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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V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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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二十五章

    自圣人赐下了将军府,连带着还赐下一众奴仆,这都过去几个月了,管事的就没见过主子的面儿。

    吴忠来了好几次,管事的跟前跟后,打听主子的年纪喜好。长安城中关于怀化大将军的传说不知道有多少个版本,还有更离奇的是,自从夏景行成名之后,也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竟然连他小时候的事情都被翻了出来。

    说是侯府里看过他的老仆传出去的,什么三岁能文,五岁能武,冬天三九夏练酷暑,从小就是个当将军的好苗子……甚至连王氏生子之时梦见个甚都传的有鼻子有眼的。

    管事的原是官奴出身,原来识得些字,又担心新主家不好侍候,就派了府里的奴仆往街面上去,将关于怀化大将军的所有传说都打听些回来,听着小厮们绘声绘色的讲,到了最后脸都黑了。

    ——有好几个故事细一听说的简直不是同一个人,都是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

    从来街头巷尾的小道消息都是真真假假,半真半假,或捕风捉影都有,总要有心才能分辨出来内中隐藏的真相。

    自吴忠来传过大将军的话,说是将军夫人年后会带着哥儿姐儿到长安来,管事的就打起精神,盯着府里奴仆们精心打扫房舍,等着主子进门。

    管事的这里还没打听清楚大将军为人,就又多添了个夫人。大将军好歹是长安城里长大的,外间传的十停里总有一停是真实情况,也还有地方去打听。可将军夫人……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将军的前未婚妻倒是街面上打听了来,可那不是早跟大将军退婚了嘛。现任的将军夫人既不是长安城出生的人,又从不曾在长安城露出过,当真是无从打听。

    管事的只能吩咐下面的人手脚勤快些,都打起精神来将房舍精心打扫,只盼着将军夫人进门的时候,能留个好印象。

    大将军自府邸赐下来,就忙的未曾踏进家门,往后将军府肯定是将军夫人说了算,女主子要回来,往后可是要在夫人手底下讨生活的。

    这日中午,将军府的门环被叩响,小厮打开侧门探头出来瞧,但见府门口站着一队人马,当先一男一女,男的英武俊朗,女的容色倾绝,身边还跟着个眉目如画的小郎君,身后拉着几大车的东西,还跟着军中护卫,当先领路的喊了一嗓子:“还愣着做什么?将军与夫人回府了,还不快开正门?”

    小厮一个激灵,忙跪倒磕头:“小的刘全,见过将军跟夫人!”

    亲卫见这小子跟听不懂人话似的,让他开门他趴在地上磕头。他是战场上磨出来的急性子,几步绕开这小子,自行进去开了正门,夏景行牵着夏芍药的手,小平安跟在父母身后,丫环抱着绮姐儿,迈进了新家的大门。

    齐帝赐的这座府邸,乃是个五进的大宅子,这在长安城中也算得一份隆恩。

    管事的听得前面来报,主子进府了,立刻慌慌张张通传各处下仆,往前院正厅前面聚集。

    夏景行夫妇俩携手进入正堂,身边跟着的丫环们便拿着幽州带来的小茶炉茶具往厅侧的茶房过去,准备煮茶。才捅开了封住的火,便有两个穿着绿色褙子的丫环匆匆赶了来,陪笑道:“姐姐们一路辛苦了,这些事情就让我们来做吧。姐姐们若是怕我们做不好,就在旁边教教我们,也好让我们熟悉熟悉主子们的口味。”

    “真是好甜的嘴儿!”榴花笑笑,往旁边一站看着她们做事。

    不多时,府里的人都集齐了,管事的亲自往正厅里去请安,请了夏景行与夏芍药见见府里的奴才们。

    这等琐事,向来是夏芍药管着的,夏景行几时管过这些。况且他营里还有许多事情,原还想着抽出时间来与媳妇儿好好说会子话,就要往营里去了,但家里这一摊子都堵到了门口,他索性将亲卫留下两个,出来看到护送着夏芍药回京的这帮儿郎们,各个眼巴巴瞧着他,顿时将他逗乐了。

    “你们几个跟着我回营里去,正好最近手底下缺人,既然来了就去干活,别想着偷懒。”

    这些人跟了他好几年,对他心悦诚服,不似京郊大营的人,就算是之前观察过一段时日,用起来还是带着几分顾虑的。听得不让他们回幽州,要跟着去京郊大营,顿时兴奋起来,七嘴八舌的议论:“……我就说护送完了夫人,说不定顺便能在头儿面前当当差的,你们还不信!”

    “就你有先见之明,行了吧?!”

    夏景行只给管事的交待了一句话:“府里一切事情都由夫人作主,以后都不必来回我。”对着老婆原本有几句甜言蜜语,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儿也说不出口,只能干巴巴挤出一句:“我晚上可能回不来,最近营里忙,娘子不必记挂着我,等过些日子我抽出空来,定然能回趟家的。”抱过绮姐儿在她面上狠狠亲了一口:“乖女儿,好好陪着你娘啊。”又摸摸小平安的脑袋,这才脚步匆匆带着一帮军士去了。

    他倒是想留在家里多陪陪老婆,夏芍药在长安城又没什么知已朋友,想想也觉得孤单,可是营里的事情正在紧要关头,明知道他在查帐,有问题的那些人肯定会做不住的,他若不在营里盯紧些,万一出了事儿可就不好了。

    夫妻这么些年,夏芍药都快习惯了这种聚少离多的日子,没他在身边的日子她也一样要过,挥挥手打发他走:“夫君莫担心,家里一切有我。你只管忙自己的事情就好,我这里也有许多事情要忙呢。”

    夫妻二人团聚了还没两个时辰,连个说悄悄话的功夫都没有,就又分开了。

    夏景行走了之后,夏芍药就坐在正厅里,一拨拨开始见将军府里的下人,哪些是管着厨房的,哪些是管着园中花木的,还有哪些是管着前院书房门房的,哪些是管着后院浆洗房马厩的,都一一认清楚了。

    夏芍药做事比较仔细,粗粗看过之后,先带着孩子们住进了正院,再吩咐管事的将府里的花名册子拿过来,将府里的人员梳理了一遍,从背景来历到姻亲关系,也好做到心里有数。

    管事的先见到夫人,见她说话和气,令人如沐春风,进门还不曾挑剔过一句,对府里各处都显然很满意的样子,还赞他细心周到,将府里打理的很好,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似乎将军夫人是个很容易相处的人。

    等落实到细处,她开始梳理府里的下人,这才心中一凛,知道这是遇上管家的好手了。有些新进门的当家夫人们只知道用人,却并不清楚下面仆人们之间盘根错节的关系。

    将军府的库房里,摆着的全是宫里的赏赐,还有当初夏芍药给夏景行装的许多东西,原本是让他拿来交际用的,只除了过年吴忠挑了几样给王家送了年礼,其余的东西都从燕王府拉回来,锁在库房里了。

    宫里的赏赐都是记录在册的,但经夏芍药之手装的东西,她也还有印象。来到长安城的第一天,夏芍药除了梳理家中下人,就往库房里去清点财物,虽然身边有丫环帮忙,也还是忙到了晚上。还要将自己从幽州带来的东西收拾入库,有不少都是她准备拿来或送礼,或自用的。

    孩子们新换了个地方,都兴奋的不行,往后面花园子里去玩了半日,晚饭上桌还兴奋不已,数说着后面花园里的假山花树,楼台亭榭,倒好似探险一般,发现了新的世界,总也能玩两天。

    小平安还道:“世子哥哥也在长安呢,娘亲几时带我去找世子哥哥玩?”

    夏芍药耐心纠正:“以前咱们在幽州,无人管束,也由着你胡乱叫。在长安城里可不能再叫世子哥哥了。燕王世子是皇孙,若是让人听到了可不妥当。”

    小平安虽然懂事,到底还是孩子,也许只是头一次认识到了身份有别,居然也要顾忌旁人的看法,再不似幽州无拘无束,顿时头一次露出个兴味索然的表情:“孩儿记住了!”如果长安城有诸多的规矩要守,那对于他来说,还真不如在幽州城来的快活。

    夏芍药却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何不妥,身份天注定,长安城里遍地权贵,龙子凤孙都不知道有多少,更何况听说京中言官们很是厉害,天天没事儿弹劾同僚。

    ——她目前尚不知道被齐帝发配到京郊大营的言官被自家丈夫折腾的有多惨。那些人如今提起他来,嗓子眼里就发紧,浑身的关节都隐隐作痛。

    纵如此,夏景行还不太满意言官们的训练进度,偶尔还要说两句:“几位大人也就是跑跑,练练筋骨,并未曾进行过实战搏击演练,比军中士兵可是要差上许多。也亏得几位大人不上战场……”不然也只有送命的本事了。

    几位言官以前从不曾细想过文官与武官的差距,总觉得武人好战,天性鲁莽粗俗,又没读过多少书,都是些脑袋里长草的家伙。等真正接触过夏景行,见过了他搏斗之时一招致命的迅捷狠辣,倒好似眼睛里都带着杀气,再见他提笔写字做画,工笔画比他们这些读书人强出百倍去,顿时生出深深的挫败感来。

    以前是听说过怀化大将军的工笔话是一绝,可传言归传言,未曾亲眼目睹总觉得有虚假的成份,真见了他本人提着一张笔随意的绘制出了京郊大营外面的山峦地势,逼真传神,真是百般滋味在心头。

    都说读书人十年寒窗苦读,可等这些人亲历过了军中将士们的日常,这才体会到了武人的苦。

    特别是听说了营中竟然还有吃空饷的事情发生,他们恨不得捋起袖子上金殿去参徐克诚一本。

    夏景行现在可不准备放这此人回去,既然他们在营中已经与将士们同甘共苦了这些日子,想来到时候在金殿上喷起徐克诚来,才会更卖力。

    好歹有些同仇敌忾的感情在里面。

    连着五日,夏景行都未曾回过家。夏芍药花了三天时间将家里打理清楚,又重新分配了府里下人的职位,将这些处理的井井有条之后,她才往燕王府递了张帖子。

    整个长安城,如今她认识的也就只有燕王妃一个人了。

    燕王妃接到夏芍药的帖子,倒是一喜:“夏夫人竟然来长安了,这下倒也有个人解闷了。”她日常深居简出,除了进宫请安,连娘家都少走动,京中皇子本就引人瞩目,特别是燕王得了圣宠,就更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暗中盯着燕王府了。

    燕王妃谨言慎行惯了,可是夏景行打小就是燕王的伴读,成年之后又是他的左膀右臂,就算是齐帝也知道他们之间的情份,倒不必再装陌生拉开距离。

    燕王还未从洛阳回来,府里只燕王妃带着世子与玉瑶小郡主过活,至于侧妃姬妾们,未曾生育过的在她面前都不敢居功,燕王除了对燕王妃敬重之外,又不曾宠哪个,燕王府后院倒也算平静。

    隔得两日,夏芍药就携一双儿女前往燕王府拜访。

    燕王妃见到她,总算是露出些真心的笑容:“他听说平安要来长安,都不知道在我面前念叨了多少回了,让丫环带平安去前面书房里找烨儿玩。”

    平安欢呼一声,谢过了燕王妃,就欢欢喜喜跟着丫环往前院去了,倒逗的燕王妃笑出声来。

    萧烨与他那些堂兄弟们都不大合得来,他在幽州城里无拘束惯了,又不喜欢恭维人,在燕王妃面前还嫌弃那些堂兄弟们:“好好的男儿,说话油嘴滑舌,倒好像舌头上抹了蜜一般,夸起人来便宜话一箩筐,都快让人听吐了。”

    燕王妃自知儿子有棱角,也怕他锋芒太露不合群,倒让那些堂兄弟们记恨,每每苦劝:“你很不必跟他们交心,只需大面儿上应付过去就得了,他们油嘴滑舌,你也学着多说两句好话不就完了。”

    萧烨见燕王妃并不能认识到油嘴滑舌对他心理上深深的伤害,某一日清早起来清安,才进了门便笑嘻嘻凑过去,仰脸去瞧燕王妃,还露出惊艳的神情:“母妃今儿打扮的真是漂亮,儿子还从来没见过母妃这么漂亮过。母妃这是要出门吗?儿子担心外面那等粗人们冲撞了母妃,恐怕坐在学堂里连书都读不下去,不如儿子请一日假,护送母妃?”

    燕王妃诧异的摸摸鬓角,想着自己头上戴的还是昨日那套首饰,身上衣裙也是家常的裙子,这小子一大早来说这些话,难道吃错药了?或者睡懵头了还没完全醒过来?

    萧烨亲自扶了她往桌边走了过去,等丫环们将早点一一摆到桌上,他还替燕王妃将燕窝粥盛了一碗,亲自端到了她面前,这是长这么大都没有过的事情。

    “母妃要多喝点燕窝粥,定能永远年轻美貌……”一长串赞美就跟不要钱似的从他嘴里冒出来了。

    燕王妃忽然之间毫无胃口了。

    这种场景她似乎有些熟悉,细想想可不就是平日自己往皇后宫里去请安,有时候碰见太子那些儿子们,都是这么围在皇后面前献殷勤的嘛。

    “烨儿你——”

    萧烨摆出个灿烂的笑容,还贴心的往燕王妃面前的小碟子里挟了个水晶虾饺,“这是母妃最喜欢的虾饺,母妃整日为了父王跟我们兄妹操劳,一定要多吃点。”

    比起眼前这个满脸殷勤的儿子,燕王妃觉得,她还是比较喜欢往日话并不多的小子。

    亲生的母子都摆出殷勤讨好的样子,这顿饭真要吃下去,恐怕得压在她胃里好几天,都消化不了的。

    “好了,母妃知道你跟堂兄弟们在一处有多不舒服了,你再这样,母妃都快吃不下饭了。”

    萧烨这才垮下肩膀,长出了一口气:“母妃也觉得特别不舒服是吧?儿子真是不太明白宫里人的相处之道。明明是亲祖父亲祖母,堂兄弟们就能做出这副模样。我倒是更喜欢小平安跟他祖父的相处,那才是亲人应有的相处之道。”又叹息一声:“母亲,我想回幽州了。”

    如今幽州故人来访,燕王妃母子倒是真的开心不少。

    当日燕王妃还留了夏芍药在王府里吃饭,席间谈了不少长安的事情。听说她回来之后,前后统共跟夏景行还没说上几句话,他就往营里去了。便笑道:“你是不知道,大将军如今可是十分的忙,以营为家,陛下都夸过他好几回了。王爷回来的时候,还跟我讲过好几次。年前朝上有人为难他,有言官捕风捉影听了些传言就在朝堂是弹劾他,陛下一道旨意下去,就将这些言官给发配到了营里去,让他们好好跟着将士们同甘共苦一回。王爷提起这事儿,都笑的不行。听说宫里除夕夜宴,这几位去营里体察军营生活的言官们都很是老实,对大将军很是客气呢。”

    夏景行从来是报喜不报忧的性子,他回长安之后接管京郊大营,被人刁难之事,从来不曾在家信中写过。夏芍药倒是头一回听说,不由捧腹:“我倒从不知道,夫君还有这等本事,能令这些大人们闭嘴。”

    从来好耍弄舌头的人仗着三寸不烂之舌,不知道搅弄出多少事故出来,无风也能掀起三尺浪,更何况他在长安接掌军权,原本就令人侧目。

    朝中之事,夏芍药此前也略有耳闻,听说现如今的这位皇帝陛下一直铁腕,在位多少年,长安城中无论禁中还是巡防营,还是京郊大营的军权,都一直牢牢握在自己手里。

    夏景行的新职位固然是炙手可热,令人羡慕,可同时也是被齐帝放在火上烘烤,稍有不慎恐怕就会被那些虎视眈眈盯着军权的太子以及诸皇子还有文武重臣给想法子撕成了碎片。

    想到他的处境,夏芍药心中忽觉心疼。

    燕王妃有心提点她,想到她在长安城中两眼一摸黑,而夏景行压根忙的没空细细讲这些给她听,便当做闲谈一般,将长安城这半年来大小事情都讲了一遍。

    听起来毫无关联的事情,但不定什么时候就给联系到了一处。

    丫环们早带了玉瑶小郡主与绮姐儿去东次间玩,那里有个大炕,搬了玉瑶小郡主的小玩意儿来,摆了半炕,由得俩个小姑娘玩,她们在旁边陪着。

    “……王爷去洛阳查案子,恐怕再过些日子也就回来了。说起来洛阳的何渭倒是颇有胆气的一个人,他敲响了登闻鼓,往陛下面前状告原洛阳知府。原洛阳知府在来京之前还往东宫送过上百匹马,这下恐怕太子殿下都脱不了干系。才过完了年,太子就闭门不出,在东宫读书。”

    东宫对外的说词是闭门读书,事实上却是被齐帝一道口谕给禁了足。

    崔连浩之事,太子明知纸包不住火了,还要想法子将自己接了臣下的赃物之事抹去,却又死活不肯往齐帝面前去认错。齐帝恨他敢做不敢当,一次又一次的失察,气怒之下就将东宫禁了足。

    只是去岁太子才监国理事,齐帝身体好些了就将太子禁足,传出去未免令臣子们心中浮想联翩,所以才对外谎称闭门苦读。

    “噫——”夏芍药大为惊奇:“原来何家的马还真是崔大人下的手啊。这位大人惯会做这种趁火打劫的事情,倒也不是他头一次出手了。只是何家比较倒霉罢了。”对太子在东宫闭门不出这事儿充满了好奇,又听得燕王妃提起这是皇帝陛下的意思,她顿时了然,心里暗乐。

    看来崔家这次要倒大霉了,若不是不方便,她倒是很想去牢房里瞧瞧崔大人的狼狈样子。

    燕王妃也知道夏芍药政治斗争的经验绝少,但胜在多年在商场上历练,察颜观色的本领了得,稍加提点就能自己应对,倒也不担心她会出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