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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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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不清是谁先出的手,又或许是他们一同动了身,只见两道虚影一晃,圆台无事,看客无事,倒是那万丈绝壁上蓦然多了一道长痕,又直又长,深如沟壑,如被雷劈过一般。

    “啊!”塔朗捂肩后退一步,被那一剑斩得鲜血直流。

    秦衡萧提剑看他,一言不发。

    这是怎样的一剑……塔朗说不明白,但那一剑就如当头棒喝一般,让他威严尽扫。他更不明白什么样的人第一剑就可以有这样的威势,如果这不是擂台,也许仅这一剑就可以把绝壁又给生生劈开。

    塔朗用灵力封住伤口,活动了一下筋骨,眼中流露出一丝敬意:“你很有力气,我们逻族,最敬佩有力气的人。可惜,这一剑,只有一次。”

    这话是实话。这凌空一剑的确只有一次,再来一次,也着实伤不到人了。

    但这不代表秦衡萧的剑,就此为止了。

    塔朗闭目,将神识与灵力都与本命宝剑相融合,直到这一刻他方才尽了全力,以人剑合一的姿态,爆发了全身的力量以迎接对面那变化莫测的长剑。

    何为变化莫测。他的剑够直,直来直去,如一条永不回头的大道一般,坚定得让人心惊。可他的剑又够活,如初春时节荡着柳条的黄鹂,一声声清啼迤逦多变,一瞬就有十八个弯。

    然而比直,塔朗比得过,他的剑一动,便是万马奔腾的身影,剑光四闪,如真的来了千军万马一般。剑风凛冽,实足像他一剑荡过草原的时候,天高地阔,仿佛天下都是他的回音。

    “你们乾天的人,就是破虏天宗都像小娘皮。”塔朗微微喘着气,往后一剑架住奇袭而来的宵断,“成日喝酒养花,哪里知道过天地广大。”

    他绷住剑用力一弹,秦衡萧便往后退去几尺。

    “草原的剑,这就让你见识见识。”

    说着,他便把剑插在圆台之上,双手握住剑柄,口中念了一段奇怪而繁杂的语言。渐渐的,一阵马蹄声响了起来,不知是错觉还是真实,秦衡萧感到脚下的圆台也开始微微震动,甚至仿佛有遥远的呼号声传来,鼓声激烈,苍鹰盘旋,弯弓向天而射,羽箭直直飞去,正中一只大雕。

    羽箭刚一刺入,秦衡萧便猛地回过神来,眼前一晃,却见无数道剑影向他飞来,剑声如同策马扬鞭时的风声,鞭子都好像正抽在他的耳边。

    他偏了偏头,躲过一层幻影,正好听见一声塔朗的嗤笑。

    眼前是万千剑影,每一只剑都满是杀气,秦衡萧的衣摆都被吹起,凛冽的剑风从他鬓角擦过,秦衡萧轻轻勾唇,任那剑影从他身上穿过。

    台下一片抽气之声,任谁看这场面也太过残忍了。

    但那数不清的群剑也只是从他身上穿过随即消散,幻影终归只是幻影。

    塔朗正要笑他故作镇定,连真剑都看不到,秦衡萧却突然动了,他动得极快,快到谁也看不清他的身影,但下一息就见他踏在那幻影上,宵断下挑,如刺入一片混沌般,搅起那一片剑影,整个圆台霎时一片虚幻,仿若陷入了虚影积成的漩涡。

    “假亦真时真亦假。”秦衡萧笑道,宵断白光竟在白日里都骤然浮起,塔朗心道一声不好,就要上前攻击,但秦衡萧比他更快,在他刚飞来时便干脆利落地斩了下去,只听一声削金断玉般的声响,虚影骤散,一柄断剑坠落在地。

    那一声剑鸣如水般荡开,余韵尚在,一片寂静。

    如过了一万年一般,寂静才被塔朗一声闷哼打破,他擦去嘴角因本命宝剑被砍断而迸出的血液,摇晃了一下,啐了一口,道:“倒是我小看你了,你够胆……也够聪明,但是,你不够狠。”

    听到不够狠三个字,只有两个人笑了。

    一个是梅慕九,一个柳东河。

    这两个在场的他最亲近的人都仿佛看到了这个人的死期。

    秦衡萧没有笑,只是眯了眯眼,宵断白光缠绕在他的臂上,衬得他愈发英武逼人。

    他一步步迎向塔朗用灵力操控出的血海尸山,断剑在血气的渲染下竟化为了两把剑,但都畏缩不前。

    “你用剑来压我。”秦衡萧沉声道“却不想……剑最怕我。”

    他本就是剑中之剑化成,又从血池中爬出过两回。杀气,疯狂,屠戮都曾充斥在他的身体里,万剑都曾追随在他身后。

    只是血海,只是威压,对他来说,比羽毛还轻。

    塔朗打了个寒噤,他瞪大了一双圆眼,还没明白这个英俊的男人为何就突然变得可怕起来,连眼睛都变红了,就如一个屠戮过千万人的死神。

    却不知他所编织的血海幻境只会勾起眼前人的嗜血。

    “受死吧!”塔朗咬牙大喝,双手握剑,伴着身边血气,强打精神杀了上去“逻族决不言败!”

    他就像一座山般压了过去,威势惊人。

    有一些修为低的弟子已然被冲击得昏迷不醒。

    秦衡萧却丝毫不受影响,他冷笑一声,举起宵断,向下狠狠劈去,石破天惊,天崩地裂,擂台在他人的极力维持下才没有粉碎,但绝壁与大地上,已然留下了一道极深的裂缝。

    塔朗险些掉了剑,不可置信,“不可能……不可能……”

    那样的威力,那样澎湃的灵力,怎么可能再来一次……第一剑那样可怕的剑,怎么可能再来一次……

    然而秦衡萧却毫不凝滞地又劈了一剑。

    他在台间闲庭信步,就连举剑斩下都如浇花般优雅,但那纷乱的剑却是如此气概雄伟,如此酣畅淋漓。绝壁之上瞬息之间布满了错杂又可怖的裂痕。

    一剑接着一剑,一剑伴着一剑,令人目不暇接,却也如坠地狱,无处可逃。

    塔朗被封住的伤口立时又被砍开,就连颈间都被砍了一道极深的伤口,血流如注,痛入骨髓。

    他被鲜血刺激得发狂,照着那恐怖的剑气竟以肉身扑了上去,想要以自身为媒,直接反噬,秦衡萧却猛然后退一步,腰身用力,后仰又弹起,他眼中杀气弥漫,宵断剑刃灿若霜雪。

    “不……不!”一阵寒意从塔朗背脊爬上,他惊慌抬头,就见那把冷若獠牙的剑在他头顶劈了下来,剑气排山倒海地涌下,将他遍体皮肤都削了个透。

    “养花,也有养花的意趣。”秦衡萧冷然道“今日,就以你血来浇我花。”

    塔朗身体抖若筛糠,脑中一片空白,就等那一剑砍下自己的头。

    头还没掉,痛吟的却是秦衡萧。

    他小心翼翼地睁眼,竟见秦衡萧正躺在擂台边缘,嘴边渗出血液,而自己身后,阿扎克威风凛凛地站着,面覆寒霜。

    梅慕九飞至台上,扶起因为那数次重剑而精疲力尽又受了虚境宗主一掌的秦衡萧,忍住心疼,肃然喝道:“你这是何意?堂堂宗主,竟连基本的规则也不守,贸然出手,这般小人做派,着实无法服众。”

    “此次已比得太久了。”阿扎克不顾对方怒气,只是冷笑道“他已想出杀手,我自然要干预。至于胜负之分,我自有办法。”

    柳东河耐不住愤怒,喊道:“你逻族人数次想下杀手,你又为何不防?”

    阿扎克连看都懒得看他,不屑道:“你们自己人都不想管,我又为何要管。”

    “你!”

    张默海打断道:“你要如何分出胜负?”

    说到这里,阿扎克大笑起来,得意万分:“你当我为何非要在此处比……只因,此处是天选疆域的遗址。”

    “你……你真是疯了。”张默海竟失态地站了起来,颤抖着大声道“你可知……你可知这会让我们同归于尽?”

    “天选疆域是何物?”一个幽宗长老怯怯问道。

    阿扎克嗤笑道:“这可要问碧洛老贼了。天选疆域本与召天石是一同作用的,他知道天选疆域的恐怖后,便刻意不告知天下,直到飞升前才将其彻底隐藏。可惜,还是被我们找到了,他不敢用,我们敢!”

    他嘲笑完才寥寥解释了几句。

    原来那是天道曾经给飞升之人的通天之路,从心境,到淬体,到修为,无所不考验,稍有不慎,便粉身碎骨,再无生天。

    后来因太过艰难残忍,才将它遗弃,但却一直与召天石联系在一起,依旧可以寻到。

    “谁先出来……便是谁赢。”阿扎克道。

    霍泠惨然笑道:“你早已计划好了,无论如何,你都要与我们走上这一遭。”

    “正是。”阿扎克激动得眼睛充血“现在……正是时候。”

    话音刚落,绝壁下的这片区域便剧烈晃动起来,天色昏沉,惊雷阵阵,每个人都眼前花乱,耳鸣尖锐,甚至胸口堵闷。

    只是进去,就要筛下一片人。

    梅慕九紧紧揽着秦衡萧,他再经不起一点冲击了。

    阿扎克从他身边走过,在他耳边道:“看你不像不明事理的人,若与我合作……”

    “你们总是以为我脾气好,便万事好商量。”梅慕九面色沉静,语气中满是杀意“却不知,我对敌人,向来斩尽杀绝。”

    阿扎卡被他的眼神吓了一瞬,转而讥笑道:“那我便等着。”

    梅慕九侧脸看着他操控召天石的背影,咬着牙才忍住了冲动,温柔地抚去秦衡萧流淌至下巴的血液,轻声问:“还好吗?”

    秦衡萧眼中血气尽退,伸手握住他的手,“无事,休息片刻便好。”

    “我守着你。”

    “别像那日那般逞强……”秦衡萧说着,闭目睡了过去。

    梅慕九如那日他抱自己般紧紧抱着他,山川崩裂,闪电如雨,噬人的黑暗缓缓将这方天地完全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