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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少爷没有说话,也没有转身,窗外的雨下了又下,闪电打在江云飞的脸上显得格外苍白。
他知道,自己今天必须给个表示了。
“吕洪斌,当当街斩首示众!”
周少爷听到此言,终于转过身来,“好,云飞,对待这种猪狗不如的官员就应该这么办!这件事,你做得越大越好。”
他走过去拍了拍江云飞的肩膀。
“江某命已去矣,”江云飞沉声道,“临死前想知道您为何要这么做。”
周少爷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手也收了回来,“你可知道,今日裴长风向皇上进谏了。”
江云飞心里又是一个激灵,裴长风?
“吕洪斌前两次的庭审结果都是当斩,但刑部的奏折上去了却迟迟没有答复,很明显,皇帝不想杀他,现在裴长风一求情,吕洪斌的命,算是保住了。”
他的拳头握紧了,不过声音依然是温文尔雅的,听不出波澜。
“云飞,放心好了,我是不会让你白白送死的,你和你的人,动手的时候带上这个。”
周少爷打响了一个响指,一旁的奴婢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是一个面目狰狞的兵士头盔,呈钢灰色。
“这是…”江云飞的眼睛瞪大了,“石大将军近卫军的头盔?”
“正是。”周少爷转过身来,他的脸终于显现,那是一张布满笑容的脸,面目极其英俊,嘴角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眉眼也好似一轮弯月。
……
京城的夜里。
顾潜一行人已经到了京城,他们找了一间条件不错的客栈下榻。
客栈设在东市,且高度远超出其他建筑,故站在上面,可以将京城的夜景一览无余,还可以眺望到不远处的皇宫。
秦飞等人实在是累的不行了,提议明天再行动,今天先好好睡上一觉。
顾却不然,他第一次来到京城,活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跑到客栈的最顶层,看京城的灯火辉煌,听人声鼎沸。
这才是繁华!顾潜心里赞叹,璃州的江南景致,虽然柔美秀丽,但是有些清雅了,没有一种热闹的氛围。
家乡的人都是慢性子,个性含蓄,不喜欢热闹,故璃州的夜晚虽然也是灯火通明,但是却四方寂静,只听见一两声鸟兽的鸣啼,还有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响声,就连青楼里飘出的小娘子的娇吟,也是婉转的,撩人的。
而京城不同。
这里的一切都大大方方,没有遮遮掩掩以及毫无必要的含蓄,这里有来自五湖四海的人们,带来各自家乡的文化,在京城进行了一个巨大的碰撞。
各人在这种碰撞之中钻研出了京城独有的文化,同时也保留了自己文化的特色。
在这里,江南江北,西域大荒,甚至是异国他乡的乐器,画作,都可以摆得上台面,没有人会对你的艺术嗤之以鼻,对于新鲜的血液,大家总是来者不拒,并且总会勾起一些人心中的某条弦,从而将这种艺术广泛传播。
这里的包容性真的很强,没有了璃州的拘谨,顾潜放得开了。
他深深陷于京城,不单单是因为它的景色,还有它的人文文化,大街小巷里的一抹温情。
一到京城,他匆匆忙忙洗了个澡,洗去了一身的疲乏,生龙活虎地带着陈柔去逛夜市。
一行人中只有她没睡,也只能带她去了,再说,有着美人作伴,脸上也有面子。
虽然陈柔一开始不情不愿的,但是在顾潜给她买了冰糖葫芦,糖人,糯米元宵,朱砂色的胭脂妆同闪亮亮的首饰之后,她的兴致也高昂了起来。
到最后,是她眼光闪闪地拉着顾潜走,看到某个自己中意的物件会先看一眼,然后装作不在意地走过,再拉着顾潜有意无意地经过那个摊子,于是顾潜只能不情不愿地掏银子。
这对“主仆”真的是有点戏剧意味。
夜市真的很热闹,用摩肩接踵来形容丝毫不过分,各种阶层的人挤在一起,没有丝毫的违和,有些老爷打扮的人和贫苦下人挤在一个摊子上,和老板讨价还价,唾沫横飞,丝毫没有架子。
有好不容易得了点假期,从宫中溜出来的宫女们,三五成群地走进首饰店,服装店,用胭脂涂着嘴唇,且不拘小节地同姐妹们大笑,或是去买一点吃食,将热热的汤圆放入口中。
还有一种人,是社会上层中的上层,类似于三品以上的大员或者是有爵位的老爷们。
这种人为数不多,总是脸上带着笑容,脚步放得很慢,带着观赏的趣味走过小摊前面。
看见这种人,老板们也不吆喝,只是看着他笑笑,因为他们心里清楚,人家什么都不缺,来夜市只是为了感受这儿的氛围,同时觉得自己为这种氛围做了一份贡献,不免在笑容里带了几分自豪。
顾潜同陈柔去喝茶。
天下能正正经经说喝茶的地方,且那里的人把喝茶当作一种事业来看待的,就不可能仅仅是喝茶。
中京也是一样,所谓喝茶,其实是吃点心。
包子,虾饺,枣糕,面茶,京城的茶馆,融汇了南北方的精髓,衍生出了自己的一套茶文化。
顾潜在璃州喝惯了茶,对茶道有点研究,不喜欢喝极其浓酽的,太过寡淡也不好,京城的茶正好合乎他的口味。
他点了一杯绿毛尖,入口仿佛给味蕾树立起了枪林刀阵,香浓之中直沁肺腑,杯中茶叶如雨后春笋,根根不倒,真是好茶!
他给陈柔点了一杯红茶,就着茶馆暖融融的氛围,二人看着戏,听着说书先生侃侃而谈,把茶点吃了个半饱。
天色渐晚了,顾潜同陈柔说:“你对这儿的一切,是不是极其熟习的?”
陈柔也放下了架子,看着渐渐稀少的茶客,听着还在唾沫横飞的说书先生的故事。
她把脑袋搁在手上,说:“是的,但仿佛又极其陌生,想来是因为在江家受的憋屈多了,自然也对这座城产生了疏离之感。”
“不过,”她话锋一转,“今天晚上那种感觉消失了,我觉得我真正成为了这座城的一部分,自打在这儿出生以来就没有这种感觉。还是拜你所赐,多谢啦。”
她俏皮一笑,两人把刚上来的切脍风卷残云一般扫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