点小插曲。
“陆离,你慢着,要上马,先过我们的关卡!”钟铭之将外袍一撩,摆出个架势来。“寻常人家嫁女儿,兄长们还会为难一下新郎呢,你两度娶她,这天上地下难求的好运气,若是不露出点真本事,恐怕你受不起!”
“正是!”几道声音传来,三十八翊卫从永定侯府的正房一路排到了正门前,孟季衡抱拳道:“太尉见谅,当太尉也当知晓,当日我等本是被太后挑选来做女帝后宫的。如今后宫以你为主,恐怕从此以后也只有你一个,若是太尉不让兄弟们心服口服,可别怪我等在护卫陛下时做些小动作,求取陛下宠爱。”
“你们这是……好大的胆子!”大内总管禄升急得团团转,不由得拉住一个能说话的人。“世子,您倒是阻止一二啊!”
段昀站在大门处含笑看着,道:“放心,太尉若是不露一手,我还不放心将自己的妹妹嫁给他呢。”
陆离也一手负在身后,道:“那就别怪我下手无情了。”
禄升只好心惊胆战地看着。
一刻钟之后,陆离翻身上马,低头问道:“可曾耽误了吉时?”
禄升额头上都是汗,看着翊卫们被千牛卫们搀扶着上马,只觉得自己也在疼,忙道:“不曾,不曾,太尉,您快赶往皇宫吧!”
民间成亲有拜堂之说,随后入洞房,合卺,成礼,次日新妇才会出现在人前,但皇室却非如此。
陆离上马,迎亲队伍分别经过皇城的含光门、宫城的建福门,从龙首道上直接走到含元殿前。谢凝便一身改进之后的衮冕在含元殿前等待着,等陆离上来,女官便将一对玉如意捧上,两人手捧玉如意上龙凤婚车,一路前往后宫正殿,也就是供奉着历代皇帝画像的玄武殿,帝后分别给先皇的画像上香,行三跪九叩之礼。再往长秋宫拜见太后,将手中玉如意交给太后,太后赐酒以示祝贺。
大梁依照古礼,大婚仪式都在黄昏时举行,朝见完太后之后便已是天黑。此时含元殿已经准备好盛宴,帝后前往含元殿就坐。
“太尉。”谢凝藏在十二旒珠帘后的脸分明含着笑,仗着臣下们看不见便悄声问道:“这是你唯一一次被允许坐在龙椅上,开不开心?”
“比起这个,臣觉得能与陛下一同坐在此处,更为开心。”陆离也接着御案的遮挡,悄悄握住了她的手。
这一握,才发现两人的手心都是汗,全都是紧张的。
也是呢。谢凝低头轻笑,上次成亲她身上还带着太上忘情之毒,浑浑噩噩,根本不知什么是成亲。如今她要嫁给自己心爱之人,从此长相厮守,怎么能不紧张呢?
这么一想着,相识以来的种种都仿佛浮现在眼前,欢喜都刻在心中,悲忧都已远走。
赞礼官在诵读各属国、王公大臣们送上的贺表与贺礼,谢凝却听得恍惚,心里只盼望将来的岁月里,能两心如一,再不生嫌隙,和和美美地过一辈子。
陆离也如此,两人的手轻轻地但又紧密地握着,两颗心都做一样的想法,双双出神,直到身边的兰桡轻声提醒,两人才回过神来。
“来人。”谢凝道,“赐礼诏。”
紫宸令史兰桡将诏书捧出,礼部侍郎便恭敬地接过,一路退出含元殿,行至皇城的城门上,向百姓与天下大声宣读诏书,表示皇帝今日大婚,所娶皇后之姓名。而谢凝除了说明中宫为永定侯陆离之外,还限定了一条。
大宴群臣之后,谢凝喝得微醺,被陆离抱下了婚车。将她放在龙床上时,陆离还担心地问道:“还要合卺呢,你能坐稳么?”
“我……不对,朕当然可以。”谢凝努力坐正了半息,然后身子一软便要摔倒。
“你瞧你……”陆离哭笑不得地将她抱住,干脆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不怪我,凤冠……太重了!”谢凝抱怨,伸手便要去扯头上的龙凤冠。
“慢着,我来。”陆离生怕她扯到自己的头发,忙将她头上沉重的头冠取下。
去了白玉流苏的遮挡,没了脸上的伤疤,灯下的谢凝严妆微醺,染着胭脂的嘴角仿佛鲜艳欲流。陆离只觉得心中霎时间燃起了一团火,差点将理智烧没了。他赶紧闭了闭眼,冷静片刻,吩咐道:“把酒拿来。”
琼叶忙将酒端了上来,杯中都是最清淡的果酒,陆离喝一杯也无妨。只是这人……
陆离一手握着谢凝的手,替她将酒杯举起,两人交杯喝下,再将挥退了宫女。
“强迫皇帝喝交杯酒,只怕我还是第一个。”陆离低头轻叹,“凝儿,你怎么醉成这个样子?”
“谁说我醉了?我没醉!”谢凝搂着他的脖子,笑嘻嘻地凑进他,嘴上的胭脂都擦在他脸上了也没发觉,只是贴着他的耳朵说。“七郎,今天我下了一道旨意,你猜是什么?”
怀中是她柔软的身体,眼中是她含笑的红唇,呼吸之间都是她身上的胭脂香,陆离觉得自己从重逢以来忍着的念头终于轰然炸开来。他毫不犹豫地将她压在,一手撑在她身侧,一手轻抚着她的脸,呼吸都沉重了起来。
“凝儿,你终于又属于我的了,只属于我一个人的。”
谢凝也欢喜地笑了,伸手抱住他,软声道:“那你要疼我呀,七郎。”
“好。”陆离的声音沉沉的全是情意,“我这就疼你。”
红烛摇曳,照亮满室的旖旎,这一晚谢凝终究没力气想什么旨意,陆离也无法将自己的理智拉回来,询问她新下的旨意是什么。
开国二百一十年,大梁迎来了它的第一个女帝,年号“永嘉”。
永嘉女帝于隆昌二十六年继位,年二十一岁。继位当年便以雷霆手段,迅疾无比地处置贪官污吏,平盗窃国库案,安抚江南水患,找回先帝十七皇子,评定汝阳王府谋反,从此奠定朝野执政之基础,往后岁月,朝中无一人敢谋逆造反。可惜永嘉女帝早年曾经中毒,身体终究留下病根,驾崩时仅四十六岁。永嘉女帝倡导“文武并重、贵贱以贤、男女无别”,治下多能臣悍将,更因身为女子而给了许多女子机会。在她的执政下,涌现了许多女性官员,其中又以明威将军宁绾云、太医院正穆红檀、皇商周娉婷最为出色。
知人善任、任人唯贤、广纳谏言,在永嘉女帝执政的二十五年里,原本因隆昌帝而衰败的国家逐渐走向富强,史称“永嘉之治”,永嘉女帝也因此成为后世称赞的中兴之主,史书称“刚毅果断,柔而能刚,睿智豁达之处有其祖父裕安帝遗风”。
而更为后世称赞的,是她在婚嫁一事上的大度与威严。
永嘉女帝十五岁时,曾以昭和公主之名嫁与永定侯府第七子陆离,两年后遭遇和离,史书记载“汝阳王景昙谋反,太尉察之,奈何无据,因而起意暗杀。昙为隆昌帝挚友,太尉恐遭灭门之祸,为救女帝而弃之。后女帝重返宫阙,太尉据实以告,遂谅之”。永嘉女帝于三年后回归宫阙,一年后迎太尉陆离入中宫,昭告天下,与陆离成亲。但永嘉女帝禁止将陆离称为皇后,她在成亲颁诏当日便下旨,将“太尉”这一官职由武官之首变为皇夫专属。此后,太尉陆离与永嘉女帝谢凝居住在紫宸殿中,并无皇后独居长乐宫之说。
太尉陆离是永嘉女帝一生唯一一个后宫,两人育有三子一女,其中长子与女儿为龙凤胎,被立为太子。作为皇夫,太尉陆离一直手握骁骑营兵权,并且为永嘉女帝处理军务,但终其一生都未曾有过不敬之处,对永嘉女帝言听计从,每当永嘉女帝动怒错判,陆离便耐心哄之,直到女帝将旨意追回。永嘉女帝驾崩后,太尉陆离随即自尽,与女帝合葬于皇陵中,太庙牌位上依旧写着“皇夫太尉陆离”。
后世评价永嘉女帝与其夫陆离,道:“当其在时,凤临虎从,君臣执手,一如琴瑟在御。而后女帝驾崩,一如梧桐半死,鸳鸯失伴,痛不能生也,是以生死相随。”
那晚帝后大婚,红烛摇曳下,风流旖旎之后,太尉陆离抱着气都喘不匀的女帝,也是这般说的。
“凝儿,往后咱们君臣执手,生死相随。”
他许下的诺言,终于用余下的所有岁月验证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