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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哥,好久不见了。”
李青沉思的时候,一个高大身影横跨过来,大刺刺坐在李青对面。
在这张桌子的东西两侧还坐着两个人,此时下意识的就去抽刀。
“不必。”
李青看清楚来人的模样,微微摇头……对面是一个黑大个儿,脸黑的几乎要看不清楚五官是什么模样,神采气质是大大咧咧,对什么事都漫不在意的模样,身上是一袭破袄子,没一件值钱的物什,腰间一柄破刀,也没有刀鞘,就这么插在腰间……这样打扮的,多半是青皮无赖,要么就是大户人家的护院,而且是混的不好的那种,但凡混的好一些,也不会穿这么一身出来晃悠。
“郭黑子,你们督查室的人怎么满世界乱晃?”
李青压低声音,悄悄质问,郭宇咧嘴一笑,也轻声答道:“广宁这里有要紧差事,军情司信的过的人手都派来了,人不够,从我们督查室抽人,原说派老朱过来,他在京城受了点苦,人生了一场小病,现在休养,可不就是我被派过来了。”
督查室日益壮大,人人都知道这是侍从室的小军情司,负责监察和侦探的方向不是对外,而是对内,不论是哪个司或哪一个营,都是在监察范围之内。
对这个神秘部门大家的态度当然是敬而远之,就象对军法司和廉政司一样,大家都有点见到蛇的感觉,特别是督查局的人,全部选取的精明强干,人物出众的干练人才加入其中,日益壮大,对这个部门,实在是有些叫人忌惮了。
李青的感觉倒是还好,他是惟功身边的亲卫出身,并不在意所谓的亲疏远近,他知道以惟功的性格,要想往上,只有拿功绩来见赏,别的全是假的,不要以为离的近便可心为所欲为,岂不知大人对自己的身边人,约束反而是更严。
有这一层见识,李青当然不大介意郭宇的身份,况且上一次广宁城中,朱尚骏和郭宇与李青三人配合的十分愉快,大家算是有了不小的交情,隔了这么久相见,彼此间感觉十分亲近,没有丝毫的忌惮。
“什么大事,要不要我们配合?”李青十分警觉,立刻便问。
他四周的手下都是精中选精的行动组的人,个个精于技击和远射,不论弓箭还是火铳都很精通,人数不多,真动起手来,怕是能搅的广宁城中大乱。
“和李家没关系。”
郭宇又是一笑,悄声答道:“我们的任务就是在这里盯着,看着人离开,地方不变的话,我把身上带着的信鸽放出去,就算完成任务。”
“军鸽已经投入使用了?”
“这一次我的任务就是有试用军鸽这一块啊。”
“甚好,那我们等着吧。”
李青没有再问下去,他的职业操守约束着自己,只是看向郭宇身上的一个小小背囊时,眼神中才透出隐约可见的兴奋感。
如何最快速的传信,在辽阳镇一直是一个上下研究的课题。
随着官道修葺一新,塘马速度已经是极快,三十里一个驿站也是运作了几百年,是经过早年大能研究过的最佳距离,人马不停奔驰,如果是最高等级的急件可以换人加换马,几百里路,风驰电卷一般跑下来,从中左所到辽阳好几百里路,一天时间准到。
但就算这样,有时候还是嫌慢。
况且如果出征打仗的话,比如从宽甸往青龙山一脉山峦起伏,宽甸一带到处都是山谷,虽然有道路通行,想畅行无阻还是太难了些。
往北,河流众多,象吉林在此时还是蛮荒之地,是女真人在江口打鱼的地方。
这些地方一旦兴军,军鸽的作用远远大过战马,只要一施一放,数百里乃至千里之远的前方消息,仍然能以最快的速度传送回来,因此辽阳镇上下,都十分重视军鸽的饲养培育,现在看来,是到了要收官的时候了。
就此无话,众人还是吃吃喝喝,郭宇虽是不饿,为了掩饰,也叫了一角酒和一碟蚕豆,慢慢就着下酒。
这么呆了小半个时辰,城门处突然一阵喧闹,竟似有堵住了的迹象。
后来从翁城中跑出来一小队兵,帮着守城门的一起吆喝,赶开过往人群,将城门和外头的官道都让了出来。
接着就看到几辆马车出来,大箱上头摞着小箱子,沉甸甸的,将车轮都压的快要变形。
广宁这里原本有顺字行和行里的车马,人员往来变的十分便利,货物也是发运及时,一般官员调任,离任,行李比较百姓多出很多,又有安全方面的考虑,当然是首选顺字行来托运。顺字行还有保单,预先说定价值,万一被劫了或是丢失,照保单赔付,有这个经营政策,托运的人真是每天都得排队才成。
在江南,也是这般做法,那边商业发达,货物多且昂贵,这种保单政策,实在是大得江南商人和士绅官员们的欢心。
当然,投了保的,运费最少得加三五成上去,不过,能托运的人,肯定其货物价值远远大过这一点保费,当然还是乐意之至,对顺字行来说,利润大有增加,无非是填几张保单的事……以顺字行之人脉和伙计们的武备,真正丢失货物的事也不能说完全没有,不过,也算是稀罕事了。
马车先出,接着就是护卫的马队,都是彪悍之极的汉子,多半穿着便服,但衣服下头鼓鼓囊囊的,一看就知道,底下还穿着甲。
庶民不得藏有铁甲,在大明这是死规矩,不知道多少大人物倒在这个规定上头,赫赫有名的大太监刘谨就是其中一个,人说刘太监贪污,成化爷根本不在乎,付诸一笑。天下是自己个的,家奴从中捞上几个,算什么大事?不过,等上报刘太监家里抄出来铠甲兵器时,皇帝脸色就变了,说了句:刁奴该死。
刘谨因此吃了一剐,京城之中,藏有甲胃,管你无心也是有心,管你是太监还是勋贵,都是死定了。
这主要是英宗年间曹吉祥父子为祸,率鞑官骑兵攻击宫门,火烧宫城大门,差一点就攻入大内,一旦进去,后果不堪设想。
打那之后,京城勋贵品官之家,不准养壮丁,藏有兵器甲胃更是犯大忌的事情了。
不过,眼前这些骑士显然不大在意,只要不在京中,藏有铁甲也没有太大的妨碍。
在出城的时候,他们左顾右盼,不停的打量四周的情形,看到李青几人时,加意扫了几眼,没看出异常之后,才又继续前行。
郭宇几乎是背对着这群人,待这近百人的队伍和五六辆马车走空之后,他才在背上用手拍了拍,一只信鸽钻了出来,扑腾着翅膀飞向半空,很快便消失在天际。
“我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李青眼中难掩激动神采,他强压着嗓门,低声道:“这是陶成喾,我想大人就在前方不远处吧。”
“非你我所能知。”郭宇收了嬉笑神色,正色道:“没有命令,绝不能去。”
“我知道了。”
李青看着不远处渐渐平息的烟尘,几乎是勉强自己镇定了下来。他看向远方,突然将酒碗一举,先撒了一半在地上,再自己一饮而尽,低声道:“愿大人大仇得报!”
“愿大人大仇得报!”郭宇眼角泛起泪光,这个粗直汉子,虽然跟随惟功没有李青那么久,但已经是发自内心深处的将惟功视为一生可追随的人,惟功的仇,他当然感同身受。当下有样学样,也是将酒碗洒了一半,再一饮而尽。
两人放下碗,想着陶成喾不久之后将死于惟功刀下,不觉满心畅快,竟是一起大笑起来。
……
……
“来了。”
接了信鸽,王国峰亲看了情报,神色不变,但手微有颤抖。
“嗯,不慌,”惟功看看众人,笑道:“他走不脱了。”
“辛苦布局,隐忍数年,更是心心念念近十年,属下是替大人高兴。”
“是,大家准备吧。”
一声令下,众人无不听从,小小山坳,大军隐藏是办不到的,但不到百人藏起行迹来,太轻松不过了。
……
陶成喾策马骑在马车前头。
他一脸的晦气色,从收拾行李时就是这样,一直到出城了,还是这样的晦气脸。
跟着他的弟兄们也没有好脸色,大家跟着陶成喾最少也近十年,现在落了个没下场。留下来是不可能的,别人的家丁和亲兵,就算将主死了,也会传给下一任,不会给别人,而别的将领也绝不会要……太晦气。
不论是背主还是主人死了,这样的晦气星二五仔都是要不得的,要了,自己也会大有干碍。
所以,给人当亲兵和家丁的,主人倒霉,他们也必定倒霉到底,这也是家丁亲兵拼命护着主将的原因,哪怕是在战场上丢命,护得将主逃走了,自己家小遗族好歹还有个照顾,要是将主死了,那么他们只能当孤魂野鬼,一家老小穷苦不堪,因为当家丁的人,除了当兵打仗,任事不会,原主一死,无人肯收录,真正是惨过战死沙场。
这也是家丁忠勇,将领格外信任包容的原因所在。
大家齿唇相依,我死了,你亦倒霉,真正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现在这一串蚂蚱和陶成喾一起倒霉,就算有一些加到百户千总,或是试百户,总旗官,小旗官的有武官身份的,这会子也得老老实实的和陶成喾一起走,这是真正的晦气,大家情绪不高,理所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