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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刚擦亮,院子里就隐隐地传来了‘刷刷刷’的动静,那声音虽透着些小心翼翼,却终究因为周遭太过平静而凸显出来。
冼大夫年纪不小了,觉短,即便昨晚被吵得醒了一回,这一到老时辰,他就醒了,一听到这诡异的动静,冼大夫起了身。
院子里,董文烨正轻手轻脚地将裤子从水盆中捞出,然后抬起木桶准备往盆里倒水,不是惯常的直接一个倒个儿把水倾倒进盆里,而是倾斜了一个极小的角度,让水慢慢流进盆里。
“你这偷偷摸摸地做什么呢?”
虽然是一句再通常不过的问话,不过对于心虚的董文烨来说,无意于晴天闷雷,他一惊,这手中的桶就带着大半的水直落地上,‘砰’的一声,水花四溅开来。
“我我我……我洗裤子。”
冼大夫和蔼地笑了笑,“我长着眼睛呢。”虽然眼神没有早些年好了。
眼见‘没瞎’的冼大夫有刨根问底的意思,董文烨眼睛慌乱地转了几转,突然眼神落在了院子边上的一块石头上,他急中生智,“昨个晚上去茅房,一时没注意,把个石头踢进去了,弄脏了裤腿。呵呵,是裤腿脏了。”似乎是为了取信于冼大夫,董文烨还特意把裤子腿儿拎了起来,指着某一处说道,“就是这里。”
听董文烨这么一说,冼大夫往后退了几步,“以后这个木盆你自己用,记得再去买个新的回来。”
傅昭本也没有睡好,听到院子里两人似乎在说话,虽听不清楚说的是什么,也跟着起了。
这一天里,面对着傅昭这个罪魁祸首,董文烨的眼神是十分复杂的,里头最为显见的情绪,一是悲愤,二是憋屈。可他终究什么也不能说,都到这个年纪了,即便只湿了指尖点儿大的地方,依旧是丢人的。这样丢人的事,只能天知地知自己知。
到了晚上,平日里惯爱说话的董文烨终究还是没有能憋住,率先开了口,“昨晚上那么迟了,你不好好睡觉,坐院子里干什么?喂蚊子吗?”
“想些事情。”傅昭说的隐晦,勾起了董文烨的好奇心,“想什么想到那么迟都睡不着?”难不成是女人?
忽视了董文烨那带着隐隐探求的猥琐目光,傅昭干脆道,“没什么。”
傅昭想的是梁静笙铺子的事情。不是没有想过花银子将那铺子里的首饰陆续都买下来,可傅昭终究没有这么做,就怕将来又被她看破,她有她的骄傲,他明白的。可不用这样直接的办法,依旧还是可以用一些间接的。傅昭在考虑,怎么才能更自然,更容易让她没有疑心地认同。
春生堂之所以能突然这样有名气,绝大多数原因自然是因为冼大夫的高明医术,可冼大夫此人是个淡泊名利的,从他到了这把年纪,依旧游历到哪儿,看诊到哪儿,居无定所就能知晓。傅昭做的,只是着人了解了冼大夫原先看诊过的某些妇人的情况,而后寻一些唱作俱佳之人到铺子里来送红蛋。
于医术方面,冼大夫记忆超群。但凡经手过的病例,只要一点儿提示,他都能完整回忆,可患病的那些个人,冼大夫却印象不深,是以当那些‘感恩’的人上门叩谢的时候,冼大夫倒是也能与之说上两句话,那对话在旁人听来简直再真实不过,这么陆续上演了几回,不大的云州城内几日就传了个遍,只这个传言到了最后多少有些神化了冼大夫,现在云州城内说起这位冼大夫,那就是‘送子神医’四个字。这个‘子’是能传宗接代的那个儿子的子。
冼大夫确实擅长这一块,不过他所擅长的,只是让不易有孕的新妇,或者因前一胎难产而不易再有孕的妇人们顺利地孕育子嗣,至于这生出来是男是女,却是无法保证的。面对慕名而来的,口称‘大夫一定要让我生个儿子’的诸多后宅妇人们,冼大夫面上虽不显,内心其实是郁闷之极的。在‘偶然’得知这些都是傅昭的‘功劳’之后,傅昭除了炮制某几种当年倒背如流的药材之外,还要负责熬药。来看诊的人越多,傅昭就越忙碌,看着灰头土脸的恨不能长出八只手的傅昭,只在一旁动口的冼大夫终于轻扬嘴角。
冼大夫的事,因为他居无定所,所以这世上知道的人还真不多,傅昭算是那不多中的一个。傅昭当年为了梁静笙,是让人查过诸位大夫的来历的。即便是神医又如何,男子汉大丈夫一个,却研习这些,总让这方面心眼小的不行的傅昭不由得多想,生怕漏查的那一个便是想凭借医术占便宜的心术不正之人。
冼大夫年轻的时候是个医痴,只要是疑难杂症,他都尽力研习,因为对医术过于痴迷,早年差点儿定给他的表妹旁嫁。若不是那个表妹后因无子被休而悬梁自尽,冼大夫大约会是个名扬天下的神医,因为擅长疑难杂症,而不是默默无名地精于女科。
自春生堂开业,傅昭总是很忙碌,忙着让春生堂在云州出名,忙着学习如何炮制药材,忙着学习如何煎药,作为好兄弟的董文烨也没有能闲着,冼大夫的许多医案,都是董文烨帮着誊写的,因为冼大夫的眼睛愈发不好了。对此冼大夫倒是豁达的,毕竟年纪渐渐大了。
这一个多月忙忙碌碌的,突然闲了下来,一天无所事事,董文烨早上还只顾着生闷气,到了晚上就有些闲的发慌了,于是问傅昭,“今个儿休息了一天了,明天还继续歇业,这样要歇业到什么时候?来看诊过的妇人自然是不急的,那些没有看诊过的呢?看咱们铺子不开业,她们却找不着咱们,不得急死啊!”
听了董文烨的一席话,傅昭突然笑了起来,“你说的对,咱们铺子歇业,却总该给那些个着急求子的妇人留个能找着咱们的地方。我去重新写个告示。”
被傅昭留在院子里,只有一群热情的蚊虫为伴,董文烨咬牙回了房,不一会儿就沉沉入睡。
梁静笙倒在床榻上之后许久,依旧不能入眠,不是因为明天方府的生辰宴,而是因为今日二舅母和两位表姐的突然示好。
她本来还想让墨兰或者墨菊她们去二舅母她们的院子里打听打听,她们都准备给方家小姐送什么礼,这府中是否是有惯例的,可在她吩咐她们之前,已然跟着二舅母院中的丫鬟去了二舅母院中。
不论是慕容丽妍还是慕容丽雪,待她的那股子亲热劲儿,都仿若她是她们失散了多年好容易才寻回的妹妹,便是二舅母,看着她的那眼神,也慈祥的很。梁静笙本就是个情绪内敛的,突然碰到这样亲热的场景,顿觉不知所措。回春晖院的时候,还有些晕晕乎乎,只能看着整齐摆放在桌上的一盘盘点心和数个锦盒发呆,突然就想起二舅舅说过的‘她们本性不坏’的话。
从二舅母和两位表姐口中,梁静笙对方府有了一定的了解,方家也是从商的,与云州城中旁的商户不同的一点,方家在京中的亲戚好似是个皇商,至于更详细的,二舅母却点到即止,没有多说。关于梁静笙送什么礼的事,二舅母也给了较为中肯的建议,礼无需太重,随大流就行。不是因为她是个‘添头’,只是因为这礼过重了一来容易惹人猜疑,二来于对方来说也多少是个负担。重礼不还,是容易被人在背后说道的。他们两府相交本就没有谁家高谁家低的,没有必要以送重礼讨好。
二舅母所言,倒正是梁静笙所想,所以她倒是没有太多异议,与人相交本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很多事情,欲速则不达。
“姑娘,这些是……?”在梁静笙去慕容二夫人院子里的时候,墨竹几人都是担心的,毕竟在她们印象中,这慕容二夫人就是个泼辣的,生怕梁静笙受了什么欺负,却因为辈分的关系只能生生受着。这会儿看着梁静笙平安归来,还收了那许多东西,只纷纷觉得梁静笙是不是被黄鼠狼给盯上了,虽然离过年还早。
“这些是吃的,至于这些……”梁静笙将锦盒一一打开,“是二舅母给我准备的,明天去方府穿戴的。”那盒中,是一席淡粉色为主的齐胸襦裙,还有配套的桃花簪,桃花钗……“都是长者赐。”还有一个盒子,是二舅母以防万一替她准备的送给方小姐的生辰礼品,是一支做工精细的蝶恋花金钗。
二舅母想的实在周到,梁静笙能做的事,似乎就只剩下了好好休息,到时候换装出行。
第二日一早,换好了衣裳,由墨竹给梳了个她这个年纪常梳的双髻,用上了二舅母送的两簪两钗,梁静笙给自己多加了一对儿珍珠耳珰,拿着贺礼,便出了门。
马车就侯在府外,梁静笙未曾看见二舅母和两位表姐,只听马夫说她们已然等了有一刻钟时间,梁静笙望了眼二舅母她们坐的马车,转身上了属于她的那一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