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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5章 不可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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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池回来的时间很巧。

    许霜降做完大扫除,洗完衣服洗完澡,觉得累了,准备休息,正抱起陈池寄放在床上的被褥枕头。

    门口嘎达一声。

    两人在客厅碰了个对着,眼望眼。

    许霜降面不改色地躬腰,把被褥枕头放到沙发上,这便要转身回卧室。

    “我傍晚打过电话到你家,妈说你回来了,”陈池语气平平,像是在解释,“我和顾一惟在吃饭。”

    “唔。”许霜降停了一停,依旧往前走。

    “霜霜,你到底有什么不满意?”

    许霜降脚步一停,皱起眉,冷声道:“我要休息了。”

    “该解释的,我已经解释过无数遍。”陈池在她身后提声喊,“你为什么总是不能好好沟通?”

    许霜降豁然扭头:“你所谓的好好沟通,就是听你说什么就什么,完全不用我自己的眼睛看,不用我自己的耳朵听,不用我自己的脑子去判断,完全不要我自己的感受了?”

    “是,你顾及自己的感受了,那你顾及我的感受了吗?”陈池盯住她,“你在你自己的父母面前,装得什么事都没有,一家子和和睦睦,你让你的爸妈安心,你想过要让我的爸妈安心了吗?你这周想过要给我的爸妈通电话吗?”

    许霜降一怔,没吭声。

    他们每周都会给陈池家里打个电话,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说近况,这是固定的老传统了。可是新年回来,许霜降和陈池一直在冷战,她根本没想到这茬。即便想到了,她估计也没法像以前那样歪在陈池身边,凑趣补充描绘那些日常小事吧。

    “你在我家里,大年初二说走就走,不说顾及到我的感受,你顾及到我爸妈的感受了吗?”

    “这算什么?对长辈没敬意?第三个理由?”许霜降挑起眉,竟似一点儿也不肯软和,还高声反驳,“你今天在我家难道不是说走就走?”

    陈池静静地注视着许霜降,沉声道:“不是你希望我走的吗?”

    许霜降不知何故突然气急败坏,愣直喊回去:“大年初二,难道不也是你希望我走的吗?”

    陈池闭了闭眼:“我没有希望你走,是你留了一个拙劣的借口不辞而别,至今我都不知道你去了哪里。”

    “你今天的借口不拙劣?”许霜降冷哼道,“不想到我家去,可以不去,说什么朋友吃饭。以前你也总是在周末说有事,朋友吃饭要应酬,我妈怕你饿,什么好的饭菜都给你留一份,可是你去了哪里?你去帮别人搬东西。难道当时我就知道你真正去了哪里吗?”

    “我说了我只搬过两次。”

    “搬过一次就不可原谅。”许霜降愤恨大喊,“你做好事去帮助别人,我会阻挡吗?既然很平常,你为什么不说?你潜意识里在心虚什么?你也知道这件事不能对我实说的,是不是?当时你用了什么理由把我搪塞过去?我在家里一无所知,给你洗衣服,拖地板,回趟爸妈家还一路给你带饭菜回来。你呢,帮别人搬完家累了,回来鞋一脱,什么都是干净的现成的。你觉得你去给别人服务后,回家就该我给你服务,对不对?你为什么从来不穿拖鞋,回家不是光脚就是穿着袜子直接踩,这里走那里走,沙发躺床上躺,像个垃圾传播机一样,我跟在你后面收拾,我每天要固定花多少时间做清洁,你知道吗?你拖过几回地板,搓过几回袜子,这些都是我该的,你压根不要看见,安然享受就好了,养足精神给那什么黛茜好同事做牛做马。”

    许霜降喘着住了嘴,她一口气激动地叫唤了这么一大段话,脑中却是混乱迷茫,只觉得自己乱糟糟扯了好远。

    陈池一言不发,低头瞥了瞥他脚上的黑袜子,转身到玄关处,从鞋架上拿起他的棉拖鞋。

    “不要在我面前装出一副忍气吞声的模样,好像我怎么委屈你了。”许霜降骤然冒火道。

    “以后我会注意穿拖鞋。”陈池语气平静道,“搬家的事你想多了,没那么复杂。”

    “所以,想复杂了是我的错。”许霜降寒声道,“打工租房的人哪个不搬家?就她比别人娇滴滴,自己手不能抬?现在搬家公司的小广告随处可见,她怎么不找,非要把生意给你做?你也非要做她这笔免费生意?”

    陈池皱紧眉头,没让许霜降注意用词,只忍耐解释道:“她东西多,但很零碎,不好找搬家公司。”

    “她什么她?”许霜降的声音陡然又拔高一阶,“女人的东西零碎,你也知道?我说过我不要听你显摆你们的过往细节,别描绘得这么清楚。明天又要上班了,你有足够的时间去和那个小偷面对面追忆你们那些细节,她温柔善解人意,上班的时候永远在那儿,休假的时候你也别担心,会自动上门的……”

    “许霜降,你够了吗?”

    许霜降被陈池喝得一停,立即扬起下巴,想也不想就尖声道:“不够,你忘了吗,我也是你的眼光,你再烦都受着吧。”

    陈池微怔,摒住的脸似乎有些软化,正要开口说话,被许霜降大声抢白过去。

    “我是在夸别人,你喊什么喊。我说她不会失踪,跟牛皮癣膏药一样到处都贴,你干嘛不高兴?她不会像怨妇一样吵吵闹闹,只会像朵白莲花一样送温暖送清新,这些不都是好事吗?”

    许霜降的目光似在燃烧,一眨不眨地瞪着陈池,嘴角嗤笑道:“她礼节也周到,别说少打一个电话了,就是少叫一声都不肯吧。什么伯妈哥哥都叫得出口,你听得舒心吗?我们这里的人从来不会乱叫别人哥。”

    陈池盯住她,忽然移开了视线,坐到了沙发上,双掌托住下巴,无限疲惫地蒙住脸。

    “在我面前假惺惺叫陈总,好像多规矩,背地里你们俩联系就陈哥,表里真一致。”许霜降越说越讥讽,“你真以为我什么都不懂?这叫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装什么装?”

    陈池不接话,但是透过他覆在脸上的手指缝,许霜降能清晰地看到他愈拧愈紧的眉心,那用力挤出的眉褶子每一条都似乎在克制和忍耐。

    她定定站在原地,咬住嘴唇,脱口又挤兑道:“你也给我介绍个人,要有妇之夫,我去叫人哥。”

    陈池重重地呼气,手指缩拢,指关节都泛了白,好像要抠他自己的脸。许霜降哼一声,猛然旋身要回房。

    “霜霜,”陈池开腔道,声音窝在掌心中,显得特别低沉,“你要时间证明,可以。但是,我们怎么吵,是我们的事,在这个过程中,我希望你不要随意地牵连别人进来,我还希望……算了,没有了。”

    “别人?别人是谁?”许霜降高声质问,见陈池不回答,忍不住嘲弄道,“指名道姓直接叫黛茜,我不是更能明白你想维护谁?出去一整天,这么早回来后悔了吧?”

    陈池狠狠地搓了一把脸,抬起头来,盯着许霜降打量片刻,肃声道:“许霜降,你要一直这么闹,我不计较。你不和我一起给我爸妈打电话,我也不计较。但是,下班后你必须给我及时回家,下一周你要是还在外头拖到夜里十点回家,我就直接打电话给你爸妈。”

    “打吧,”许霜降平生最讨厌别人威胁她,当然她一向温和,也少与人龌龊,没哪个威胁过她,此时听了陈池的话,立即炸毛,撅着顶道,“正好你不是说我欠了你爸妈一个电话吗?你觉得我应该现在打,还是等你打完我家电话后再打?让我也给你爸妈说说,我为什么大年初二离开你家的真实原因。”

    陈池紧紧地望着许霜降,怒到极点,反而面无表情了,语调也不高:“你可以试试我会不会打电话给你爸妈。”

    许霜降气得胸脯一起一伏,见陈池完全没有退缩的意思,牙关咬紧憋住话,转进卧室反手关门。

    门缝合上的一刹那间,陈池一动不动如石雕般漠然的身影,无端地刺痛了她,她靠着门滑坐下来,垂头抱膝,抖着肩膀无声地掉泪。

    谢惊蛰说,有种小孩,骄傲、暴力、任性,捧着自己最心爱的美工作品,却发现比不过别人时,便伤心欲绝地把作品砸了,一边使气砸,一边呜呜哭。

    我们大人有时候也会这样。气急了就不管不顾砸,砸破了无法收拾就怕。

    只不过小孩的事比较好解决,无外乎一只纸飞机或者一只泥巴捏的小猪,那个时候即便在小小的心眼里,一只纸飞机和一只泥巴猪都代表了全世界,但毕竟纸飞机只是纸飞机,泥巴猪只是泥巴猪,隔几天重新做一个,若能得一两声敷衍的赞,全世界又能很快灿烂。

    大人的事麻烦。知道世界其实很大,自己努力守护的一小角才是自己的,像燕子衔泥一样,点点滴滴垒起来的,一旦砸破砸烂了,世界照样大,而自己曾经付出拌在时光里的那些心头血就要消散,无处可依,再修补也不知有没有足够的精气神。

    许霜降披头散发,眼泪很快润湿手臂。

    客厅寂静无声,许久许久后,陈池终于站了起来,将沙发上的被褥展开,去洗漱间洗了一个澡,临睡前想起去小书房把明天上班要带的公文包预先整理好。

    一次一次地吵,成年人,吵过之后明天依然要抖擞起来工作。

    他收捡着皮夹手机之类的东西,眸光忽然顿了顿,盯着椅子看片刻,又在小书房四处瞧了瞧。

    原先他搭在椅背上的几件衣服不见了。

    陈池找出去。他才不久被许霜降厉声指责过在家务上的疏忽和邋遢,自然不愿再让几件穿过未洗的脏衣服成为下一次的争吵内容。他四处查看,门背后、洗衣篮,最后在客厅一角,发现了晾衣架。他那几件衣服,还有许霜降的衣服,花花绿绿晾在一起。

    黄黄的灯光下,衣服静静垂挂着。

    陈池默立当地,瞅了一会儿,回头望向卧室那扇紧闭的房门。

    笃笃笃,他扣指轻轻地敲着,微微侧脸贴上去听。

    门内没有一声回应。

    许霜降进屋时哭一阵,哭得头昏脑涨后,也想到明天还要上班,便抹干眼角,自行上床睡去了,这时已进入了深度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