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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黑风高,乌云蔽月,刑部主事元府。
内堂厢房里,元报德怒不可遏,一脚踹在跪在他面前禀报的手下肩膀上,大发雷霆:“废物!都是废物!连个仵作都杀不死!该死的,都怪那个狗和尚!去什么破庙,看什么井!那个歌女也是,我不过和她玩玩罢了,竟然死了,贱婢!废奴!没一件事顺心的!”
“少爷。”那手下苦口婆心劝道,“还是把这事和老爷夫人说吧,让夫人去求求霍大人,他可是狴犴司之首,定有办法妥善解决此事的。”
“不行!!这事要是被舅舅知道了,他非得打断我的腿不可!”元报德气急败坏,手放在嘴边,不停地咬着指甲,“你看清了吗?那个去找仵作的人是燕国公世子慕之明,不是京兆府的人。”
“对。”手下点点头。
元报德沉思片刻,说:“我们先等等,再看看动静,燕国公世子和我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告发我?而且他现在助贤王党争,必定要拉拢各方势力,那我舅舅这根高枝他定会竭尽全力去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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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云压城,不多时,天空下起了阴雨,风大雨斜,给这寂静深夜增了一丝寒意。
燕国公府,采薇和闻鹤音立于书斋门口,采薇担忧道:“少爷怎么不歇息呀,你俩这是去哪了?少爷为何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书斋里,谁都不理呢?”
一天发生太多事,闻鹤音解释不来也解释不清,他心焦地扒在门口,想透过门缝里瞧见慕之明在做什么。
其实慕之明什么也没做。
他端坐在书案前,静静看着案桌上那只染了些暗红血迹的锦纹钱袋。
方才在路上,闻鹤音蓦地想起这钱袋是何物。
“是那个,元什么,元家之子,元报德的钱袋!”闻鹤音肯定地说,“他还说他舅舅是什么什么狴犴司之首!”
慕之明听见这句话,呼吸蓦地一滞。
狴犴司之首五个字,犹如枯骨利爪的五根手指,一根一根慢慢地扎进慕之明胸膛,绞其血肉,剜其白骨。
因为前世,彻查慕家谋逆一案的,正是狴犴司。
奉皇太子傅启旨意,带人抄了慕家,给慕博仁套上枷锁将其投入大牢,并把慕家三族流放苦寒之地的人,就是狴犴司之首,霍辛!
狴犴司由晋太祖创立,最初是为了打压贪官污吏、乱臣贼子所设,定下了明辨是非、秉公而断之规。
历经几个朝代,其权利之高,势力之大,令所有文官武将胆寒。
更有句说法,叫宁愿得罪如来佛,不愿得罪狴犴司。
慕之明问闻鹤音为何会认得元报德,闻鹤音于是将那日贤王封王庆贺宴上所经历的事一一说给慕之明听。
于是一瞬,慕之明什么都明白了。
前世,同样在贤王封王贺宴上,闻鹤音偶遇元报德。
后来慕家被狴犴司抄家,闻鹤音想起那日捡锦纹钱袋一事,记起元报德提及他舅舅是狴犴司之首,因此费尽心思寻到元家,希望元报德能救慕之明一命。
他说:“只要你救我家少爷,我什么都愿意做。”
于是,寒冬腊月,冷巷破衫,呜咽隐在雪落霜降声中,谁人嘴角破裂却含着笑,浑身是伤却不念疼,只是在想:这样定能免去少爷流放之苦了吧。
后来的后来……
桃杏沾雨,芳菲春意的那日。
身着靛蓝侍卫衣的少年手里攥着鸟蛋,身姿如劲风般刮进屋内,对慕之明朗声笑道:“少爷喊我啊?我刚在庭院的杨柳树上掏鸟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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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国公府,书斋门口,采薇问扒着门缝、使劲往里瞧的闻鹤音:“看见什么了吗?”
闻鹤音后退一步,泄气:“没,什么都看不见。”
采薇想了想,去后厨端来一盘桂花奶酥酪和一壶热茶,将其交予闻鹤音:“去吧,给少爷送去,劝他早些睡,劝不动至少不能让少爷饿肚子。”
“好。”闻鹤音点点头,接过后敲响书斋的门。
“进来。”慕之明的声音传来,闻鹤音应声推门而入,见书斋光线晦暗不明,只有案桌前燃着两支蜡烛,而慕之明坐在书桌前,桌上正放着今日他们寻见的那锦纹钱袋。
慕之明见闻鹤音端着糕点清茶,笑道:“采薇姐让你送来的?”
闻鹤音点点头,将糕点清茶放下,问:“少爷,你为什么不歇息呀?”
慕之明答:“我在思考事情。”
“还想什么啊?”闻鹤音说,“案子不是破了吗?我们明早把这钱袋子交给裴寒瑭,让他去把凶犯给抓起来,一切就尘埃落定了!”
慕之明犹豫:“可是……”
闻鹤音:“可是什么?”
慕之明抬头,看向闻鹤音:“可是京兆府,当真会去抓人吗?”
闻鹤音不解:“啊?证据确凿,为什么不抓?”
慕之明长长地叹口气:“阿音……凶犯的舅舅乃手握重权的狴犴司之首,霍辛,此人狠厉专政,曾是皇上贴身亲卫,深得皇上器重赏识。此事若是闹起来,不管是因为血缘还是为了自己的颜面,霍辛都绝对不会任由凶犯被缉拿的。这京兆府,当真敢和狴犴司作对吗?这起凶案,当真不会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吗?这证据交出去,当真还能存于世上吗?”
“啊这……”闻鹤音挠挠头,思索着慕之明的话,他迟疑片刻,说,“我不知道京兆府敢不敢和狴犴司作对,但我相信裴寒瑭。”
慕之明微怔,看着闻鹤音,不可思议地眨眨眼。
闻鹤音结结巴巴地说:“我就……就觉得……裴寒瑭是个仗义执言的人,他不会让凶手逍遥法外的。”
慕之明忍不住轻声笑出声,他忽而定心,道:“好,既然阿音你信他,那我也信他,明日请裴大人来府上谈谈吧。”
“嗯。”闻鹤音点点头。
“对了。”慕之明又道,“把顾将军也请来吧,他劳心费神整整一日,定也想知道此案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