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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
“许经理,我们下班啦。”阿姨们探进管护房。
许霜降从电脑前抬起头,客气道:“好,阿姨再见。”
“今天老赵慢了,还没来。”
“路上说不定就碰见了,他就这擦上擦下的时间。哎呦,这日头隐进去了,还这么闷,走回家一身汗。”
阿姨们说说笑笑着,各自拾掇好遮阳帽、遮阳披肩,相伴离去。
苗圃里只剩下了许霜降一人。
等她手头的文件暂写完一个段落,才骤然惊觉管护房里光线很暗,从玻璃窗看出去,园区的水泥路静悄悄的,不见一个人影,外头已暮色蔼蔼,天空是灰沉沉的,貌似转阴了。
许霜降皱眉起身,瞧瞧时间不对,推了推隔壁一间管护房,那是老赵看夜班时的休息室。
“赵大爷,赵大爷。”没人回声。
许霜降对这苗圃的日常管理,毕竟还陌生,她只知道阿姨们白天来上工,老赵晚上来值守,管护房里给他安了一张竹榻,让他没事时稍稍小眯。对这赵大爷,许霜降还一面都没见过,也不知道他来了之后还会寻摸到哪里去,莫非无聊,四处转悠去了?
“赵大爷,赵大爷。”许霜降走进大棚。
外头昏暗,里头也昏暗,花花草草也需要休息不是。几十米纵深的连栋大棚,幽幽地勾勒出了花台盆栽的轮廓,许霜降站在棚口,向内走了五六步,竟不敢往里走了,只提高了声音喊。
没人应声,她折回了管护房,取了钥匙,打开了赵大爷值班那间,在内墙门框边贴的一张联系人列表中抄下了一个电话号码拨过去。
“喂,喂。”等了老半天,电话里才传出一个老大妈的声音,听上去无端地急躁慌乱。
许霜降微愣,忙道:“请问赵大爷在吗?”
“谁?你找谁?”老大妈不知是耳背还是没听清,在电话那头高声叫着。
“赵大爷。”许霜降也提了声音,“我找赵大爷。”
“喔,我家老赵啊。”老大妈似乎抽泣起来,“老赵在医院里,你啥事啊?”
“赵大爷怎么了?”许霜降一惊,“他没来苗圃值班,我打电话问问。”
“妹妹,你也是苗圃的?”老大妈恍然叫道,“对的,老赵是要值班的,今天他值不了了,在家里冲了一跤,磕破额头了,现在在医院拍片观察。”
“啊?严重吗?”
“头上缝了八针。”老大妈忙里忙慌地,“妹妹,老赵去不了苗圃,不好意思啊,我急死了,也想不起这事,对不起啊。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全,我们还要听医生说,这段时间他都不来了。哎呀,妹妹你姓啥呀?老赵好像说起有个范经理范经理的,是你吗?”
“不是,我姓许,赵大爷的事我会转告范经理。阿姨,那让赵大爷好好看病,有事再沟通。”
许霜降放下电话,唏嘘两声,赶紧打电话给苗圃经理小范。
未待她开腔,小范就叫起来:“哎呦,许姐,我忘了告诉你,有个客户打电话过来,说他要出差,我就把回访的时间提前,不然尾款要拖好一阵,现在我已经在高铁上了。要不我打电话给二勤,看他安排谁来接你。”
“不单单是这个问题,”许霜降急道,“老赵今天在家里摔了一跤,去医院了,今晚苗圃没人值班。”
“啊?怎么这么不巧,什么事都挤一块了。许姐,你先顶一顶,我马上给二勤打电话。”
许霜降站在管护房门口,打完电话,焦虑地等了一阵。天色已全黑,蚊子嗡嗡嗡地,一群群地绕着她,就这打两个电话的功夫,她就被咬了几口,手上腿上都痒起来。
许霜降跑进屋内,拿起自己的宽边凉帽,使劲往全身拍打。
这间屋子,和隔壁赵大爷的值班室一样,都堆满了工具杂物,甚至比赵大爷那间还堆得满,沿墙全部摞了一袋袋的培养土,只开了一扇门和一扇窗,在窗前支了一张桌,抽屉里放了纸笔之类,给阿姨们平时记录用。
这桌子原是小范过来时的办公桌,如今许霜降的包和电脑放在上头。她今天下午和阿姨们交流完后,在这屋里写文件,条件是挺艰苦的。里头没按空调,只有一台风扇,把她热得够呛。
许霜降的手机响起来,是顾二勤的。
“喂,许姐,你那边怎么样?”
“还好。”
“那麻烦你暂时等一等,我过来接你。”
“晚上谁来值班呢?”
“我来吧。”顾二勤乐呵呵道。
许霜降暗忖,顾二勤过来接送她,还得再回来值夜班,真是够辛苦的。
她等着无事可做,索性做了一回敬业员工,继续编写文件。
忍着空肚子,还要和蚊子周旋,许霜降在电脑前坐了半小时,便觉非常难熬,她起身蹦跳两下,望出去,窗外墨墨黑了。
许霜降拿了纸,锁了门,战战兢兢去上厕所。
厕所建得很雅致,白墙青瓦甚至挑了飞檐,一如公园里的小榭,却是公共厕所,离她这处起码要走五六分钟。
水泥路上只有她哒哒哒的走路声,这条并非园区主干道,只在厕所那里才竖了一根灯柱,发出黄黄的光。
许霜降一路过去,别家的大棚也都静静地伏在黑夜里,没有什么人踪。
她越走越快,进到厕所却怕了,神经质地将里头每一个小间都推开查视一遍,然后仰头将屋顶四壁全都看过,洗手时盯着镜子,特别害怕背后突然转出什么来。
回程自不必说,她几乎不顾形象地连奔带跑。
快到自己的管护房时,许霜降长长吁气,但转眼就猛然一惊,她在路上瞅向那扇窗,里头点着一只亮白色节能灯,可说是一目了然。先前她坐在窗前,若是外面的人看过来,那真是非常扎眼。
许霜降望着四周,再瞧瞧大棚旁边的那块林地,树冠在黑暗中连成一片,让人心生滞压之感。她慌不迭窜进管护房,关上门,站了片刻,瞄瞄那扇没有窗帘的光玻璃窗,咬咬牙,把灯给熄了。
她缩坐在窗前,融在黑暗中,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那条水泥路,这情形,真是防贼的比做贼的还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