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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南书房,炎皇李成器细细看完直殿卫指挥使穆斌、龙骧卫千户韩威、刑部尚书王致礼分别呈上的奏本,穆斌此时正立于御案下方候命。半刻钟的功夫,这几日有关陈文平案的前因后果及弥勒教妖人落网伏法的经过等详细事宜,炎皇李成器心中已是明了,思量片刻,忽而笑道:“如此说来,此番陈文平一案,那小道士紫阳和顺天府的推官包闻清可是立下大功了!这小道士可着实有趣啊!果然是名师高徒,别的不说,这般年纪有如此武艺便不输穆斌你当年啊!”
“陛下所言极是!这小道士的武功也出乎臣之意料!有关这紫阳的来历,臣业已查明!紫阳本是这龙门派十二代大弟子,今年三月,因调戏上香的女子而被逐出师门。然经臣调查,实是被龙门派掌教虚清真人弟子青阳趁凌清真人闭关修炼所设计陷害。紫阳下山后先是潜入北狄杀了两名百夫长,带着首级至晋城祭拜父母,后是一路向东游历至新阳县境内,恰好遇见结识微服出游的三皇子,又结伴至京城。一路上并无诡异之处,臣以为与三皇子相遇应是机缘巧合。时至今日,这紫阳还不知三皇子身份!”穆斌见炎皇一直留心这紫阳的来历,便将近日所查一一禀报。
“哈哈哈哈!可真是有意思啊!朕可是许久未见这般行事的年轻人了!还真有你当年独闯北狄,力斩百人的几分胆气!看来高儿此次出宫是捡到宝了!前几日,朕罚他在乾清宫跪了一宿,过了还没几个时辰这小子便又想着法的溜出宫。可着实是把朕给气到了!”炎皇此刻对紫阳稍稍放下疑虑,像寻常百姓拉家常般与穆斌闲聊。
“陛下!三皇子正值弱冠之年,少年心性,不喜约束,实属正常!臣以为陛下对三皇子也有些苛刻。三皇子虽平日里活泼了些,但胜在天资聪慧,这学业功课可从未落下!”穆斌也如谈论自家子侄般回应炎皇。
“朕这几个皇子,可真应了那句古话---龙生九子,各不相同。志儿年长,饱读诗书,老成持重,得体大方;存儿不喜书卷,偏好军事,这两年跟着卫国公麾下在西南历练;远儿最幼,却好音律,整日与一帮文人雅士抚琴作乐,好在也知书达礼,没有玩物丧志。唯独这高儿最是顽劣,整日让朕烦心,朕生怕他如前晋惠帝那几位皇子般纨绔混账!”炎皇说起几位皇子,心中一阵感慨。
“陛下,几位皇子各有不同,但都心性纯良,宽仁大度,不似前朝那几位般视人命如草芥!足见陛下平日里言传身教,甚是有法啊!”穆斌笑着宽慰炎皇。
能够如此毫无顾忌地与炎皇谈论几位皇子怕除了炎皇的胞兄楚王殿下外,也只有穆斌和韩雍等几位跟随炎皇二十多年的当朝顶尖勋贵了。穆斌自幼在洛阳府时便跟随炎皇,在炎皇心中早如亲生弟弟一般。这份发自心里的亲切喜欢,当朝仅此一份了!
“哼!朕看当年的兄弟如今都变了!每次都这般夸赞朕这几个混儿!”虽是言语责骂,但脸上的笑容丝毫不减。
“嗬!陛下这么说可是杀人诛心了!臣对陛下的忠心可是如北邙山上的---”
“如北邙山上的巨松那般坚韧不拔,永世不变!对吧!”还未等穆斌说完,炎皇便学着穆斌的口气将这句极没内涵的奉承话说出来。
“嘿嘿!臣就说么!臣这忠心,陛下焉能不知!”穆斌笑眯眯地回道。
旁边贴身侍奉的刘锦对此场景早已是见怪不怪了!当朝没几个人知道,穆斌还是四岁多的村中稚童时,每次见到那是还是个八岁多小铁匠的炎皇,便是靠着这顿奉承讨要吃食。只不过那时口中的“成哥儿”,如今换成了“陛下”。
“好了!朕不与你这胡咧咧了!大案告破,咋们的司寇大人调度有功,只怕此刻已在刑部衙门等朕的召见已是等的心急如焚了!既然逼着他立军令,此番朕要好好嘉奖!”炎皇随即严肃起来,转头吩咐刘锦道:“速去传内阁首辅杨廷正、安国公吴之极、次辅李时行、两位阁臣齐一清、周立极、右都御史李成志、王致礼、李越、兵科都给事中方孚敬进宫议事!”
刘锦闻令而出,约莫半个时辰的功夫,诸位朝中大员先后而至,分坐御案两侧。炎皇李成器不复方才笑意,一脸威严地望着众人,待众人分别落座,便开口道:“此番召诸位爱卿进宫,诸位爱卿想必都已知所为何事了!诸位都是朝廷栋梁柱石,陈文平案都有何看法?说来听听!”言吧,炎皇低头饮茶,不看众人。杨廷正、王致礼昂首挺胸,其他诸人脸色微微异样,表情不一,此刻的南书房一片安静。
“禀陛下!陈文平、吴世全监守自盗,勾结魔教,死有余辜!陈文平连续三年倒卖军中火药,然臣身为兵部尚书,竟毫无察觉,实乃严重失职渎职!臣有罪!恳请陛下降罪!”兵部尚书李越当即起身弯腰,抢先众人开口,主动请罪,又不着痕迹地与陈文平一案撇清干系。安国公、左都御史吴之极神色更为凝重,原想率先开口,未曾想被李越抢了先。
炎皇听罢,冷冷地向众人一撇,不予回应。
“禀陛下!陈文平如此枉法,有负君恩。臣执掌都察院,监察百官,却被陈文平平日里惺惺作态蒙蔽,以致此案!恳请陛下降罪!”一位须发皆白的花甲老人颤巍巍地站起来,正是跟随炎皇起兵入关的辽党之首,安国公、左都御史吴之极。
听到吴之极开口请罪,炎皇嘴角冷笑,放下茶杯,开口道:“到底是蒙蔽失察,还是循私废公!朕授都察院监察百官、风闻奏事之权,本想着是整顿吏治,想着都察院能够查办朝中佞臣奸臣,澄清朝堂!可是都察院的御史们平日里又是怎样作为!今日弹劾这个礼仪不当、明日弹劾那个行为僭越!整日里缠于区区小事,如疯犬之吠,却放任陈文平这等贪官污吏横行!朕也觉得安国公的都察院着实是需要整顿一番了!”吴之极、李成志两人听罢,暗恼惶恐,不敢抬头面圣。
只听炎皇更加愤慨道:“还有你方孚敬!身为兵科都给事中,你非但做不到公正严明,更是与那陈文平私交甚密!你以为今日的大炎还是昔日的辽东么!陈文平该死,你也该死!”
左都御史吴之极,中极殿大学士、内阁次辅李时行,武英殿大学士、户部尚书齐一清这三名同为辽东从龙的大臣闻言心中皆是一惊!兵科都给事中方孚敬听罢,身上冷汗骤出,面如死灰,当即不停请罪!
“我朝立国不过十载!朕想着诸位爱卿心里应还是记得当年创业艰难,更应深知这守业更比创业难!可是这陈文平真是好生扇了朕一巴掌啊!不过十年,就能如此堕落枉法!为了钱财,敢勾结弥勒教妖人!”炎皇此刻是越说越气道:“朝中到底还有多少陈文平这般祸国贼子!朕不杀不足以震慑百官!穆斌!将方孚敬押入直殿卫昭狱,从重发落!”
杨廷正闻言当即起身,为方孚敬说情道:“陛下息怒!方孚敬此番想必也是被陈文平蒙蔽。臣观方孚敬还算尽职尽责,办事勤恳,一片忠心。此番经历陈文平案,想必日后定会知耻后勇!臣恳请陛下能够看在方孚敬以往功劳,网开一面,以观后效!”
听杨廷正开口求情,王致礼、周立极、李越等人也纷纷求情。方孚敬早已双腿发颤,瑟瑟发抖,俯首跪地。
“陛下!方孚敬渎职严重,罪不可恕!臣亦同罪!臣恳请陛下勿念往日恩情,一同治罪!”吴之极此刻愈现苍老。
“安国公!想当年,朕还是辽东都司指挥使时,安国公为炎州知府,安国公侄儿吴显扬乃朕直属卫队传令官,只因军令紧急,无意间撞到街上行人致死。安国公事后亲自带人捉拿侄儿归案,即便是朕与卫队众人求情,安国公也无动于衷,依律含泪判死决,押送京师,还是朕后来疏通朝中官员救下一命。自此,安国公铁面包公之名传遍辽东!军中诸将无人不服,朕也一直视安国公为敬重长辈!可是如今安国公已是左都御史,却是为何啊!”炎皇痛心说起当年往事,众人闻后皆是默然无言。
吴之极听罢一阵愧疚,自觉无颜以对。过了良久,炎皇才缓缓开口道:“罢了!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安国公今后定要严明执法,一视同仁,以正朝纲!此事就此为止吧,望诸位爱卿引以为戒!方孚敬,朕此番罚你停俸一年,回去后上个罪己的折子,以观后效吧!”
众人闻后纷纷松了口气,又分别落座。炎皇稍稍平复愤慨之情,便与众人接着议道:“此番陈文平案,王爱卿勇立军令,督办有功,又高风亮节,不独自揽功,足见能力强干,人品贵重!王爱卿,你想朕怎么封赏啊!”
“禀陛下!此乃臣职责所在,分内之事,不求封赏!”王致礼面上一脸无欲无求,心里确是乐开了花。自打自个上了折子,可不就一直等着此刻呢!
“哈哈哈!爱卿所言,朕心甚慰,但当赏则赏!”炎皇瞧着单纯到连欢喜之情都掩盖不住的王致礼,心中更是觉得有趣!这王致礼跟其他重臣不一样!官都做到正二品了,比起那些如老狐狸般的大员,王致礼纯厚得像个辽东狍子,接着圣口一开:“朕看这国事繁杂,内阁仅有杨卿、李卿、齐卿、周卿四人,怕是过于劳累,王爱卿也要勇担重任啊!王致礼进少保,加授东阁大学士,参与内阁机务!周爱卿此事由你吏部住持会典,廷议过后,内阁便拟旨吧!”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嗬!这封赏着实也太重了些!就连杨廷正、王致礼都未曾想到!见炎皇谕旨已下,众人已知陛下早已心中定倒,此番将辽党、南党及相关重臣宣来就是为了王致礼造势,好顺利通过廷推!自此,内阁便有五位阁臣,两名辽党、两名南党,还有周立极这个无亲无派的孤家寡人,以后可是有趣多了!
“陛下皇恩浩荡!臣定当肝脑涂地,呕心沥血,以报圣恩!”王致礼此刻惊喜得连面上的推辞都忘了。
“哈哈哈!朕就是要令文武百官知晓,只要勤勉忠心,朕定不吝封赏!听闻王爱卿所言,此番破案,顺天府推官包闻清心思缜密,当居首功!未曾想,这顺天府还有如此的断案之才,留在顺天府未免埋没。授包闻清奉议大夫,升任刑部京师清吏司郎中。周爱卿此事仍由你吏部按例办理吧!”炎皇又是一道封赏!
“禀陛下!包闻清现为顺天府推官,从六品,如今直接升任正五品的刑部郎中之职,乃连升三级,我朝还未曾有如此先例!”周立极心中疑惑,这包闻清也没什么背景来历,怎么也这般官运亨通!
“没有先例!朕就开这个先例!爱卿无需多言!”炎皇心中稍有不悦,说完也不再回应周立极,继续笑着打趣王致礼:“朕猜王爱卿府中应是已备好庆功宴了吧!朕今日再赐你御酒一坛!待会便差人将宫中三十年的江南春送至你府上!王爱卿可要好好品尝啊!”
“额!陛下恩赐,臣不胜荣幸!”王致礼此刻心中对炎皇早已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连今晚自己宴请包闻清、紫阳、韩威等人都能猜到,果然是圣心通明啊!
“陈文平案诸位都给朕谨记在心!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朕也想君臣和睦,传段佳话与后人!”炎皇凛视众人。
随后又与众人商议了后日北狄小王子来京之事,约至未时,众位大臣齐齐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