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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方桔和乔煜一起上班。
上完厕所正要回办公室,走到走廊处,方桔忽然听到两人说话。
“什么风把陈大师吹到来了?真是让我们流光蓬荜生辉啊!”这是楚桐带着笑意的声音。
陈之瑆冷声道:“方桔呢?”
方桔本来要落下的脚步顿在半空。
楚桐笑道:“陈大师你这闹得哪一出?现在是上班时间,你来问我要我的员工,有点说不过去吧?“
陈之瑆道:“我懒得跟你废话,让小桔出来见我。”
楚桐嗤笑:“陈大师以为这是你的墨珏轩,想见谁就见谁,这可是我的地盘。”
“楚桐,陈大师,怎么了?”是乔煜的声音。
方桔轻轻放下脚,竖着耳朵,屏声静气听着外面的动静。
陈之瑆的声音愈发冷冽:“乔总监,把小桔叫出来,我不想影响你们工作。”
乔煜有点为难道:“陈大师,我不知道小桔做了什么,让你生气到上流光来要人,但我想说,既然她现在不想见你,或者害怕见你,您能不能不要这么咄咄逼人?”
陈之瑆道:“我就想知道她在哪里?”
这时赵灵灵弱弱的声音响起:“那个……桔子刚刚去厕所了。”
方桔心道不好,赶紧转身跑回厕所。
外头几道脚步声匆匆朝这边响起,乔煜急道:“陈大师,请别这样……”
“走开!”
躲在厕所里的方桔奔溃地抓了抓头发,她现在是在没勇气面对陈之瑆。纠结了一番,眼见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目光瞥到厕所里的窗户,立刻灵光一闪,几步上前,从窗户里翻了出去。
厕所门被撞开时,方桔有惊无险爬到了一楼,抬头看了看上方,一溜烟跑了。
陈之瑆和乔煜看了看那打开的窗户,都有点无语地抽了抽嘴角。
走在后面的楚桐哈哈大笑:“陈之瑆,你到底对人家姑娘做了什么?怕见你怕得直接从窗户跳走了!”
陈之瑆无语地默了片刻,也有点哭笑不得。
正在这时,乔煜的手机响起,他看了一眼,笑着接起:“小桔,你跑哪里去了?”
方桔在电话里气喘吁吁道:“小乔,实在不好意思,我今天请一天假。”
乔煜正要说话,电话被陈之瑆一手拿过来:“小桔,你赶紧给我回去,有什么话我们回家好好说。”
“大……大师……”然后电话挂断了。
方桔握着电话,悲愤地走在川流不息的大街上,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做了坏事还不敢面对,她怎么就这么怂?
钱包没带,身无分文,幸好带着手机。方桔想了想明天是周末,干脆回家得了,于是咬了咬牙,在网上叫了辆车直接回了家——父母家。
她家在郊县小镇,包车花了两百多块,车子停在她家店门口,她叫她老爸出来付钱时,方爸也没多问,女儿一个多月没回家,见到了别提多高兴,付了车费后,先是拉着闺女说了几句高兴的话,然后话锋一转:“正好你张叔约我打麻将,你先看会儿店,晚上爸爸做好吃的给你。”
方桔:“……”
爹妈心思粗的好处就是,看到她大周五突然跑回家,也不觉得奇怪。这种工作日,店子的生意基本上很冷清。被扔在店里看店的方桔,百无聊赖,只得摸出手机玩儿。
她打开微博,看到老石头在她的微博留了几条“在吗?”
她奇怪地咦了一声,看他在线,便戳他:“有事?”
那头很快发过来:“没事,就是发觉你这两天没发微博,觉得有点奇怪。”
方桔基本上每天都会发几条微博,但干了禽兽不如的事之后,哪里还有心情,所以昨天今天都没上微博。
正好没人倾诉,这种事情,跟现实中的朋友肯定说不出口,干脆就跟网友吐吐苦水。
方桔:“生活中发生了件大事,现在心情比较乱,所以没上微薄。”
老石头:“什么事情?能给我说说吗?说不定我可以给你一点意见。”
方桔:“我对我特别感激和尊敬的一个人,做了一件天理不容的事。”
老石头:“?”
方桔咬咬牙:“反正咱们也不认识,我就跟你直说吧,我把人家给睡了,现在不知道怎么面对?我觉得他可能想杀了我。”
老石头:“恕我直言,男人要是不想被女人睡,这种事情应该不会发生。”
方桔:“你有所不知,他当时正在生病,而且不瞒你说,我从小练跆拳道的。”
老石头:“好吧。问题是既然你会去睡人家,说明你是喜欢对方的对不对?你可以开诚布公地跟对方谈谈,把你的心意告诉他,说不定他会很高兴。”
方桔:“这才是问题所在,我对他只有感激和敬仰,并没有男女之情,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做出那种事。我就是个流氓。”
老石头:“也许只是以为自己对他是感激和敬仰,其实潜意识你是喜欢他的。”
方桔看着他这句话,吓了一跳:“不……可能吧?”
老石头:“若果没弄错的话,你之前说的也是这个人对不对?三番两次都对人家失控,如果不是这种原因,没办法解释的。我建议你勇敢面对自己的内心。而且无论男人女人,都应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不是吗?”
方桔看着这些话,只觉得字字诛心。半响才回道:“你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老石头:“我猜你这两天一直躲着人家,对不对?”
方桔叹了口气:“是啊!都逃回老家了。谢谢你听我倒苦水,我确实得好好想想。”
方桔放下手机,呆呆地看着店门外稀稀落落的行人,撑着头皱起眉头:难道我真的喜欢大师?所以上次强吻,这次直接霸王硬上弓?
脑子里出现陈之瑆温润俊朗的面容,他清风和煦的声音,他的一举一动,这两个多月来相处的点点滴滴。
她确实是感激他敬仰他没错,但是不是就是这么单纯?比如说大师真的和楚桐或者别的女人在一起,她就一点点感觉都没有,只会替他高兴为他祝福?
方桔摸着自己的胸口扪心自问:好像并不是呢!
她忽然想起之前她雕出的那只癞□□,是不是觉得是癞□□想吃天鹅肉,所以才不敢承认自己其实对大师并非单纯的感激和敬仰?
然而她这只癞□□把天鹅肉已经吃了啊!
她其实年纪也不小了,但朋友们都说她在这方面不开窍,她也觉得可能有点。她家旁边有一家跆拳道馆,她爹妈小时候忙,没时间管她,很小就把她丢在道馆练拳,算是跟男生一起泡大的。所以男生女生对她来说没什么区别。
在大学之前,她从来没有过别人所谓情窦初开的懵懂。上了大学后,她遇到了乔煜。她开始也并没意识到自己喜欢他,而是在朱然他们面前提多了这个名字,他们一致认为她喜欢乔煜,被小伙伴们念多了,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于是在怂恿之下,她就去追了乔煜。
至于她有多喜欢乔煜,她自己也说不清楚。虽然纠缠他的时候,能一等等几个小时,但去跟朋友们嗨的时候,也不会想到他。
大概喜欢归喜欢,却也没那么喜欢。以至于乔煜不告而别之后,她好像也没什么不高兴,生活里少了一个乔煜,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是陈大师呢?如果他忽然消失在自己的生活里,除了少了学习玉雕的机会,会不会有什么不一样?
她忽然打了个寒噤,竟然连想一想都觉得心里难受。
方桔崩溃地趴在柜台上,一切都被她搞砸了。其实喜欢陈大师也没什么,只要默默喜欢就好了,再不济也可以像以前那样倒追。但是她为什么没忍住直接把人给睡了!而且还是乘人之危!
她用力扇了自己两耳光:“方桔,你丫你还是不是人!”
她这动作正好落在从外面进来的方妈眼中,她啧了两声:“哎呦,谁打我闺女呢!”
方桔看了眼来人,垂头丧气道:“妈,你闺女她不是个东西啊!”
方妈妈走过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你这是遇到什么事了?工作不顺心?没事没事,走,咱们回家,你爸看店时间去打牌被我逮住,让他去买菜了,老妈给你做顿好吃的。”
“好吧。”方桔悻悻地起身。
方家二老对自己唯一的女儿一向是放养制度,小时候别人家孩子学习成绩差,不说是棍棒教育那也肯定会严厉训斥。方桔从小学一二年级开始就年年倒数,方爸方妈每次看到她成绩单还哈哈大笑。别人家小孩玩游戏看电视都有严格规定,到了方家,方桔爱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总之,在方家二老看来,只要不违法犯罪,自家闺女怎么高兴怎么来,于是方桔被养成了个乐天派,天大的事,睡一觉就能忘记。
唯独睡了陈大师这事,睡一觉并不管事,估计还得睡两觉。
方妈在厨房做菜,父女俩就在旁边帮忙。
刚刚做完两道菜,大门口响起敲门声。
“我去开门!”方爸笑嘻嘻从厨房跑出去。
“请问方桔是住在这里吗?”
方桔家是自盖小楼,不过因为是临街,院子不大,门口传来的声音,屋子里很容易听得到。
正蹲在地上削土豆的方桔,手中一颗圆土豆,吱溜滚落在地。那分明就是陈大师的声音,他找上门了?
方桔想到了“找家长”三个字,莫非他要跟自己爸妈告状,让爹妈主持公道?
想到若是父母知道自己□□了一个男人,她还怎么做人啊!
方桔蹲在地上吓得一动不动。
方爸看到门口一表人才的男人,先是皱了皱眉,然后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从裤子口袋掏出手机,打开相册里的一张照片。
看一眼照片,又看一眼面前的人,再看一眼照片,再再看一眼面前的人。
最后睁大眼睛,支支吾吾问:“您……您是陈之瑆陈大师?”
陈之瑆微笑着点头:“我是,您是方叔叔吧?请问小桔在家吗?”
方爸连连点头:“在的在的,你快进来。”
陈之瑆被引进门,在沙发上坐下,方爸一边殷勤地给他倒茶,一边激动大叫:“桔子,陈大师来家里找你了,还不快出来!”
方爸只知道自己闺女采访过陈大师,还不知道方桔住在陈大师家跟人家学了两个多月的手艺。
方桔知道自己躲不过,硬着头皮站起来,跟蜗牛似地挪到了客厅,隔着远远几步距离就停下,闷闷唤了一声:“陈大师,你怎么来了?”
陈之瑆笑着看她:“我来小镇游玩,想起你住在附近,就跟人打听了一下,没想到真打听到了。”
方桔还没出声,大师骨灰级粉丝方爸两眼放光道:“大师和我们小桔很熟悉啊?”
陈之瑆微笑着点点头:“小桔现在租住在我家,她喜欢玉雕,平时也会跟我学学手艺。”
方爸朝自家女儿一个刀眼瞪过去:这么重大的事情,竟然不给老爸报告?
方桔回了他一个眼神:我高考成绩都没让报告过?这有什么好报告的!
方爸:高考成绩能和陈大师比么?
方桔:……
方爸跟女儿实现交流完毕,笑眯眯在陈大师旁边坐下:“桔子都没告诉过我们这件事,原来她在跟大师学手艺,这真是我们方家祖坟冒青烟了。”
陈之瑆笑:“叔叔严重了,我只是个普通的手艺人,看到有年轻人喜欢这种传统手艺,高兴都来不及。”他顿了顿,又道,“叔叔是长辈,不用叫我大师,叫我小陈或之瑆就好。”
小陈?方桔忍不住抖了一抖。
方爸喜不自胜,立刻改口与大师拉近关系:“小陈,你说你来我们镇游玩?这个好啊,待会儿在家吃完饭,我让桔子带你好好逛逛。”
陈之瑆笑着点头:“我也正是想小桔给我当向导,所以才冒昧上门的。”
“不冒昧不冒昧,陈大师上门是我们家的荣幸。”
“叔叔太客气了!”
做完饭的方妈从厨房走出来:“来客人了?”
方爸起身拉着她激动道:“陈之瑆陈大师,我跟你说过很多次的。”
方妈睁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毕竟陈之瑆在方家就是一个传说中的人物。陈之瑆站起来走到她跟前,礼貌道:“阿姨您好!”顿了顿又口袋里取出两个小盒子,递给方家二老,“这次来小镇是心血来潮游玩,登门拜访也没带什么东西,只随身带了两样小玩意,还请叔叔阿姨不要嫌弃。”
方妈方爸面面相觑,忐忑地接过盒子,打开一看,方妈手中的是一只玉镯,方爸手中的是一个玉佛坠子。
“这……这怎么好意思?”方爸嘴巴都打结了,陈大师手中的玉件,想都不想肯定价值连城。
陈之瑆笑道:“叔叔阿姨,我是个玉雕手艺人,家里别的不多,就玉石多。这些就是普通小玩意儿,你们不用太当回事。”
“这个……”方爸还是犹豫,毕竟实在太贵重了。
陈之瑆道:“你们要是不收,我以后还怎么敢上门。”
“那……我们就收下了。”方爸道,“小陈你实在太客气了。”
方妈也忙不迭点头:“小陈你以后经常来玩儿。”说完又补充,“但是可千万别再带这么贵重的礼物。”
站在一旁的方桔已经彻底懵逼,大师这是演的哪一出?
有点吓人啊!还不如手起刀落给个痛快!
方爸转头看向女儿,挥挥手:“愣着干什么,赶紧拿碗筷,给小陈盛饭。”
“哦。”方桔傻愣愣地点头,飘回了餐厅。
饭桌上,方家二老对陈之瑆热情的简直吓人,不停给他夹菜。
等到方桔回过神,偷偷往陈之瑆碗里一瞅,鸡鸭鱼肉堆成了个小山尖。她想了想,不动声色将那小山尖的肉,夹了几筷子到自己碗中。
但她这动作没逃过方妈的法眼,不客气地敲了她手两下:“怎么这么没礼貌?去小陈碗里抢吃的。”
方桔皱着一张小脸,无辜道:“大师他吃素的。”
“啊?”方妈方爸俱是一愣,有点不好意思地看了看陈之瑆碗里那一堆肉。
陈之瑆却云淡风轻笑道:“之前因为身体不太好,所以才吃素养生。阿姨的手艺这么好,我就不用忌口了。”
方家二老舒了口气。
虽然老妈的手艺确实很好,方桔也馋了多时。但这顿饭,她还是吃的食不甘味。一颗心脏一直提在半空不敢落下。
一顿饭像吃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吃完饭,方桔要帮老妈一起收拾,被方家二老赶走:“时间不早了,你快去带小陈去转转。”
方桔只得硬着头皮来到坐在客厅沙发的陈之瑆面前,老老实实道:“大师,我们出去吧。”
她并不相信陈之瑆是来小镇游玩的,他肯定是来找她算账的。
陈之瑆意味不明地看了看她,起身同方家二老道别,跟着方桔一起出了门。
此时正是午后,宁静的小镇街道人烟稀少。方桔低头走在前面,两人都没有说话,静谧的气氛,让她的小心脏就要跳出来。
拐过一个路口,方桔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没人,她忽然转头,噗咚一声跪在地上,抱住陈之瑆的大腿:“大师!我对不起你!要杀要剐随你便,你给个痛快吧。”
陈之瑆嘴角抽了抽:“你起来!”
“我不起。”
“起来!”
“不起。”
看到好像有人要过来,陈之瑆皱了皱眉道:“你起来我就原谅你。”
“好。”方桔一个闪电般的动作站起来,但对上他的眼睛又怂了,耷拉着脑袋问,“大师,你真的原谅我?”
陈之瑆好整以暇开口:“我们姑且不说你对我做了什么事,我们先谈你事后的态度。”
方桔抬头看了眼他严肃的俊脸,像个等待老师训话的小学生一般,老老实实低下头,小声道:“我知道错了。”
“做错事应该要敢于面对,而你呢?不回家也倒罢了,还跑到男同事家躲起来。我去公司找你,你挺能耐啊,直接翻墙跑了。我要不找到你,你准备躲多久?是不是不打算回家了?”
方桔哼哼唧唧道:“我是怕你骂我!想等你气消了再回去。”
陈之瑆道:“你在我家住的这几个月,我骂过你吗?”
方桔摇摇头,好像是没有,但问题是她之前也没做这么丧心病狂的事。她想了想,小声道:“大师,那你想怎么办?”
陈之瑆道:“不是我想怎么办,而是你打算怎么办?”
“我?”方桔不解地抬头看他。
陈之瑆冷下脸:“说实话,我们都是成年人,发生那种事情,解决的办法有很多种。我现在寒心的是你逃避的态度。”
方桔听到寒心两个字,也被吓到了,赶紧道:“大师,我不是故意逃避的,只是没想好怎么面对你。你说吧,你想我怎么做都行,只要我做得到。”
陈之瑆道:“你自己想该怎么做。”
方桔苦着脸:“我想不到。”
“那就等你想到为止。”
方桔不动声色打量了他一下,见他好像也没有想杀了自己的样子,试探道:“大师,你要游玩吗?我给你做向导。”
她还不想失去大师,所以先继续抱大腿再说。指不定大师被她哄开心了,也就不跟她计较。
陈之瑆淡淡点头:“好。”
在下午的小镇半日游,方桔最大程度地发挥了自己狗腿才能,大师热了她就给他扇风,大师渴了她就买水把盖子拎开送到他嘴边,大师走累了她拉着他在路边长椅休息。
看着陈之瑆越来越缓和的脸色,方桔心里头的大石头也慢慢落了地。
只要她表现好,大师应该会原谅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