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熄了烛火的房间里漆黑一片,胡澈的表情明显戏谑,语气倒是很正经:“宫彭彭。”
可惜林淡一点都看不见,还当他是正经的,不由得也正经思考起来:“好像……也不是不成。”
拿普世价值观来看待,林梅是庶房庶出,亲爹现在还是个熬资历的小官,手上没有丁点实权。亲哥刚考上童生,都还算不得功名。
宫彭彭是个外室子,论出身还比不得林梅。他亲爹不靠谱,脑子根本就没放在给儿子娶亲上面;至于嫡母什么的……宫彭彭只是个养在外面的外室子罢了,还对自己的嫡亲儿子有威胁,嫡母哪里会操心?
成亲是结两姓之好,首要考虑的就是门当户对,孩子们的心性倒还是在其次。但是从心性上来讲,林梅性子不错,又算的上才貌双全,家里人看重,将来的嫁妆显然也不会少。
宫彭彭自己有出息,在各方面的表现比起宫家这一辈,乃至于上一辈的人都要出色,自身被宫家的长辈看中。现在他跟在林大伯身边,也捞到了一个小官当,和殷守备等几个武将关系不错,还组织了一些村民和寨民,学习一些强身健体,和对付盗匪之术,又擒获了几次流窜在外的盗匪后,在吴州已经是声名赫赫。
只是他的出身是个硬伤,对他有意思的人家未免要多做考虑。在加上宫彭彭的爹,那后宅的情况也就是比许家略好一点点罢了。当然,比许家好一点的情况是,闺女嫁给了宫彭彭,那肯定是分门另过的。
林淡盘算了一下,喃喃说道:“现在宫彭彭的娘,在庄上住得挺好,还能帮上不少忙。要是四妹嫁给了宫彭彭,让他们直接在附近村子里买上一个小庄,置上几十亩地,吃用也够了。到时候四妹的嫁妆里再多添上两个铺子,想来能过的不错。家里庄子就在边上,平日里有人照顾;到了冬天,直接搬到庄上住。在郊外,平时也不用和宫家人打交道。”
胡澈听林淡越说越当真,简直想扇自己嘴巴子,干巴巴道:“可是文武不通婚。”
“嘁。”林淡嗤之以鼻,“这又不是谁规定的。宫家这种情况,你跟我说武?宫家传承数百年没错,但是看看现在的宫家,也就是顶着一个勋贵的壳子,除了一个宫彭彭之外,还有什么能顶梁的人吗?脑子清醒的都没几个,简直就是一窝子的纨绔。等到现在的老家主百年之后,恐怕整个宫家就要破落了。”
胡澈低声反驳了一句:“那也不至于。到底几百年的积累下来,哪里是一两代人能败光的?不过……也难说。”败家子和纨绔子一样,都得分等级。譬如纨绔子中,也有如林七老爷这样牛掰的人物;而败家子中若是出了一个谋逆的,只要没谋反成功,那甭管几辈子的积累,那多大的家族都得灰飞烟灭。
“不管。”林淡想通了,睡意上来,调整了一下姿势,“睡觉。明天我去找奶奶问问看。”他奶奶虽然现在精神头不比以往,家务事也放了一多半给在京中的两个儿媳妇打理,但是论见识,比起家里面的谁都要清楚。再说他奶奶知道了,就代表他爷爷也知道了。如果他们两老觉得没问题,自然会去跟他二伯二伯娘提。
林淡没了心事,很快就睡着了。
胡澈却睡不着了。他真的是随便乱说的啊,蛋蛋怎么就相信了呢?这样随随便便就被他骗到,真的好吗?
第二天,胡澈心怀忐忑地去了衙门,去之前还让林淡多考虑考虑。
林淡没当一回事情,又说道:“这妹妹的婚事,论理轮不到我这个当堂兄的插手。我这就是去和奶奶聊聊天。奶奶好几天没见着小七小八了,我把他们带过去陪陪她。”见胡澈还是不走,“四妹究竟要嫁给何人,最终还是得二叔二婶拿主意。你别瞎操心。”
胡澈:我没有瞎操心,我就是瞎扯了一个人名。然而现在看林淡的架势,说什么都没用了。就和谢家好歹有个谢统领是个明白人一样,林家的老太太也是明白人。
他今天在衙门里有些心神不定,几个上级看他的眼光似乎有点小内涵。可惜他旁敲侧击了一番,并没有得到什么准确的答复。他虽然说是消息灵通,可是他能探听到的消息,绝大多数还是汇聚在普通人方面,官员这边能推测出一些小道消息已经顶天了。
自己身上即将发生大事,偏偏自己不知道的感觉,让胡澈有些不顺心。中午趁着小厮送饭的时候,他叫住小厮,问:“二爷回家了没?”
旁边的同僚们听到他问家事,纷纷避让开一点距离。在翰林院里的人,不管人品如何,至少作风都是往君子靠拢的。
小厮回答:“没呢。老夫人留了二爷吃饭。”
胡澈不意外,吩咐道:“晚上等二爷他们回来了,跟他说一声,我晚上去一趟胡家,晚一点回来。”
“哎,小人记下了。”小厮应下,又问,“老爷您晚上回来用饭吗?”他们家有两个胃口超级好的主人,一个是林萦,另外一个就是胡澈。这两人加起来的饭量,能抵得上全家一小半。
“不回了,不用给我留饭。”胡澈想都不想,难道他回家还会没饭吃?再说今天林淡他们应该会吃完晚饭再回家,毕竟那么久没回去了。平日里长辈们也不好经常到他们家里来,这次回去肯定会消磨上一整天。
然而到了胡家的饭桌上,胡澈的眉头皱得死紧。他应该回家吃饭的!家里的饭一点都不好吃!
胡高旻被小儿子气得,连他回来的高兴都忘记了。食不言,他愣是把这口气憋到了饭后,才在书房里冷哼一声:“你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臭小子,这才出去多久?竟然就对自己家的饭食有意见来了?林大郎做饭是出了名的好吃,可是林淡哪怕不去科举,会有闲工夫天天给他做饭?
胡高旻不知道的是,林淡确实不会顿顿给胡澈做饭,但是几乎每天都会给他亲手做点什么吃的。他的事情其实并没有外人想象中的那么多,至少能够让他亲力亲为的事情非常有限。他又顶着一个病弱的幌子,连走亲访友都不用,空闲的时间多的是。
胡澈没接话茬,而是直接问道:“爹,最近是不是有让我做的差使?”照理说,他一个新科状元,该有的差使也就是熬熬资历,修修史书,到皇帝皇子面前多过上两圈什么的。可要只是这样的事情,几位长官看到他,表情不会这样的欲言又止。其实这样的表现已经是对他的提示了,否则那几位谁不是当了几十年的官?要做到不露声色简直就是基本功。
提到这个话题,胡高旻也没了教训儿子的心思,脸色上有些不好看:“还记得你殿试的策论吗?”
胡澈愣了愣:“爹的意思是,要让儿子去北地?”
策论的题目并没有指向北地,主题是讲的如何发展一个贫瘠的地区,题目很宽泛。胡澈的策论却是直接挑明了,将灾后的北地作为例证来说明。
只是北地当初已经涌入了大量的官员,如今任期还没到,朝廷和民间对北地的支持又很大,加上北地在经过那场灾劫之后,也没人敢伸手,故而现在的北地早就不是当时百废待兴的模样了。虽然还未见多少成绩,但是北地恢复到灾前的样子,恐怕只消再过上一两年。
这会儿要是去北地,那不叫历练,更不叫发配边疆,而是叫去捡便宜。
北地的条件是艰苦,他不光是从北地源源不断传回来的消息得知的,光是看他家蛋蛋给他小爹一家子送去多少东西就知道了。在那儿有钱没多大用处,因为大部分东西有钱都买不到。卓外公在北地设了一个集市,都在吏部的考评上多添了重重一笔政绩。
难道北地哪儿出了什么意外,他还不知道的吗?
“没错,去北凉县。”胡高旻没有卖关子,直接给了他答案,“北凉县在哪儿你清楚。”
“是。北凉县距离保城关不过二十里。”而保城关是大商北方最重要的门户,历年来战乱不断。万一保城关被攻破,北凉县将直面战乱。历朝历代以来,北凉县已经被踏平重建十数次。
“北凉县县令日前被野兽袭击,尸骨无存。如今想要再调人,就有人提议了你的名字。皇上也觉得可行。”胡高旻觉得当时给儿子猜题的自己简直就是个白痴,完全是在自作聪明。北凉县那能是什么好地方?比起北地大部分地区来讲,别说是什么百废待兴,根本就是朝不保夕。可这事情也就是没明令下来,皇上的态度摆在这里,基本上已经铁板钉钉。
朝中一些官员们还冷嘲热讽,说是待胡澈回来,那前途大不一样。这虽是事实,可也要有命回来!胡高旻这个当爹的,正想着法子周旋,可惜也只是拖一点时间罢了。
胡澈听完,点点头:“哦,那大概什么时候出发?我回去好准备。”去当地方官对他来说还自在些,再说以他和蛋蛋的能耐,在哪儿都不会过不下去。
胡高旻抿了抿嘴,目露凶光:“这事不急,爹在皇上面前说话还是有点分量的。要不,你先跟蛋蛋透个底。对了,这你要真去北凉县,那不是要和蛋蛋分隔两地?”
胡澈一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