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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池到家只比平时提早了半小时。
他出了电梯,脚步略顿,心里念叨着门牌号码,翘首左右探看。这是他第二回上来,第一回是在一个月之前的晚上来看房,到如今印象已经有点淡薄了。
恰好有户人家的防盗门打开,出来一个戴着围裙的大妈,手里拎着一个浅绿色的半透明垃圾袋,貌似装着青菜叶和土豆皮什么的厨余垃圾,她直勾勾地打量陈池,眼神警惕。
陈池心道,这该是邻居大妈,他目中微微含笑,回望过去,不过纵使他长着一副英挺的样貌,又配上了这么温润平和的表情,似乎也不能打动大妈,只见大妈将垃圾袋往门外地上一放,朝陈池瞟了一眼,背转身进去,快速地关上了门。
陈池暗地失笑,这大妈够严肃的,看人的眼光炯炯的,就像设岗盘查时的俩探照灯。
他的新住处在大妈家隔壁。陈池弯起唇,笃笃笃地敲门。
许霜降正催着妈妈回家,宣春花却仍旧东抹西抹,洗刷着冰箱里的托盘:“不要紧,你爸爸叫我晚点回去,尽量帮你弄清爽,他下班后会照管好家里的。”
“妈,”许霜降抢下托盘,“我来洗,现在都已经不早了……”
“霜霜,霜霜。”
母女俩的说话声被打断。“陈池回来了,快去开门。”宣春花道。
许霜降悻悻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转出厨房。
“霜霜,”陈池跨进来,往客厅里四下一瞧,但见窗明几净,比那日晚间所见要亮堂开阔,脱口赞道,“这么厉害?没等我回来就全弄好了?”
“差不多了,还有一些小角落。”许霜降平淡地说道,“换上拖鞋,我妈已经把地板擦干净了。”
陈池顺从地立在门口脱皮鞋,他手里还拎着公文包,今日的活动要讲究形象,出门时他带了一件西装,此刻西装挂在他肘弯里。许霜降没去接他的公文包或者西装,也不管他拿着这些东西脱鞋不方便,自顾自转身回到厨房,埋怨道:“妈,你怎么又洗了?”
“妈。”陈池迟钝,高高兴兴地跟许霜降进厨房。
“回来啦?”宣春花手里哗哗地洗着托盘,扭头热情地招呼女婿。“今天回来得早,你早走的?哎呀,用不着的,我和霜霜没几下就搬好了。早走要不要紧啊?”
宣春花心里想着一笔账,现在女婿的日均收入高,搬场都已经完成了,要是为这点时间扣了钱,那是极不必要的。
“没事。妈,你辛苦一天了,快歇一歇,我们去外面吃晚饭。”
宣春花还来不及说什么,只听许霜降冒出来一句:“待会儿还要和那边房东交接还钥匙。”
“噢。”陈池想起来这茬,神情为难起来,约好的时间不尴不尬,若是带着丈母娘去外头吃,显然十分紧张。“那我去买回来。”
“我不吃,你们爸爸在家里做好了饭。”宣春花关切道,“倒是你们两个,晚饭怎么办?现在做起来有点晚,菜也没来得及买。”
“妈,你操心我们干什么?我们两个大活人,难道还能被饿死?”许霜降转向陈池,“我妈吃不惯外头的盒饭,我先送妈去地铁站,你等在家里吧。”
“我来,我送妈,你歇在家里。”陈池忙道。
“小陈刚下班,累了一天了,霜霜搬家也累了,你们谁也别送,我自己过去。”
“妈,你就让他送吧。”许霜降一锤定音,指挥着陈池,“你送妈去地铁站,房东给了两把钥匙,你拿一把去。待会儿我下楼扔垃圾,不一定在。”
宣春花临走还放心不下,返身交代:“霜霜,这些托盘就放在灶台上,你等它们晾干了再放进冰箱。房间里还有一些地方没擦过的,你今天就不要擦了,身体做伤了不划算。”
“妈,我自己知道,你别忘了到地铁站里面的便利店买点小饼干垫一垫肚子。”
许霜降目送妈妈和陈池出门后,她在屋中走了一圈,盘点剩余的工作量。
家务活永远无止境,每一样都不曾彻底满意。房间的窗玻璃没擦,实在来不及了。柜子顶部没擦,根本就没时间顾及。但她今天真是乏了,一趟趟搬抬箱子,停下来就觉得胳膊开始泛酸,无论如何干不了这些大件的家务活。再说她还有行李箱里的衣服未整理呢,那大冬被也依然蓬松着,还没有重新抽真空,接下去只能先做这些零杂的小活。
可是,许霜降一想到那些残留的灰尘静悄悄地附着在房中,她今夜得混在其中呼吸睡觉,整个人就憋得慌。
她站在房中央,望着那张空空的旧床架子,半晌默然,敛了眉,收拢了脏抹布,全都提下楼扔掉。
慢说今天没买新鲜的菜蔬,就是买了,她也没体力没时间去做。许霜降走出小区,穿过小弄巷和横马路,拐到她逛过的盒饭摊上,和下班族一起排队。
“霜霜,妈妈进地铁了,你要我回来买些什么吗?晚饭怎么吃?”陈池在电话里兴冲冲问道。
“我吃盒饭,正在买。你呢?想吃别的,你自己去看吧,不用给我带,想吃盒饭我就多买一份给你。”
“那就盒饭,我过来接你。”
“不用,这个地方不好停车,你自己回家吧。”
许霜降最终提了两份盒饭上楼。不过陈池没来得及吃上,两人在餐桌边刚落座,那边老房东就来电话了。
“霜霜,你先吃,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许霜降点点头,埋头吃红烧滚子鱼。急火难入味,那盆滚子鱼一条条淋上葱花豆瓣,摆在摊上是多么诱人,真正吃下去才发觉卖相欺人,肉木而腥,连许霜降这等对食材新鲜度比较无感的人都忍不住怀疑,这滚子鱼大概在烹饪之前被冰冻老长时间了,调料味道又未渗进肌理,许霜降第一口尝时就败兴了,勉强吃了小半条,刨了一些夹生土豆丝和硬得一颗是一颗的白米饭,这顿饭早早结束。
干得累,吃不好,别要求许霜降的心情有多灿烂。
陈池回来时,许霜降正跪在卧室地上擦凉席。
“霜霜,我回来了,交接好了。”陈池踢了鞋,在玄关处喊道。
“嗯。”
“你吃完了?”
“嗯。”
“那我吃了。”陈池打开白色塑料盒,两筷子下去,扬声评价道,“霜霜,这什么鱼啊?”
“能吃多少就多少,它就那样。”许霜降回道,直起腰来,捶了几下,端起盆走出来换水。
“还在忙什么呢?”
许霜降已经径直转进卫生间,只听水龙头稀里哗啦的放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