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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宋尧愈道:“冯保在内朝的权势,恰如元辅在外朝,彼此联手,内外无敌。但冯保这样的太监,绝不可能历待两朝,太监不如文臣,有三朝元老之称,此辈与锦衣卫一样,历代皇帝,只会换自己最亲近的人。比如今上,将来任用的,一定是孙海,客用之流,冯大伴在皇上幼时虽然竭力亲近,但皇上年纪越大,对这个大伴就会越来越提防,敌视,除非是赶走冯公公,夺取权势给自己亲近的心腹公公,不然的话,争斗就不会停止。大人,宫中的斗争,也是延续到外朝,元辅卑上而亲近冯保,也是迫不得已啊。他们的结盟之势才使百官和内廷的其余势力忌惮,现在就算元辅想与冯双林分开,亦不可得了。”
惟功闻言,深感震惊,也是明白宋尧愈所说是事实。他心中很多疑问,在此时此刻,终于全部破解开来。
以张居正之智,难道不明白得罪皇帝会有不测之祸?难道不明白以人臣到他现在的地位,会遭人忌?
但此公毅然决然,仍然是继续前行,将嚣张跋扈进行到底,哪怕是误伤好人,伤害自己的门人,弟子,亦是绝不后悔。
这种决然而行的霸气,才是一个政治人物应有的态度。
为了自己的理念而不是普通的政治前途,就是该有这种大智慧和绝大的勇气!
相比之下,张四维这种看起来能与人虚与委蛇,长袖善舞的晋商领袖,与张居正一比,猪狗耳!
申时行,土鸡耳!
当世人杰,也就惟有张居正一人而已!
其余诸多名帅,名臣,诗坛词坛领袖,名士,皇帝,在张居正的光彩之下,都是黯然失色!
……
在距离百官队列不到十步的地方,张居正的大轿终于停了下来。
轿帘掀开,众人先看到的就是穿着素服,青衣小帽的张居正端坐在大轿正中,胸前的美髯如烈火一般,顿时灼的众人两眼生疼。
张四维等人俱是干笑,迎上前去,定国公等诸多国公也不敢怠慢,皆执下属之礼,上前参拜张居正。
“吾将离京,凡有重大政务,仍送吾处裁决,不可懈怠。”
“是,元辅请放心。”
张居正最不放心的就是张四维,下轿之后,就是先这样叮嘱着。
张四维微微苦笑,知道张居正已经对自己有忌惮之心,特别是晋商一下子展现力量,如果不是顺字行太过逆天,那天的事情就成功了,自己为了晋商集团的利益,无视张居正的事前警告,加上此前的一些事情,终使得张居正对自己万分戒备。
他现在后悔也是晚了,只得唯唯诺诺,表示自己绝不敢擅权。
“汝默,万事拜托。”
“请元辅一路保重。”
“嗯。”
张居正绕过了马自强,直接又与申时行寒暄了几句,马自强的脸色当然十分难看,不过,他并没有当场翻脸的勇气和决心。
在张居正的威压之下,内阁几个宰相执政都是如门下厮养般的存在,更不必提那些普通的部堂大臣和京卿了。
在张居正的霸气面前,什么样的存在都是只能仰视于他,惟功离的近了,也是由衷感慨,什么叫王霸之气,眼前的这位爷就是真正的王霸之气。
“列位请爷,居正愧不敢当,且时辰不早,该动身了。”
光禄寺准备的酒菜排了几里长,但张居正也就是和内阁几个,还有吏部和礼、兵几个部堂尚书对饮几杯,当然,也是和几个国公并侯爷们寒暄片刻,然后饮了三杯送行礼,也没有吃菜,便是拱手告辞。
可怜光禄寺准备了两个月的超级宴席,算是白费了心思。
“元辅一路小心。”
“元辅珍重。”
百官还是得继续送行,陪着张居正行走,一直得到轿子之前才可以。
在张居正的大轿之后,是张简修等跟着一起回江陵的相府中人,看到惟功,张简修点头致意,脸上笑意十足。
在他身边,是一个戴着铁盔,穿着铁鳞甲,身后紫茄花披风,手按宝剑的将领,中等个头,南人面前,只是大眼浓眉,又有点北人的感觉。
惟功一见此人,便知身手不凡,仅从按剑的手式,还有腰身,眼中神采来看,应该是一个难得的高手。
仿佛也是感觉到了惟功的眼光,这个将领,也是将目光转过来。
两人对视!
惟功感觉到一股磅礴压力,扑面而来,对方的眼神似有实质,犹如针刺一般,恶狠狠的刺入他的胸膛!
大力压来,他却是将胸膛一挺,身体自然而然的生起一股劲力,将对方的这种精神威压,消解于无形。
而与此同时,对面马上的将军也是感受到了惟功的压力,他也是尽力消解。但很明显,他在力量和精神威压上的能力不及惟功,在马上,这个将领情不自禁的一闪身,马匹也被带的退后了两步。
这种较量,说起来很玄,其实也就是精神与精神的较量,将劲力蕴藏于心,发自于神,将武术由技的层面提到“神”的层面!
“吴将军,你可是输了。”
张简修目视两人不动声色的较量,此时胜负分出,他可不是能打圆场的人,当下便是笑言对方已经输了这一次的比试。
好在这将领也不是小气的人,在马上微微一笑之后,手掌在马鞍上一拍,整个人已经飘然而下,动作潇洒漂亮,身手敏捷和劲力之强,京营诸多将领中,难得一见。
“末将蓟镇参将吴惟忠,见过副将大人。”
两人面对面的,这个将领豪爽的一拱手,向惟功问好致意。
“是吴二叔!”
惟功大喜,伸出手去,握向吴惟忠的两手。
“搭手?”吴惟忠先是一征,然后脸上又显傲气,两手也是迎了上来。
四手相握,吴惟忠先发力,惟功后发力,四周的人但听到噼里啪啦一阵炸响,然后就是看到惟功不动,吴惟忠却是退后了几步,然后脸色怪异,甩手不语。
“哈哈,二叔你误会了。”
惟功见状只有笑着解释道:“这是我和吴大叔见面时常用的礼节,二叔回蓟镇后,一问就知端底。”
其实惟功若是想给吴惟忠难看,刚刚搭手时,对方劲力不如自己,以力制之以后,再用沾衣跌功夫,将对方摔倒或是远远抛出去都是很轻松的事情,但吴惟贤是吴惟贤的弟弟,也是南军中有名的悍将,两年前还只是千户,这两年立功很多,一年半前升任游击,半年前升任参将,在南军中是中生代将领中的佼佼人物了。
吴惟忠,骆尚志,这两个参将是惟功在蓟镇南军中最为关注的两个能力很高的将领了。
听了惟功的解释,吴惟忠才知道是自己误会了,而且惟功一嘴一个二叔,十分恭谨,并不以自己少国公和副将的身份来傲人。若是当日吴惟贤正式收徒,惟功就算是他的师侄了。他虽是南人,本性却很爽快,当下便道:“是我误会了,不过,惟功,你的身手比我大哥说的要强很多……他吹牛皮说是他一手带你出来,我看,你的步伐和蓄力倒是有点大哥心传的影子,但还有很多高妙的心法,这不是我大哥能教出来的。”
惟功点头道:“还有一些刘显将军和马帅,俞帅的练功心得。”
“还有马帅和俞帅?”吴惟忠对刘显不怎么上心,虽然刘铤特别的出名,不过毕竟相隔太远了,但马芳和俞大猷却是与戚继光名气实力相等的大帅,而且当年在南方打倭寇时,吴惟忠兄弟也曾经与俞家军合作过,所以对俞大猷的高超剑术还是知道的很清楚,听惟功受过这两人的教导,吴惟忠也是由衷的高兴。
两人寥寥数语,都是感觉十分投机,虽然年纪相差近三十岁,但武者之心和将领之心都是相通的,所以两人一见如故。
可惜吴惟忠不能久呆,他很遗憾的道:“惟功,我要带部下护卫江陵相国往返,然后直返蓟镇。此次只能匆匆一晤,将来有缘再见吧。”
惟功道:“一定会再见的。”
“哈哈,但愿吧。”
京营系统的勋贵和将领,在大明中期还有出镇地方为总兵的,中期之后,公侯伯就只在京营中任职,不再出任地方了。一则是文官势大,不想有爵帅掣肘巡抚和兵备道等掌兵的地方文官,二来就是勋贵和京营系将领在北京呆的久了,沉溺于富贵荣华之中,哪里还愿意到地方上去受苦。
吴惟忠毕竟不大了解惟功,只知道惟功是一个武学上有超强天赋的少年勋贵,他哪里知道惟功的志愿!
惟功淡淡一笑,也不多解释,与张简修寒暄几句后,见张居正的大轿已经走远了,张简修与吴惟忠两人便是与惟功匆匆告别,两人带着大队的兵马赶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