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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和元辅这么嘻嘻哈哈的吹牛皮,也就惟功等寥寥几个人了。
自张居正夺情成功之后,在朝中势力进一步的上扬,连皇帝都受制于张居正和冯保的铁杆联盟,如同一只被蜘蛛网网住了的小虫,尽管心有不甘,却也是根本挣扎不出,只能被困在网中。
以前,皇帝称张居正为先生,只是口谕,并没有宣诸于文字,现在的诏旨之上,已经是公然称为少师元辅张先生,头衔十分尊贵,也是显示出张居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特殊地位。
朱元璋若是知道他的子孙之中,栽培出了张居正这么一个权势还超出胡惟庸的权相,怕是也要气的在孝陵里满地打滚了。
“你走一次张凤磐家里,将适才之事,告诉他吧。”
惟功走后,自屏风后闪出一个中年男子,白白胖胖,目露精明,当然是张居正的心腹,和府的总管游七。
当着自己心腹的面,张居正难掩疲惫之色,他还有不长的时间就要预备离开京城,来回最少三四个月时间,在他离开之前,一定要将很多事情给解决掉。
张四维现在看来不是合格的接班人,心思太多,牵涉晋党事务太多,没有胸怀全局和天下的器宇和格局。
至于他打算在近期推入阁的礼部马自强,更是庸人一个,而且身体也不佳,只是一个过度型的人物。
至于吕调阳,自请离职是必然之事了,有了夺情前后吕调阳一系列的表现,张居正不会容他留在朝中为次辅的。
张居正现在真正开始培养的,还是守在外头的一个中年官员,这个人才是他心里真正的接班人,在十年之后,他精力衰颓而不能支撑之时,这个人才四十余岁,正是年富力强之时,由此人接班,可保他晚年无事,而更关键的,就是保住他的种种施政的大政方针,不会被轻率的改变和扭曲。
至于皇帝如何,张居正倒是考虑的不多。事实上从成化到弘治年间,内阁权重,正德年间国家政务其实就是内阁在运作进行,嘉靖早年虽有反复,嘉靖甚至斩杀内阁首辅,又流放了一个首辅,但内阁负责制度,并没有实质性的变化。
哪怕是嘉靖那样的皇帝,也没有办法彻底漠视规则,以当今皇帝现在的智慧格局来看,张居正觉得这是一个弱化版的嘉靖……肯定是比不上隆庆皇帝的大气和对内阁的信任了,但最少,当今皇帝不是笨人,应该会明白,在成熟稳定的文官运行体系之下,皇帝个人怎么扑腾,无非也就是打掉这架机器上的几个零件,但整辆大车,仍然会往既定的轨道上运行,最关键的,还是驭手的位置而已!
这也是张居正自信膨胀,甚至多次顶撞太后和皇帝的信心所在。
成熟稳定的文官体系已经运行了二百年,身为这个体系现在的最高掌舵人,张居正是有信心与皇权掰一掰手腕了。
整个大明王朝现在和未来数十年的布局全部在张居正心中,只要按他的布局来进行,大明最少还有五十年长治久安,府库充足的日子,甲兵锐利,当然也不成问题。
至于五十年后,那就天知道,张居正也不觉得,自己的影响力能超过百年。
事实上,能有五十年,足矣!
“是,老爷。”
游七答应一声,却没有马上动弹。隔了一阵之后,才又对张居正道:“老爷,惟功这小子,潜藏的实力不弱。”
“你是说他在舍人营里的经营?几千兵马能有什么用?俞大猷掌握的六万车营精锐才是众人瞩目所在,他小子那点兵算什么!”
“舍人营倒真不算什么……”游七最近听到一些风声,似乎是宫中有人在运作将张惟功排挤出舍人营,他也知道自己家主的打算,放张惟功到舍人营只是能力上的一种锻炼,换个地方继续做事,反是好事,所以就不提了。
他只是道:“我是说顺字行的那些伙计,凶悍异常。”
“哦,怎么说?”
“最近顺字行和朱国器的人械斗好几场,都是打的朱国器的人无还手之力。”
“朱国器?”张居正眼中闪过轻蔑的光芒,他沉声道:“一个喇虎,混成会首团头了就算祖宗有灵,还不安份,叫惟功好好对付他,铲平了他,这是好事,你不必多操心了。”
“是,小的明白。”
游七天天在京城各处游走,每天请托他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南城最近几次大的风波,他当然不可能懵懂无知,现在提起来,只是试探张居正的态度。
这么一试,他就知道,朱国器完蛋定了,谁也救不了这个南城大豪。
……
惟功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申时行迎面而来。
此人生的面如冠玉,三缕长须飘然若仙,身着宁绸长袍,戴方巾,一身儒袍打扮,是典型的江南士绅模样。
“见过少宗伯。”
惟功一见,连忙行礼。
“是惟功。”
申时行点了点头,笑道:“元辅召你么?”
“说一点杂事,已经说好了。”惟功在申时行面前执礼甚恭,从个人观感来说,朝中大员,惟功最敬服的除了张居正外,大佬之中,也就王锡爵和申时行还象个大臣的样子。张四维本人十分机敏,处理政务是好手,也是一等的聪明人,但身陷晋党之中,身染铜臭,利益当前,也就说不上什么节操了。
至于申时行和王锡爵两人,操守和风评在士林中都很不错,王锡爵有担当一些,申时行手腕更加高明,但惟功对此人有一点疑虑,就是申时行不管是本姓申家,还是当年寄居的徐家,都是江南大族,此人能否脱离江南士族的影响,一心跟随张居正的政策,很难预料。
但申时行受到万历的尊重是毫无疑问的,当初的太子讲官和现在的天子讲官人数众多,包括马自强这个大宗伯在内,都曾经给万历天子讲过书,但真正能被天子以“先生”视之的,除了张居正外,就只有申时行一人。
君臣两人经常一讨论就是半日,万历的学习,除了张居正的压迫和严厉鞭策之外,就是申时行的循循善诱较为有效了。
而每隔三五日,宫中必赐给布匹,酒食,以大明天子一向的小气来说,是很难得的荣宠。
“惟功,听说你做的好生意。”
申时行点头笑笑,道:“连皇上都私下和我说起过,说你是日进斗金。”
“哈哈,皇上这是拿臣下说笑了。”
“说笑么,也不尽然啊。”
申时行对张惟功从印象不佳也有所转变,毕竟惟功待人接物毫无瑕疵,对他也十分恭谨,没有武臣勋臣子弟的那种骄矜之气,时间久了,自然而然的也就亲近了几分。
点了惟功一句后,申时行便自行入内,他的身份,与惟功这么说笑几句,已经算是给了惟功不小的面子了,若不是在御前经常见面,以他少宗伯的身份,惟功是不够资格攀谈的。
“见过元辅。”
“汝默你来了。”张居正点点头,示意申时行坐下,然后便道:“你我来商量一下,吴中清丈的细节。”
申时行一笑点头,答道:“下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
游七告辞离开后,庞大府邸一角中的书房之中,张四维沉吟不语,张泰征,张甲征兄弟二人都是有如释重负之感。
“张惟功这小子还算识趣。”
“那是父亲大人说动了元辅,他敢和整个内阁对抗?”
“嗯,这小子无非就是皇上的宠信,还有英国公府的背景,这些对咱们都不算什么。也就是皇上那边有点麻烦,但这阵子皇上也喜欢张惟贤,这小子地位并不稳了。”
“孙海和客用在上次万岁山的事情之后,恨极了这小子,张惟功的麻烦在后头……他现在当然不敢处处竖敌。”
张泰征和甲征兄弟都是自幼在京城长大,对京师勋贵圈和文武官员子弟的圈子十分熟悉,平时议论事情,结合京城各方势力的分析和讨论也还算准确,但在此时此刻,张四维听着的,却只有厌烦。
“两个蠢材!”张四维忍不住骂道:“人家就是退出一些皮毛,幌子,却是将为父的面子抵消掉了,元辅也不会再理会此事,这小子还在元辅那里得了印象分,我真不知道,你们的高兴劲打哪儿来?”
“父亲,可是他退出钱庄和银号,也不开质铺了……”
“那是屁,这小子油盐不进,哄咱们来着!”
张四维毫无风度的大叫道:“他的粮行车队,开始是三百五六十辆大车,现在最少有千辆,每日奔走通州口外蓟州平远山海保安州宣府各处,只有大同和山西还算留给咱们,京城的钱庄银号才几个利钱,质铺生意是咱们一家的吗?他只是以退为进,等他在北边各镇的生意稳固下来,难道还会把银子拿到咱们这里来兑换熔铸?他的票号是干吗使的?有票号,发汇票,还要大宗的银钱兑换吗?”
一席话说的张泰征和甲征面面相觑,兄弟二人,都是被张四维所描绘的场景给惊呆了。
晋商现在是在发展阶段,到乾隆年间会发展为以八大家为核心的超级商业集团,身为这种集团的核心人物,张氏兄弟二人当然明白张四维所说的前景最终的结果是什么。
“结果就是毛皮,茶,粮食,银钱汇兑……除了盐业还能握在我们手中之外,大半的利润,都不复为我们晋商所有了。”
张四维的声音极为平静,但却是带着叫人战栗的力量,在这一刻,他的两个儿子心中已经明白,看起来风度翩翩,一脸君子像和国之大臣模样的父亲,在这一刻,已经下定了决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