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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8章 请允许她改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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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一会,护士推着车来了,大声喊了一个名字。

    许霜降听到邻座的女孩应了一声,同时另外有个男声插进来喊道:“护士小姐,我这里好了。”

    “好,我给你拔掉。”护士就近停在对排喊话的男子处,向女孩看过来,“你稍微等一下啊。”

    过一会儿,护士问道:“哎,你要去哪儿?坐好,坐好,轮到你了。”

    “我坐那儿去。”女孩道。

    椅子振动了一下,许霜降又睁开眼来,见女孩朝对面一排走过去,一个中年男子摁着棉花球起身离座,那边就空出了两个连在一起的座位。女孩坐下,将手里的包放到了隔壁的空位上,想来是帮她的男朋友留个座位。

    “哪只手?”护士吊好了盐水瓶,接上了输液软管,手指轻弹,排除了气泡。

    女孩左右看看,伸出了左手,眼睛睁大几分,抿了抿嘴唇,就像惧怕打针的那些软妹子一样。

    许霜降望过去,护士在女孩手背上涂酒精消毒,她皱起眉头,视线移向女孩的面部。

    女孩眨了眨眼,盯着护士,一脸弱弱的表情,随后微扭脖子,瞥向别处,躲闪着不敢看。

    护士将针头插了下去。

    许霜降张口嘴巴,却没有声音,只是目光一直在女孩面部打转,再瞧着护士利落地固定住针头。

    “手胀不胀?”护士问道,微微倾身注视着滴液管,见女孩没有不适,“那就这个速度,好了。”她推着车子走了。

    许霜降继续盯着女孩,只见她调整了一下手的位置,又扭头瞧向留观室的门口,最后无趣地嘟着嘴靠向椅背。不多时,许霜降瞄到她的男朋友进来了。

    “哟,插上了?”

    敛眸安坐的女孩立即活泼起来,抬头娇嗔道:“你去哪儿了?”

    “给你买个面包,都快中午了。”男孩提起手中的袋子。

    “哪儿买的?在医院大厅旁边那个小超市啊?”

    “嗯。要不要现在拆开吃?”

    “还不饿,那个小超市能买着什么好的?价格又死贵。”女孩不屑道,指着旁边的座位,示意男孩坐下,脸上还是欢喜的,拿不插针的右手拨开了袋口,探头朝袋中看,轻快道,“面包有夹心吗?”

    “有豆沙。吃不吃?”男孩再次问道。

    “不吃,有也只是一点点。”女孩娇笑道,“你问过了吗,没问题吧?”

    男孩正弯腰拿起女孩的包要坐下,动作不由一顿:“护士站没人,我没问着,你插针的时候没问过?”

    “没有。”

    许霜降看见男孩和女孩面面相觑。

    “那……孩子还能要吗?”女孩懦懦道。

    男孩有点懵,把包放回座位上:“我再去问问。”

    隔不多久,男孩身后跟着刚才的护士。

    “你怀孕了?”护士问得急,“门诊的时候没跟医生说过?”

    “没有,我忘了。这盐水要不要紧啊?”

    护士眉头紧皱,显然也不敢下论断。“先拔掉,拔掉。”她催促男孩道,“赶紧去跟医生说,这个病人怀孕了。”

    “噢,噢。”男孩手足无措地看向女孩。

    “把病历拿上,你先去,都要十一点半了,医生要吃饭的。”护士猛催道。

    “噢,噢。”男孩慌忙跑出去。

    “我挂了有五分钟了,要紧吗?”女孩惶惶地望着护士。

    “按好。”护士把酒精棉花压住了女孩手背的针孔,“等他回来,看医生怎么说。”

    许霜降盯着女孩,见她忐忑地坐着,眼神无措地不时扭头朝向留观室的门口。

    女孩继续干等着,过不了多久,她似乎忍耐不住,收了收东西,拎着包和面包袋,站了起来。

    许霜降望向女孩的腹部位置,早春的衣物比冬天轻简,女孩穿了一件淡黄色呢大衣,一根腰带松松垮垮地在腰侧打了个结,样子和寻常人差不多。

    留观室里的病患几乎都坐着,神情倦懒,偶有一些陪护亲朋的细碎呵问。女孩走出去,步态如正常人一般,只是有些孤零零。

    许霜降怔愣愣地目送着女孩的背影消失在留观室的门口,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被什么揪住了,渐渐地有一丝丝慌张泛上来。

    她的输液到十二点一刻结束,再也没看到男孩和女孩回来。

    护士给她拔掉针头时,给她量了体温。“三十八度八。明后天还要打点滴,不要忘了。”

    医院离家有一站路,许霜降坐在公交车站两根空心钢管搭乘的简易座位上,阳光倾泻而下,混着一马路的车声人声。

    周围的世界照常地忙碌着,可她几乎支撑不住自己,茫然地看着大街,一直在喘气。

    这天晚上,她蜷曲在床上,迷迷糊糊间全是那女孩坐在她斜对面的模样,摁着酒精棉花,咬着嘴唇愣愣地等着男朋友。

    高热让许霜降整夜睡不安稳,隔不了多久,她就忍受不了被褥的暖烫,翻身到旁边寻找清凉的地方。当她实在受不住时,就气喘吁吁地下床,摇摇晃晃地摸到厨房,喝几口冷开水。而后又一头栽到床上,闭上眼睛,脑子里却又浮现起那女孩的样子。

    许霜降痛苦地将脸掩在被褥中,她骗不了自己。

    女孩和男孩在她旁边对话时,她已经猜出了女孩怀孕。她甚至毫不费力地拼凑出了他们的故事,他们早早地在了一起,突然之间有了孩子,两人都没有心理准备,也许匆匆通知了家中父母,父母便让他们奉子成婚。他们开始准备喜事,女孩忧愁着三月显怀,婚纱照拍出来的效果不好看。然后,女孩得了一个感冒,他们毫无经验,可能此前连病也少生,竟然在门诊时没有向医生提及身怀有孕。医生按常规配了药。

    许霜降猜出整个故事,却做了壁上观。

    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有说一句话?只要一句话。

    那个孩子会怎么样?

    许霜降再也没有见过那男孩和女孩。

    她第二天,第三天都去了医院,每次点滴都要两个多小时,她坐在留观室里,睁着眼睛没有再打盹过,视线一遍遍扫过人头攒攒的留观室,视线一遍遍投向室外的走廊,再也没见过那准备做新手爸爸妈妈的男孩和女孩。

    如果这一辈子,可以改一天,请允许她改这一天。

    她一定在护士把针头插入女孩手背前,说一声:“等一等。”

    为什么,她会没有说?

    “我是怎么来的?”童年时,她像所有的小孩一样好奇自己的来历,“为什么大人这么大,我却这么小,我特别小特别小的时候,是从哪里来的?”

    许霜降听过最童话的一个版本。所有的孩子,在来到人间前,都是天上的小天使,他们排着队,听到谁家要一个小天使,便快快乐乐地投到那家去,做那家人的宝宝。

    许霜降的袖手旁观,让一个小天使来不了人间。

    她的错误,永不能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