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笃笃笃,笃笃笃。
“霜霜,我拿件衣服。”
许霜降揉了揉眼,侧头望向窗外。清晨的阳光,透亮了米黄窗帘。
她蹦坐起来,从慵懒到敏捷,才用了一个滴答,完全是条件反射。这个鲤鱼打挺的动作太猛,心脏吓得砰砰乱跳,她微弯下腰,低头痴愣地盯了膝盖片刻,才骤然呼出气,终于彻底清醒过来。
今天,是她失业的第一天,她不用着急上班了。
笃笃笃,笃笃笃,霜霜,霜霜。
许霜降吸了一口气,看向门口,倒也没拖延,下床过去开门。
陈池穿了一件白衬衫,打了一根浅灰领带,西裤笔挺,全身上下都收拾妥帖整齐,清爽地立在门口,目光投进来,先在许霜降上下转了一圈。
她穿着一条浅绿的棉睡裙,睡了一整夜,有点皱巴巴,荷叶边和她披散的头发十分相得益彰,都一样松蓬蓬的。脸上宿眠的惺忪样令她看上去花眉龇眼的,整个人倒像是一只煨灶猫。
陈池再往房里瞧去。窗帘拢着,光线既明又暗,滤出淡黄光,房间里就染成了透明琥珀色,床上被子堆卷,和以往他进出时常见的四个被角牵直的平整床铺不同,这种氤氲了一夜懒散凌乱的卧室气息忽然间裹得他有点呼吸紧促。
“霜霜,”陈池跨进一步,许霜降便隐隐嗅到了须后水的爽净味道,“我拿件外套,今天有个重要会议。”
“嗯。”许霜降点点头,抄着还没换季的棉拖鞋,啪嗒啪嗒走向窗口,将米黄窗帘拉开半幅,又将窗户推开了半扇。
今天一定是个大太阳天,堪堪才五月,城市上空灼耀得竟然像夏日清晨,一眼就觉得空气中蓄蕴着热量,只待太阳再升高些便要释放开来。
陈池从衣柜里取出一件外套,扭头看向许霜降,她静静站在窗边,痴望着外面。他在她身后默默等了一两分钟,都不见她转过来。
“霜霜。”他唤道。
许霜降回过头来,一半脸被晨光勾出了莹洁的肌肤轮廓,另一半就融在房内暗悄悄的安谧里。
陈池的眸光从她的额头眉间鼻梁一直扫到她颈下细巧的锁骨处,轻声问道:“今天在家,做些什么?”
“……晒被子。”
“挺好的。”陈池露出笑意,叮嘱道,“别太累了。”
“嗯。”
“霜霜,”陈池顿了顿,重申道,“工作的事不急,好好在家休息几天,我在给你看机会。”
许霜降瞟了陈池一眼,淡声吩咐道:“出去的时候帮我把门带上,我再睡一会儿。”
“好,那你睡,我上班去了。”
许霜降躺回床上,隔着房门,听到大门嘎达关上了,然后整个屋子静得听不到一声细碎的声响。
她仰望着天花板,睡意一时接续不上,便慢慢寻思开,把自己要做能做的事一项项盘点着。
床褥要换季,冬衣要归置,杂事不少呢。
晚上,陈池归家,看见桌上摆了饭菜。菜式简单,一盘红苋菜,一碗排骨冬瓜汤,用网纱罩着。
“霜霜,我回来了。”他现身在卧室门口。
许霜降早前就听见大门口的动静了,这时从电脑上抬起头来:“桌上有剩菜。”
“你吃过了吗?”陈池笑道。
“吃过了。”
陈池自己吃饭,只花了五分钟,又花了五分钟自己洗碗,擦净手再进卧室。
“霜霜。”
许霜降关了电脑文件,再次抬起头来,瞟见他手里的银行卡。
“密码没变,还是你拿着。”陈池递过来。
许霜降没接,敛眸道:“你自己收好吧。”
“就放你这里。”陈池坐到床沿口,仿若随意地把卡搁在许霜降的床头柜上,转了话题,语气轻快地闲聊道,“在做什么?”
“没什么。”许霜降侧目扫向银行卡,顿了顿,淡淡道:“你把你的卡收好,或者放到那边床头柜抽屉里,如果有什么大的支出需要用钱,我会和你说。”
“好。”陈池顺手拉开许霜降的床头柜抽屉,往里瞧一眼,很素净,病历本上压着她记密码的小本本,没有其他杂物。“我放进抽屉了。”
许霜降蹙起眉头,微微启唇,却什么也没说,低头打开了接龙游戏。
多说一句,再引出下一句,她现在已经没有这份心力。
陈池坐了两分钟,房间里静默了两分钟。“霜霜……”他正要开口,手机响起,“喂?”他接起电话,人站起,歉意地朝许霜降望去,比了个要出去说话的手势,许霜降连头都没抬,似乎很用心地操作着电脑。
陈池只瞅到她乌黑的发顶。
许霜降等他背转身走到房门口,才抬起眸望向他的背影。不一会儿,小书房传出他的通话声。她站起,取出抽屉里的银行卡,落了一眼卡上陈池的名字。
以前的日子里,她保管着陈池的银行卡,自然得好像是件天经地义的事。现在,她失业第一天,陈池把银行卡给她,令她有种耻辱感。
她竟然有了耻辱感。
可她懒得和陈池多说。她不想和陈池掰扯,他已经付了房租,所以公平起见,她会承担小零小碎的生活开支,并一些家务活。她也不想和陈池掰扯,她不想再沾丁点他的财产,刚刚她让他把银行卡放到床那边原先属于他的那只床头柜抽屉,而不是她的抽屉。
很久之前,他们认识后的第一个圣诞假期,她第一次去陈池的公寓住,逛街时陈池帮她挑了一双家居拖鞋,她的思维便发散开去,小鸟依人般傍着他,偷偷想过两个人的钱是糊里糊涂放在一起用好,还是流行的AA制好。
那时候想着这种问题都是甜蜜害羞的,现在她终于知道,根本不用纠结,当某个时刻到来,自己会知道。
许霜降拿上卡,绕过床,拉开他的抽屉。现在这抽屉是空的,不像以前,陈池会把手机充电线、钢笔、名片夹这些乱糟糟都放进去。许霜降打扫屋子时总免不了给他定期归整。有一回,被她在里面发现了一只打火机。他不在卧室抽烟,却放了一只打火机,这令许霜降当时很恼怒,但他没在跟前,她就没质问到。她把打火机放到厨房,那才是它该待的地方,他一直没发现,甚至没想起来问过。后来,那只挺贵的打火机被她拿回家给妈妈点蚊香去了。
鸡毛蒜皮的小事混着日子过,现在,像这抽屉一样,空了。
许霜降将银行卡放了进去。
她仍旧回到窗边的座位上,默默地打开先前关掉的文件,继续把今天去超市购物的花费输入工作表。从今天开始,她要把自己的工资积蓄拢拢算算,每一笔支出都要统计,确保杜绝不必要的购买行为。
节约,任重而道远。
安全感,只来自于自己。无论何时何地,自己会什么,有什么,才是自己吃饭穿衣从容行走的依仗。从别人手中分享的东西,终究是受用。
受用,谁都可以。
这是陆晴告诉许霜降的。时至今日,陆晴是谁,长什么样,有什么气质魅力,和陈池说过什么做过什么,都不再是许霜降在午夜泪眼婆娑盯着天花板时苦苦不放过的问题。
这样一个人,巧笑倩兮,打掉了许霜降对安全感的憨憨定义。
安全感,只有自己有能力给自己,才可以任性地不设期限。
许霜降盘点着,暗暗叹息,现时她会的有的,并不多,所以她要省省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