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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雨季看似将要过了。
又是一个艳阳高照天。
窗开着,阳光和热空气一起透进来,将屋子烘得明亮发烫。
居中的大床沿边一溜,摆了三四摞高高的衣物。许霜降低头挑出了几件旧毛衣,寻思着箱包不够,一趟似乎拿不走这许多,是否叫地下室的保洁阿姨上来,卖掉一些经年的旧衣服。又有点犹豫,这些旧衣服还是得用的,也许可以找几个塑料袋装起来。
衣服摞不小心被她弄歪倒,最上面叠得好好的雪纺裙瞬间铺泄下来,占了一大片凉席,显得十分凌乱。
门锁嘎达一声。
许霜降动作一顿,呼吸不由摒住,听着脚步声一路从玄关穿过客厅。
陈池停在卧室门口,衣服还是前天晚上出去的那套,下巴处布满青茬,一双眼沉沉地望过来。
他站了好几分钟,一声不吭。
“这个月的水电账单会在下月头寄过来。”许霜降打破了屋中的沉寂,“以前的都结清了,忘缴超过两个月,会断电。”
陈池没应声,她转身拉开陈池的床头柜抽屉:“气是用卡充值的,卡在这里,里面还有余额,再用几个月都没问题。”她继续道,“你给我的银行卡也在这里,以后最好把密码改了,不然有什么差池,会说不清。”
“你妈妈给我的那些戒指项链手镯什么的,也都在这里。”许霜降取出几个首饰盒,一一摆在床头柜上,抬眼看向陈池,“你要不要查看一下?”
“……你什么时候拿过来的?”陈池开了腔。
许霜降敛眸,把盒子一个个打开,低头道:“都在这里。”
她的目光在翠绿玉镯上微微停顿,当年陈池的妈妈给她时,摸了又摸,十分爱惜,说是由陈池姥姥传下来的,要给陈池的媳妇儿,许霜降虽然不戴,对这颜色是很喜欢的。她移了视线,这便完璧归赵,让他们送给真正合适的人吧。
“厨房里前一段时间有白蚁,每年春天气温上了二十几度,都会飞出来,今年已经打过药水了,如果……明年还有,防治单位的名片在这里,到时候找不到的话,也可以找物业,物业会帮忙联系。”
“钥匙放在这里。”许霜降轻声道。
陈池的眸光一缩,扫视着床头柜上五花八门的小物件,旋即盯向许霜降的脸,突然跨步走进来,径直到床脚,拨开了许霜降的衣服堆坐下来,随手捞起她一条裙子,团在手心好似在打量,老半天才抬眉问道:“都准备好了?”
“嗯,稍微等一下,我把这些衣服装起来。”
“为什么?”陈池的声音低且冷。
许霜降怔怔眨眼。
“为什么你背着我,和你的老同学交往?为什么你说离婚,这么容易?”陈池嚯地站起来,将身边一堆衣服兜倒了,许霜降那些薄软的丝巾衬衫滑了好几件到地上。
“为什么?”陈池一步跨到她面前,几乎大吼道。
许霜降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陈池喘着粗气,猛然转身,绕到窗边,将许霜降那把经常坐的椅子硬生生一扯,坐了下来。
阳光在窗棂外泼喇喇地撒欢,云卷儿在天空中闲适地铺散着。偶尔,底下有车子的喇叭声传上来,夹杂着其他的杂音,竟十分和谐,可惜,窗边的男人穿着皱巴巴的衣服,双手叉握着,垂头瞪着地面,满是阴郁,生生将热闹生动的夏日吓在窗外。
“因为没房子?”陈池狠狠地捋了一把脸,见许霜降站在床那边,始终沉默,他忽地一声笑,轻嘲道,“你为什么不坚持一下呢?知不知道,我打算买房了?”
许霜降一愣,陈池真要从顾一惟那里退股了?她了解他太深,竟然真的猜中了。她辞职前,提醒他注意投资,他说顾一惟的生态农庄成不成还两说,那时她就有种感觉,陈池对生态农庄这项目并不如何热衷。她还有点抱歉,万一陈池热衷着,她这样不顾情面地从顾一惟公司退出,大概会令他难做。
许霜降依旧沉默着,心中慢慢泛起酸涩。
这样子,她以前的多少年仿佛都变成了一个旁观者口中的笑话。久等必有善,人家会讲,瞧,她没有足够恒心陪他拼搏,所以该没有善果。
她搬家买的空气清新剂,总在犹豫,想使劲狂喷又不敢多用,是个笑话。她为了治白蚁,病急乱投医,买了喷蟑螂的杀虫剂,也是个笑话。她一遍遍逛家具饰品店,看上了一张淡黄色的松木桌,喜欢得纠结,每次见还没有人买走,就借着体验的名义去坐一坐摸一摸,又多事地看上了一块带花边的白色碎花桌布,自行给它们配搭好了。如今它们都在笑她,买不了还看这么久。
“黛茜对你来说,也许正好是个机会吧。”陈池高高挑眉,“是个好借口,我说得对吗?”
许霜降直直地望着陈池。
“即使我对她有好感,那又怎么样?我们依然清清白白,你呢?”
许霜降觉得,她的心就在这一刻轰然裂开。
陈池瞧着许霜降从地上捡起她的衣服,一件件默默地叠起来,他一动不动地坐着。
许霜降低着头,从衣柜里拿了一条床单,那是妈妈给她买的,她可以拿走。她将床单抖开,没心情在意自己的小洁癖,直接把床单铺在地板上,将她的衣服马马虎虎包起来。
“嗤”一声很硬糙的摩擦声,陈池将他的黑色皮箱推过来:“免费送给你。”
许霜降没抬头,提起皮箱,将卷进滑轮里的床单角用力扯出来,给她的包袱打了对角结。
陈池盯着她,见她环抱着那个可笑的大包袱,嘴角抿起,静静地防备地等在房间一角。他挪开了视线,拉开凳子依旧坐下,拿出一包烟,“啪”地点上了火,靠在椅背上,神情淡然地抽起了烟。
许霜降像木头人似地站着。
一支烟静静吞吐尽。
“走吧。”陈池起身道,率先走出了房门。
他在门口顿住脚步,回头道:“我会打给你三十万,这三十万就当是你陪我这几年的报酬,我现在闲钱不多,就只有这些,你拿着,也算是买卖不成仁义在。”
许霜降惊愕,陈池眼中那一抹精芒,讥讽、凉薄,她从来没有在他眼里见过的疏离冷漠,在这一刻见了个全。
她的心,好似被人硬生生插了一刀。
她从来不知道,陈池伤人,可以这样伤。
不过她也不赖,以前还讽刺过顾四丫是个拉皮条的,把他们兄妹俩都骂全了。
许霜降不会吵架,吵不过时,便永远缩嘴。
她默默地跟在陈池身后,经过客厅,朝电视墙上的相框微微斜了一眼,便低头走出。
暗朱色的门吱呀关上。
她顿了顿。屋外廊道里,他们视线对撞,陈池神色冰寒,她微垂眼睑,两人一前一后步进电梯。
许霜降抱着她的大包袱,依然坐到车子的后排。陈池插了车钥匙,却始终不开动,他直腰坐着,半晌扭头望向后排的她:“刚刚的话……我没有别的意思,就当是我送给你以后的嫁妆。”
许霜降半垂着头,披肩的长发到了颊边就俏皮地弯起来,遮住了她半张脸,令陈池看不清她的神色。他的视线穿过她的发丝,落在她紧抿的唇角,等了等,她始终没有任何回应,他转回头,一脚油门就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