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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凝沉思着,努力回忆跟沐恩伯府有关的一切,忽然想起一件事。那就是沐恩伯府并无嫡子,唯一的庶子名叫宁秋霖,现年已四十二岁了,也早已生儿育女。对了,宁秋霖如今是正四品的金吾将军……
“什么人!”忽然马车外一声低喝,琼叶忙打开马车看去,只见青瓷揪着一个武将打扮的年轻男子从墙角处出来,一手将他掼在地上,冷眉喝道:“大胆!”
“嗷!姑娘,好好说话,别动手!”那武将痛叫道,“姑娘,您可还记得我?我是……”
“金吾校尉孔惟道么?”轻柔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倒是好记性。”
孔惟道就是做梦也不会忘记这个声音,当下便行了个武将之礼,道:“叩见陛下!”
“起来吧。”谢凝赞许,“你武功不错么,朕的护卫你也看得出来?”
孔惟道面红耳赤:“陛下恕罪,末将……末将刚刚在天香楼下边买炊饼吃,瞧着一人十分像陛下,便……便悄悄地来看了。陛下,您此次出宫,莫不是又有什么大事么?可有用得着末将的地方?”
说到后来,语音里满是跃跃欲试的兴奋。
谢凝便笑了:“朕却是忘了,上次国库之事,朕还未曾奖励你等呢。”
“陛下不需奖励,陛下给个末将能做事的机会就行。”孔惟道挠着头道,“整日巡街,看到许多事却不能出手,实在是憋得慌!”
短短一句话,道出了金吾卫的苦闷之处。金吾卫的权限已经非常大了,尤其是夜里巡街,有遇人便拿的权力。但这京城权贵众多,街上一个调戏姑娘的恶少都能是三品官家的公子,动辄王侯公孙,叫金吾卫缚手缚脚。
谢凝明白,她一时拿不定主意,便道:“朕也没别的事情能交给你,只要你帮忙找个人。琼叶,备纸笔。”
“是。”琼叶应道。
马车中沉默片刻,随后琼叶将一卷纸捧了出来,道:“孔校尉,陛下令你找这个人。”
孔惟道忙双手接过,展开画卷一看,里边寥寥数笔,却勾勒出一个栩栩如生的人。孔惟道不禁吃惊:“这不是太尉!”
“当然不是。”琼叶道,“记住了,找到此人立刻通知孙墨释大人府上。”
孔惟道的神色变得古怪:“孙墨释?”
琼叶点头:“对,此事决不可泄露,孔校尉,好自为之。”
她说完就回了马车,青瓷跃上车架,轻轻一打缰绳,将马车驱走了。孔惟道捏着那张画站了好半天,将画藏好了,将自己的巡街任务继续了。
却说陆裳跟着宁秋霖一路离开天香楼。
陆裳心中清楚得很,她这个庶出的舅舅与陆坤关系极好,如今神神秘秘地将她叫来,必定是为了见陆坤。果然,马车走了大半个时辰,几乎将京城绕了个遍,终于在一处僻静的小院前停下。陆裳下了马车,宁秋霖在门上拍了两下,里面便有个声音问道:“谁呀?”
“舅老爷。”宁秋霖答道。
门便打开了,一个青衣小厮警惕地看着四周,行礼道:“舅老爷请进。”
宁秋霖领着陆裳、杜寒石进了院子,边走边问道:“公子今日伤势如何?”
“依旧躺着不能动,大夫说肋骨断了,要好生静养。”小厮答道,“公子为了这事正发这脾气呢!”
说话间一行人便进了屋子,里面的人一听到有人进来,立刻嘶吼道:“滚!!!”
“闹什么?”宁秋霖的脸色一沉,训斥道:“你大姐姐回京了,特意带她来看你的,你这是什么样子?”
陆裳走进去一看,陆坤躺在床上,中衣也只穿了一半,露出的肩膀上缠着白色的纱布,脸色十分憔悴。到底是骨肉连心,陆裳心疼得眼圈都红了,几步抢到床边,握着陆坤的手哽咽道:“怎么会成这个样子?五郎,你怎么就不听姐姐的话?”
“听你的话没用。”陆坤没好气道。他比陆裳小四岁,侯府家规极严,陆裳十岁便搬到后宅里同侯夫人住了,他自来同陆震、陆巽在一起玩耍,所以对这个姐姐却没什么感情。
宁秋霖闻言,刚缓和的脸色便沉了下来,斥道:“坤儿!”
陆坤抿着嘴不说话了。
顿了顿,宁秋霖才道:“今日将裳儿带来,一来是为了看看你,你们姐弟骨肉连心,相互扶持总是好的。二来,是我探听到一个消息,新登基那位……恐怕会拿咱们沐恩伯府开刀了。”
陆裳一惊,问道:“怎会如此?”
“从前沐恩伯府给陆离与她都下了不少绊子,如今陆离得势,她更是登基了,怎能不报复?”宁秋霖道,“别的不说,你瞧瞧哪个皇帝登基时不赏赐世家?她登基也就是册封些无关紧要的皇室宗亲罢了,对世家何曾多看一眼?她要立威,必定会拿世家开刀,沐恩伯府最先得罪她,恐怕要首当其冲。”
陆裳与杜寒石对望一眼,陆裳问道:“那依舅舅的意思是……”
“逼宫的事咱们做不出来,好在从前接触了许多次,知道了她的一些事情。”宁秋霖淡淡道,望向陆裳,“此事还需裳儿与寒石从旁相助。”
“舅舅!”陆裳皱眉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怎能因一个猜测便行动?”
“如何不行?”宁秋霖淡淡道,“当年陆离不也是从这个位置登上永定侯爵位的么?”
陆裳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沉声道:“舅舅!”
“娘子。”杜寒石握住了陆裳的手,微笑道:“舅舅说的并无道理,只是,舅舅,我与裳儿久居江南,对京城之事并不了解,恐怕无法尽绵薄之力。舅舅若是不放心,我们夫妻便在这里住下了,舅舅以为如何?”
宁秋霖本就不期待陆裳的帮忙,陆裳太重情,陆离与谢凝用了许多手段笼络她,她的心早就偏了,他不过想扣住陆裳,不至于捣乱而已。故而杜寒石这句话说出来,宁秋霖便点头道:“那你们夫妻就在这里住下吧,裳儿,你也可借此机会同坤儿好好叙叙旧,你们姐弟也许久未曾好好说话了。”
陆裳忍着气道:“自然。只是,舅舅,冬至需祭祖,舅舅请让我们姐弟回去陆家一趟。”
“这个自然,还有半个月呢,时间足够了。”宁秋霖站起道,“行了,我军务繁忙,先离开了,你们夫妻在此好好住下吧。”
语罢离去,陆裳与杜寒石对望一眼,双双懊恼。不曾想自己一时大意,竟被亲舅舅软禁起来了。然而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也只能在这院子里住下。
这院子是城西南的一处小院,只有小小的三间房,陆坤养伤占了一间,杜寒石与陆裳只能占另一间。院子里只有一个青衣小厮服侍着,名叫寻星,才十四岁。陆裳心肠软,见他一个小孩子服侍陆坤那臭脾气已经够辛苦了,便让杜寒石给帮忙做饭。
“娘子,有时为夫当真弄不清楚,你究竟是疼老五呢,还是疼我呢。”杜寒石一边切着白菜一边叹息,“为夫堂堂从三品大员,你竟当为夫是个厨子!”
陆裳替他将围裙系好,嗔道:“你就当我想吃你做的饭,行了么?我的太守大人?”
杜寒石叹了口气,正要施展浑身解数撒个娇,不曾想院门忽然被敲响了。陆裳忙走出去要开门,却被人叫住了。
“慢着!”寻星急匆匆地跑出来,贴着门问道:“谁呀?”
门外响起一个粗犷的声音:“寻星小哥,是我,张三郎,给你送菜来了。”
寻星才松了口气,将门打开了一条缝,道:“你将菜放在门口就行,喏,给你钱。”
他从怀里掏出一锭碎银递了出去,正要关门,陆裳却忽然道:“哎,你要的菜够了么?”
说着便走过来,寻星慌忙将门关上,冲门外说:“拿了钱赶紧走!”
“哎,好!”张三郎也不同他计较许多,收好银钱便走了。
过了好一会儿,寻星才将门打开了,吃力地将一大筐菜搬进去。陆裳趁机去关门,伸头往外看了看,却没见到人影,只能叹息一声。
又等了一会儿,一个穿着短打的汉子才从街角走出来,自言自语道:“原来养了这样一个美娇娘,怪道从不让人进院子。”
他看寻星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竟然已经有钱买个如此貌美的娘子,自己三十好几了,别说媳妇了,到了大姑娘面前还脸红呢。由是想着,心中不禁郁郁,回了自己的肉摊子准备收拾回家。
“哎!张三郎,你去哪了?等你半天了!”肉摊子前,孔惟道正等着呢,见张三来了便站起来,将画像小心地折好。“快快快,给我称两斤五花肉,我今晚去孙面团家套话,得求晴婆婆帮我烧顿红烧肉才行。”
张三郎可不明白向孙大人套话与请晴婆婆炖红烧肉之间有何牵连,他心不在焉地切着肉,忽然瞥见孔惟道手里的折到一半的画像,便道:“这女的我见过。”
“胡说什么。”孔惟道将画像珍而重之地藏在怀里,“这是个男的,快切你的肉吧!”
“我不会认错的,我刚刚看见个美娇娘,生的与这画像有几分相似。”张三郎道,“就在巷子尽头那个小院里,是寻星的媳妇儿。哎!孔大人,你说……哎!”
张三郎看着那一溜没影的身影暴跳,“我肉都切了,你竟敢给我跑了?孔小六!以后我专门卖肥肉给你!”
“抱歉!你给孙面团送过去吧!叫他给钱!”孔惟道回答完毕,已经不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