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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分了两趟搬家,叫卡车不容易,要等。我回来时我的床还没搬来。”
“哦。”
“蚊子很凶猛,我睡到半夜,被咬醒了,就想着应该给它们补充点能量,所以跑到厨房去弄吃的。”
许霜降噗地笑出来:“你饿了?”
“我凌晨两点做蛋炒饭,我妈听到厨房的动静,以为小偷上门来光顾,把我爸摇醒,后来我爸训了我一顿。”陈池趁机蛊惑道,“霜霜,你饿不饿?饿了我随时给你去下面,酸辣面清汤面随你挑,嗯,冷面也可以,家里有芝麻油,我用酸萝卜炒蛋,给你盖在面上,很开胃的,想不想吃?”
许霜降反问道:“你不怕你爸爸再骂你一通吗?”
陈池在她背后笑:“做给你吃,我爸爸不会说,今天他问了我好几遍,你想吃什么。你没胃口,他就把原来的几个菜谱全取消了,说要明天给你做豆腐圆子,解油腻,还要给你做酸汤鱼,下饭。”
许霜降默默听着,问道:“那你爸爸给你今天吃了什么?”
“蚂蚁上树。”陈池歉意道,“很油,而且辣,所以我吃光了,没给你留。”
许霜降琢磨着不是滋味。她今天没吃晚饭,陈池就没多少菜吃,他只有一个菜。她在家里时,她妈妈可没考虑陈池这个客人,每天变着花样按她的口味给她做满桌菜,后来她妈妈对陈池好了,每天就变着花样,按着他俩的口味做满桌菜。
“陈池,你爸对你是不是一直……很凶?”许霜降问得有些支支吾吾。
陈池捞起她的头发,在掌心里轻轻抖散,语带笑意:“这个问题,我小时候就问过自己了,后来才知道不是。”他顿一下,往前倾身,离许霜降凑得更近,“霜霜,我爸爸只是表面上看起来凶。”
许霜降偏转身往后看,盯着陈池的眼睛仔细瞧。
“嗯?”陈池略有些莫名其妙。
“你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为了这一句。”许霜降一本正经地说道。
陈池愣住,旋即笑起来。他把手指插进许霜降发丝中,梳了几下,满意地说道:“差不多干了,可以躺下了。真的不要再吃点吗?”
“不要。”许霜降爬进被子中,把自己裹好,望着陈池,很想说,他说再多都没有用,她明天势必要搬出去住。可是面对着笑意盈盈的他,她只是闭上了眼睛,一副要安睡的模样。
陈池熄了灯,靠在床头,给许霜降理了理头发,轻柔地说道:“霜霜,你觉得我爸爸很凶吗?”
许霜降沉默片刻,说道:“没有。”
陈池拍了拍她的被子,轻笑道:“我小的时候,曾经羡慕过别人家的爸爸。”
许霜降倏然睁开了眼睛,想了想,不再朝向床外侧卧,翻了一个方向,有点同情地望向陈池。
陈池低眸瞧向她,曲指拂了拂她的脸颊,继续说道:“我爸爸对我很严厉,凡是我和其他小孩子闹不开心,不管我有理没理,只要被他知道,他一定会训我。如果我没理,他押着我去道歉,然后回家让我立在墙角反省,反省完了还要交书面检讨,如果我有理,他说我处理方式不对,还是让我立在墙角反省,照样交书面检讨。”
许霜降悄悄地从被子里伸出了胳膊,握住了陈池的手,陈池的童年听上去真令人心疼。
“我上了中学后,学校有寄宿,两周回家一次,经常是星期六早上才出发,星期天连午饭都不吃就回校。”
“高考前,我一个月都没有回家,有一天晚饭的时候,我爸找来了学校,他在路上给我买了一只西瓜,怕我没刀切,特地叫卖西瓜的人把西瓜切成两半,分了两个袋子装,一手提一个。刚到我宿舍的时候,我以为老师让家长来做学习动员。”
“我爸来了之后,让我抓紧时间吃西瓜,他去帮我打水。”
陈池望着听得入神的许霜降,笑了笑,解释道:“我高中的宿舍条件不太好,每天晚饭时要提着热水瓶到食堂边上去打水,不然就没有热水用。晚饭的时间特别短,吃完就必须回教室晚自习。我爸给我打了一瓶水,说了五分钟的话,给了我下一个月的生活费。”
许霜降点头嗯一声。
陈池就接着往下讲:“高考时我所有的志愿都至少距家里两百公里之外。”
许霜降越听越不忍心,脑袋像小猪似地朝陈池胸前拱了拱,逗得陈池轻笑,他呼了一口气,侃道:“我高考的经历挺好笑的,自己作死了自己。”
“寝室里有个家伙考前感冒,等他好得差不多,我们一起打球解压,还冲冷水澡,晚上偷煮方便面分来吃,一寝室六个人,除了那家伙和我外,病了四个。我可不是幸运,而是最倒霉,别人是有病赶紧治,我却扛到考前一晚才起烧,结果没考好。”
“分数下来,我心情很不好,我爸什么都没说,让我妈带着我回老厂的旧址散散心,老厂那地方人都搬光了,非常萧条,我妈在隔壁村借住了一星期,我趁我妈午睡的时候一个人爬山,一直在想,我爸对我失望得连骂都不肯骂了。我回来后,我爸让我自己决定,拿着通知书去上学还是复读重考。他说,耽搁不耽搁的,全在于自己怎么看。”
“我不想留在家里复读,收拾东西去报到。后来,读完大专找工作,我妈很急,和我爸商量说,要不要托关系进他们原来的单位。他们的厂改制了,新厂仍旧有些相识的人,或许能给我安排一个工作。我爸拒绝了,当场说了我一通,大致意思就是告诉我,路要自己走,不到山穷水尽,别老想着靠外人。”
“其实那时候我已经开始申请学校,我没跟他说。后来差不多了,才给家里说。他问我学费生活费怎么办?我说学费免了,生活费我有工作一年的积蓄,暂时扛一下,到了那边再说,我只要家里帮我想办法出具一份经济担保证明。我爸说他可以给我凑足三年生活费,再多就没有。我那时特别惊讶,以为他会对我说,踏踏实实工作,别的不准想。”
“我爸还说了一句话,心如果在远方,那就去远方。”
陈池靠在床头,默默地咀嚼着这句话。
当日,他妈妈很焦虑,她就如以前一样,第一反应觉得该支持儿子,但又怕他出去吃苦,所以左右不定,一会儿劝他收收心,继续上班,一会儿张罗着翻家里存折。
他爸爸则非常严肃,却出乎意料地开明:“阿莲,孩子不用拘家里。陈池,你的想法你自己规划好,家里帮不到你的地方,你要自己妥善安排。你如果有这份决心,认为自己有能力一个人去闯荡,那就去做吧。”
陈池出外的这几年,他向家里报平安,次次会说一切都好,什么事都自己扛了,其实,陈松平何尝不是这样,汪彩莲半夜急病,他叫了救护车,护送老妻去医院,和陈池通电话时却半字不提。
“霜霜,我爸爸是个有些古板,但……很正的人。”陈池摸着许霜降的脑门,低声说道。
“他不像我,我如果对一个人好,我会明明白白让人看见,让人知道,他只按他自己的方式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