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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马不如骑驴
偏僻的山路上,一匹老马拉着车正在缓缓行着。车上有一对母女,还装着几罐没开封的桂花酒。
因为村子实在太偏僻,而且距离最近的庐江城有几十里之远,所以她们经常早早的赶到官道旁将酒卖给过路的人。
老马走的很慢,即使车上只驮了瘦骨嶙峋的母女俩和几罐算不上重的桂花酒。
小月儿很喜欢这匹老马,它是小月儿的爹爹唯一留给母女俩的东西。
小月儿的爹爹姓马,别人也叫他老马。
老马是怎么死的呢?村子里的人都缄口不言,因为老马的死和江湖恩怨有关。
老马只是个本本分分的庄稼汉子,一辈子都住在村子里,他怎么会和江湖恩怨有关呢?
他没有牵扯江湖恩怨,但他因江湖恩怨而死。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江湖开始牵扯进普通人了,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些所谓的江湖侠士变得丝毫不在乎平常百姓的命,越来越多的寻常百姓无辜惨死。
侠义,名誉,规矩,想要在现在的江湖上活着,你不该信奉这些。
江湖已经变了,变了很久了。
小月儿还有些睁不开眼睛,因为时辰实在是太早了。为了早点将酒卖掉回家干活,她们不得不起这么早。
孤儿寡母的日子很艰难,更何况是在如今的这个世道。
小月儿的母亲正在打盹儿,还好老马识途,它知道主人要去那里,所以不需要有人赶它。
老马走的平稳,妇人在车上睡的安稳。
小月儿没有和母亲一样趁着赶路的时候再眯上一会儿,她一心一意地数着老马的步子。
她专心的数着,却突然发现前面的路上正走着一头驴。
老驴走的很慢,甚至比老马还要慢,所以老马赶上了老驴。
小月儿看着老驴不禁惊讶的长大了嘴巴。
老驴自然是没有什么好惊讶的,可是老驴驮着的人就有些奇怪了。
小月儿从来没见过倒着骑驴的人。
骑在驴背上的是一个青年,他也在打着盹,青年低垂的脑袋跟着老驴的步子一晃一晃的,小月儿看着看着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数了多少步了。
老驴背上挂着的袋子里插了一把长剑。
青年是江湖中人。
小月儿不喜欢和江湖有关的人,但她对眼前这个倒骑驴的青年很感兴趣,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青年的身上。
就在老马赶上老驴,青年和小月儿并列时,正在打盹的青年忽然偏过头冲着小月儿瞪大了眼睛。
小月儿被吓得一哆嗦,差点没叫出声来。
青年玩味的看着小月儿,嘴角露出一抹得逞的笑。
他早就知道小月儿在看自己,他是故意的。
小月儿也知道他是在故意吓唬自己,但她没怕,反而冲着青年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青年看着小月儿那张粉雕玉琢的脸越看越是喜欢,于是他从脖子上取下一块玉佩丢给了小月儿。
玉佩的成色很差,而且还是残缺的。这块玉佩估计值不了两个铜板,你就算把它丢在地上不少人都会懒得为它弯腰。
小月儿把玉佩拿在手中反复把玩,尽管这是一个陌生人刚刚送给她的东西,但她已经爱不释手了。
青年见小月儿对自己送她的玉佩很是喜欢,他开心的笑了,小月儿见青年笑了,她便也笑了。
两个本不该有任何瓜葛的人就这么相遇了,这种相遇是何其美丽,他们甚至不需要说话,最简单真挚的感情本就不需要用言语表达。
老马终于超过老驴了,青年也继续闭上眼睛打盹。
今天,让小月儿不住回头的不是自家破旧的屋子,而是一个倒着骑驴的青年。
青年叫余牧,余笙的余,牧归荑的牧。
他是余笙和牧归荑的儿子。
余牧的真名其实叫余不怨,他一直都叫余不怨,直到八岁那年被余笙找到。
因为他的父亲余笙叫他余不怨,所以他自己改名叫余牧。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和自己的父亲对着干,余牧当然有他自己的理由。
余牧的命不好,他刚出生就被抛弃了。好在一对夫妇收养了他,可是好景不长,六岁那年,余牧亲眼看着自己的养父母被被一群宗派弟子残忍杀害。
他在街头流浪了两年,一个六岁的孩子能在这世上独自活着,这实在算得上是奇迹。
后来他的父亲余笙找到了他,将他带到一座孤岛之上生活。
余牧原本期盼父亲会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以及迟来的父爱,但他只等来一句“是我抛弃你的”。
这句话让父子二人成为了最不像父子的父子,从那以后,余牧一直在做一件事,反抗自己的父亲。
余笙没有教余牧处世之道,小小年纪就能独自生存的余牧自然早熟,所以他只教了余牧一件事。
用剑。
这是余笙唯一有信心能教好余牧的事,这也是余牧唯一会选择听余笙话的事。
当然,余牧学剑是为了有能力反抗自己的父亲。
一年前,余牧击败了余笙,从父亲手上拿过了那把剑,他离开了那座岛,独自一人踏上了江湖。
老驴背上的余牧随着老驴的步子一下一下耷拉着脑袋,他好像睡得很香。
不知过了多久,余牧突然抬起头耸了耸鼻子,他闻到了什么。
桂花酒的香气!
余牧睁开双眼,在前面岔路口卖桂花酒的,正是小月儿母女。
余牧拍了拍老驴的脖颈,老驴甩了甩头停了下来。
“老板娘,酒怎么卖?”他翻身下驴。
小月儿的母亲道:“一文钱一碗,一贯钱一罐。”
余牧排出一文钱道:“先来一碗尝尝。”
妇人接过铜板小心地塞到怀里,倒了满满一碗桂花酒给余牧。
余牧双手接过酒碗,他先是伸着鼻子嗅了几下酒的香气,然后再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好酒。好酒!”余牧闭着眼睛大声称赞着,他还沉醉在酒液的芳香中回味,好像他刚才喝下的是什么琼浆玉液一般。
余牧笑着道:“老板娘,这么好的酒一碗只卖一文钱,你可是亏大了。”
妇人见余牧如此夸赞也是有些不好意思,她道:“公子说笑了,这酒算不上是好酒,酿酒的水是从水井里打的,桂花也只不过是从家门前的树上采的。哪里是什么好酒。”
余牧却道:“是好酒,至少是我喝到过最好的酒。”
很少有人能禁得起别人的夸赞,尤其是女人。
老板娘笑笑,她又倒了一碗酒给余牧道:“这碗酒算是我送的了。”
余牧也不客气,他接过酒碗道:“多谢老板娘了。”
没有像第一碗一样一饮而尽,余牧一口一口地细细品着碗里的桂花酒。
“公子。”
余牧摆摆手道:“哎,老板娘可莫要再如此叫我了,像我这种浪迹天涯的人,哪担得起‘公子’这两个字。我姓余,叫我小余就行。”
妇人道:“小余兄弟,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余牧摇头道:“不知道。”他指了指老驴,“得看它要带我去哪儿了。”
妇人道:“你该有二十岁了吧。”
余牧点头:“是,有了。”
“还没成家?”
“还没。”
妇人道:“现在世道那么乱,你应该置办间房子,娶个老婆才是。老在江湖上跑,太危险了。”
平常妇人遇到这些随身携带刀剑的人早就退避三舍了,只是余牧看上去比那些江湖中人要温和亲近的多,妇人这才和他多聊了两句。
余牧道:“只是现在世道那么乱,就算我置了屋子,取了妻子,恐怕日子还是过不安稳。等到江湖变了,世道太平了,那时候才有安稳日子过。”
妇人听了余牧的话不禁想起了自己故去的丈夫,她眼眉低垂,不再接话,只是用手轻轻抚摸着自己女儿的脑袋。
“再给我打一壶酒吧,这么好的酒,我得带一些在路上喝。”余牧从老驴背上的口袋里取出一个葫芦递给妇人道。
妇人接过酒葫芦,用手拭去眼中噙着的泪水,应道:“好。”
趁着妇人专心打酒,余牧这才看向小月儿。
“叫什么名字啊?”余牧捏了捏她可爱的小脸。
“我叫小月儿。”小月儿仰头答道。
余牧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小月儿低头一看,原来挂在自己脖子上的红绳已经露出了大半,她赶忙掩了掩。
他冲小月儿眨了眨眼,小月儿也冲他眨了眨眼。
两人相视一笑。
妇人这时也灌好了酒,余牧接过葫芦的同时塞给了妇人一两银子。
妇人一看赶忙想还回去,只是余牧早已上了驴背。
“公子,要不了这么多钱。”妇人起身。
余牧笑道:“你都叫我公子了,公子总该大方些的。”
说完他便骑着老驴沿着官道去了。
沿着官道再走几十里便是庐江城,本来也就两个时辰的路程,余牧骑着老驴却从天亮走到了天黑。
余牧在城里随便找了间旅店,他随手丢出一锭银子,店老板便谄媚地涌了上来。
“一间上房,喂好我的驴。”
然后他什么都没管就随着伙计上了楼,一头扎进了房间的床。
老驴的背上还担着他的包裹,包裹中还插着他的剑。
他好像不似别的剑客,视自己的剑为第二条命,或许这是因为在他看来那不是属于他的剑。
等余牧醒来时已快是正午时分,自从离开那座岛后,早起的习惯便被他抛弃了。
余牧仔细地洗了把脸,他从不在乎自己的穿着,但他每次总是把脸洗得很干净。脸干净,人看上去便精神一些。
他慢悠悠的踱步下楼,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余牧招呼道:“上两笼包子,灌汤包。”
小二走上来道:“客官,这个时辰店里已经没有包子了。”
余牧掏出一两银子放在桌上道:“要热的。”
小二的脸上立马挂上了笑容,他收下银子,麻溜儿地向店外跑去。
无论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用一两银子买两笼包子,你一定能买到。
多难的事,只要有了钱,总会变得简单些。
不一会儿,小二便端着两笼热气腾腾的灌汤包跑了回来。
“客官,您慢用。”小二脸上的笑容比走时更胜,包子带回来了,银子也就真正的归他了。
余牧刚夹起一只包子,街上便传来了阵阵人声,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好不热闹。
“哎,小二,外面什么事这么热闹。”余牧叫住小二问道。
小二道:“您还不知道吧,庐江剑仙的弟子们昨夜和魔教的余孽大战了一夜,得胜而归,消息今儿个一早儿就传到庐江城了。”
“庐江剑仙?”余牧并未听说过这个名号。
小二一看余牧有些诧异,顿时便来了讲解的兴致,只听他道:“客官,一看您就是才来到庐江境内,没听说过庐江剑仙的威名。在庐江城,提起庐江剑仙宗在弘,那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不仅剑术超凡,更是寒雁门在庐江的堂主,是我们庐江城响当当的风云人物。”
“宗在弘。”
余牧心中默念这个名字,他记起来这个人是谁了。
“庐江剑仙?呵。”余牧忍不住嗤笑一声。
这边小二越讲越激动:“您不知道,七年前,庐江剑仙就是在。。。”
余牧抬手打断小二的话道:“好了,不用说了,你下去吧。”
小二顿时蔫儿了下来,他本以为要是自己讲的生动传神一些,这位出手大方的爷会再给自己几个赏钱的。
这时,喧闹的源头正好来到了窗边。
街上的人分成左右两边,夹道迎接着血战归来的正道豪侠们。
余牧也瞥了一眼,但就是这一眼,让他把本来已经递到嘴边的包子又放了下来。
七八个装束一致的弟子正享受着人群的欢呼,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提着三五个血淋淋的人头,这是他们斩杀魔教恶人的证据,也是吸引百姓目光的法宝。
有的人被这血腥的一幕吓到了,更多的人压抑不住自己心中对名门正派的仰慕之情,为之呐喊呼号。
踏上江湖两年,余牧已经知道了不少江湖往事。魔教已经覆灭了近四十年,什么样的魔教余孽能如跗骨之蛆一般,在四十年后还是挥之不去?
基于自身对于名门弟子的仇视,余牧仔细观察起了他们,他总觉得事情不像是看上去那样简单。
余牧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他们都不过是二十上下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如此年纪的弟子面对数倍于自己的魔教中人,不说伤亡,竟然毫发未损!
难道他们个个都是绝世天才?如果不是如此,莫说是魔教余孽,就算是稍微会些拳脚功夫的几十个山贼草莽都会让他们无法全身而退。
恐怕只有他们衣服上的血渍才能说明这场战斗的惨烈,不过在余牧看来,这更像是砍头不熟练才导致血液溅射到衣物上的。
余牧琢磨着他们的表情。
没有血战后的紧张慌乱,没有死里逃生的惊魂未定,他们的脸上满是轻松,好似自己只是从郊外打猎归来。
虽然余牧知道这其中疑点重重,但他也无可奈何。他总不能直接冲到街上拽住其中一个人的衣领逼他交代出这几十颗人头的来历。
就在一名弟子经过余牧所在的窗前时,余牧从血腥味中嗅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
桂花酒的香气!
他又拿起腰间的酒壶闻了闻,壶塞塞得很紧,酒香并不是从酒壶中散发出来的。
再度望向街上的那群弟子,余牧只觉得脊背发凉。
“小二,小二!把我的驴牵过来!”他呼喝道。
庐江城最好的宅子,不用说,它肯定属于庐江剑仙宗在弘。
宗府内,刚刚‘游行’完的众人正等待着宗在弘的吩咐。
宗在弘道:“你们先下去吧,洗个澡,换身衣服,去去血腥气。”
“是!师父。”众人领命退下。
“白颠,你留一下。”
“是。”
宗在弘把了把自己的胡须道:“白颠,这件事你带师弟们做的不错。”
白颠恭敬道:“还是师父教导有方。”
宗在弘笑道:“我教你们的可不只杀一些武功都没有的平常百姓。”
白颠赶忙低头称是。
宗在弘问道:“这件事近期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白颠道:“是,我们挑的那个村子很是偏僻,就算以后被发现了,我们也可顺势推到魔教余孽身上。”
宗在弘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嗯,我这几个弟子里面,只有你最有灵性,所以很多事师父都放心交给你去做。”
“多谢师父抬爱。”白颠一揖到底。
宗在弘突然叹了口气道:“徒儿啊,你要知道这不是师父自己的意思,师父也不想做这种事情,但你也清楚,最近铁掌门在庐江这边的动静是越来越大,又是剿灭山贼,又是护镖成功,他们无时无刻不想踩在我的头上,踩在我寒雁门的头上。师父是一刻也不敢放松啊。”
白颠道:“弟子明白,非常之时需要行非常手段,只要师父需要,弟子愿意随时替师父分忧。”
宗在弘道:“好,这次你也辛苦了,你的功劳,师父都记着呢,下去好好休息吧。”
“是。”白颠恭敬行礼,然后转身离开了大堂。
白颠走后,宗在弘不停的念叨着他说过的那句话。
“非常之时,非常之时啊。”
不到太阳落山,余牧便骑着老驴赶回了买桂花酒的岔路口。
“嗯昂,嗯昂。”
老驴不满地叫了两声,它大口的喘着粗气,让一头这样的老驴跑的似马一样快,着实有些为难它了。
余牧拍了拍老驴的背,安抚了一下它。
岔路口前早已人去楼空,不见小月儿和卖酒的妇人。估摸着时辰该是炊烟袅袅的时候了,也许她们已经回家做饭去了,余牧如此安慰着自己。
“老伙计,你在这等着我,我去去就回。”余牧嘱咐道。
“嗯昂。”
老驴似通人性,听见余牧的话也回应了一声。
余牧取了剑,施展开轻功,直往小路通着的山村而去。
如果自己的假想时错的怎么办?
也许桂花酒的香气只是巧合?
果真如此的话,自己的拜访是否稍显怪异?
若是如此,自己便顺便讨碗酒喝,万一她们刚刚做好饭菜,那,要是能再吃顿斋饭更是不错。
余牧边赶路边想着,他总是开朗的,人开朗一些总是好的。
来到山村前,余牧特意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他不似骑着老驴赶路时那般紧张了。
山村很小很偏,整个村子只不过有二十来户人家。
余牧环顾着每一户人家的屋子,一阵寒风吹过,他的手不自觉的握紧了剑,心跳也快了起来。
现在正是要吃晚饭的时候,可是村子里家家户户门窗紧闭,鸦雀无声,一天中本该是最热闹的时候此时却是死寂一片。唯一能让余牧稍显宽慰的是他并没有闻到什么血腥味。
余牧挑了一户人家敲了敲门。
没有人应答。
他又加重力道敲了敲。
门自己开了。
“有人吗?”余牧探着头推门进去。
有人。
死人!
余牧刚踏入屋子便发现了自己脚边的尸体。
一具男尸,头颅已经被割去了,血流了一地,只是因为时间过去太久,所以早已干涸。
这是余牧没有闻到血腥味的原因。
他转头,靠窗的土炕上躺着一个死去的女人,土炕已经被血液染成了红黑色。
女人的遭遇好一些,至少她的头颅还留在了自己的身体上。
余牧攥紧了拳头,他的指甲嵌进了掌心。
他不是害怕,而是愤怒。
其余的人家情况和第一家一样,没有一个活口,男人全部被割去头颅。
余牧来到了最后一户人家的屋前,这间屋子的门前种着两棵桂花树。
余牧有些不敢进去了,因为他知道自己的那碗酒恐怕是讨不到了。
他还是推开了门。
卖酒的女人靠坐在正对着门的凳子上,她好像是在等待着余牧的到来。
女人的身上没有伤口,但她还是死了。
她的头怪异地弯曲着,脖子被人残暴的扭断。
她是死去的人里面唯一没有流血的,她不像是慌乱中被人一剑刺死,倒更像是勇敢地冲上去搏斗了一番。她的拳头是紧握着的,在她死前,她准备用这双只干过农活的手来奋起抗争。
为何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会在遭受屠杀的时候如此勇敢。
除非她觉得有东西比她自己的命更加重要。
她的女儿!
余牧仔细看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他没有发现小月儿的身影。
也许妇人看似徒劳的挣扎真的救了小月儿,让她能在这场屠杀中幸存下来。
余牧刚要呼喊小女孩的名字时却发现自己漏了一个地方。
墙角的柜子。
他走向柜子,走的很慢。
柜子的门是虚掩的。
余牧轻轻地打开了柜子。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满是惊恐的大眼睛。
小月儿张着嘴,身体紧贴在柜壁上。她柔嫩的胸脯敞开着,本该在胸前挂着的那块玉早已不翼而飞,她的脖颈上有一个很大的伤口,她的喉咙被一剑切开。
她勇敢的娘亲没能救她。
呆立在柜子前的余牧好像一下子被拉回了六岁的时候。六岁的他也这样躲在柜子里,他从柜缝中亲眼目睹自己的养父母被杀。他活了下来,小月儿却没那么好运。
这就是他们口中的魔教余孽?这就是所谓的伸张正义?这就是如今的名门正派。
仅仅是为了那一点虚名他们就敢屠杀无辜百姓,然后把百姓的头颅当做战利品来炫耀。
让人欣慰的是他们还知道挑一个偏僻的村子下手,他们还知道关紧门窗来掩盖这一切,他们还知道这件事是不齿的,是畜生都干不出来的。
余牧冲出屋子,死寂的村落中只能听见他的呼吸声。
他看向庐江城的方向,眼神里出离愤怒。无辜百姓被悄无声息的屠杀,名门弟子就应该死在大庭广众之下!
余牧要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宗府的大堂内人声鼎沸。
宗在弘正在摆宴庆贺,山珍海味,美酒佳肴堆满了桌子,旁边围坐的弟子下属们更是吹嘘着他曾经的英武事迹。
讲到高潮之时,在座的宾客无不叫好,宗在弘也乐的哈哈大笑。
对于弟子和客人们的敬酒他通通来者不拒,颇有一股江湖人杰的豪迈。
他高兴啊。
听着别人吹嘘自己教出来弟子如此年纪便斩杀了几十名魔教人士,他岂能不高兴。
“堂主,堂主。”管家来到宗在弘身边。
宗在弘招呼了两下客人,然后转头问道:“怎么了?”
管家道:“有人要见您。”
宗在弘道:“谁?”
管家道:“不太清楚。”
宗在弘眉头一皱道:“不太清楚?我在宴请宾客,什么无名小辈都能来打扰我吗?把他轰出去。”
管家没有退下,他又道:“那个人说您只要看了这个东西一眼,就绝对会见他。”
宗在弘道:“什么东西?”
管家身后跟着的随从赶忙快步上前,递过来一个黑色长条包裹。
宗在弘用手指揭开了包裹的一角。
包裹里是一把剑。
宗在弘才刚看到剑鞘上的雕刻便大惊失色,差点没握稳手中的酒杯。
坐在宗在弘身边的白颠看到自己师父神色大变赶忙问道:“怎么了?师父。”
宗在弘故作轻松道:“没事。你待会随我来一下。”
他又向管家吩咐道:“去叫那个人在偏厅等我,不,请他到偏厅等我。”
酒桌上的众人还在推杯换盏,宗在弘站起身道:“诸位,我有些急事要去处理,请诸位容我暂时告退一下。”
“哎~说好了今天一醉方休,庐江剑仙怎么能临阵脱逃呢?”
“是啊,宗堂主,今天说什么你也不能第一个下桌吧。”
见众人不依不饶,宗在弘笑着应道:“我去去就来,去去就来。”
“宗堂主一诺千金,可一定得来啊。”
宗在弘笑着道:“一定,一定。”
应付完众人,宗在弘带着白颠来到了偏厅。
到了门口,宗在弘从随从手里拿过包裹,亲自双手捧着进了偏厅。
偏厅里,余牧已经等待多时了。
见宗在弘进来,余牧道:“宗堂主很忙啊。”
宗在弘刚想解释,余牧接着道:“我看府上很是热闹啊,是有红事,还是白事?不会是白事吧?”
余牧奇怪的问话让宗在弘有些不知所措,他答道:“在下只是约了几位好友在府中一聚。”
余牧点头:“聚,是值得聚一聚。”
宗在弘双手将剑奉上道:“不知令尊大人最近可好,您到我府上是,是有何贵干?”
余牧持剑起身道:“宗在弘,你不用担心,他在岛上呆着呢,没回来。至于我来找你。哼,听说你有个外号叫庐江剑仙?”
宗在弘道:“那都是江湖上的朋友给的虚名,虚名。”
余牧倒是不听这些,他冷冷道:“我倒想和庐江剑仙好好讨教几招,明日午时,城外牛角坡,你可一定得来。”
言罢,余牧也不等宗在弘回话便径直向外走去。
这边宗在弘对余牧突然发来的挑战还没回过神来,白颠更是从未见过自己的师父这般姿态,也是愣在了原地。
即将走出大门时,余牧又停了下来。
“别忘了带上你的徒弟们,我想他们应该很乐意见识见识自己师父的剑法。”
宗在弘瘫倒在椅子上,额头满是虚汗。
“白颠,白颠!”
呆立着的白颠这才如梦方醒般应道:“师父,弟子在。”
宗在弘道:“你是不是从未见过师父对人如此低三下四。”
白颠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他只好一咬牙道:“是。”
宗在弘道:“就算是四大公子其中一位到此我也不必这般毕恭毕敬。”
白颠道:“弟子明白。”
宗在弘道:“我怕的不是他,是他父亲,是那柄剑真正的主人。那把剑,是青莲剑。”
白颠恍然大悟道:“他父亲是,是余笙。”
提到这个名字时,白颠的声音不自觉的低了下来。
宗在弘点头道:“是,是余笙,你知道余笙吗?”
白颠道:“余笙当年在兴云庄。。。”
宗在弘虽在问白颠,但他自己却说了起来。
“你也只是道听途说罢了,而我,当时就在兴云庄。二十年前,为了夺得剑仙传下的剑谱,各大门派齐聚兴云庄,我们抓了余牧的妻子为质,逼他交出剑谱。谁知他当场发难,竟是要独自力敌在场的所有高手。你要知道,当时各门派领头的最差都是长老级的人物,更多的是掌门亲至,随行的个个也都是门派的精英。”
说到这里,宗在弘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
“近两百号顶尖高手啊,居然被他屠鸡杀狗一般,一般,斩杀殆尽,只有寥寥数人逃出。”
宗在弘的语气仿佛像是他刚刚从那血雨腥风中的兴云庄逃出来一般。
他忽然站起来抓住白颠的手道:“只一剑!他一剑就杀了七个围攻他的掌门,其中就有我寒雁门的上一代掌门!那道青色的剑光,我至今都忘不了。”
说完他身形一晃,跌坐回椅子上。
“要不是这件事,方师兄他也不会赶鸭子上架一般匆忙的继任了掌门。后来,正是他带着各门派的人前去那座海外孤岛向余笙赔罪。因为得知他的妻子患了病,我们奉上了所有的灵丹妙药才好不容易算是了结了这桩仇怨。”
宗在弘的讲述骇人听闻,白颠这才知道余笙比传言中更加可怕。
两人就这么在偏厅沉默着。
白颠突然开口道:“那师父,明天牛角坡,您是去还是不去?”
宗在弘用手指敲着桌子道:“去还是不去。就是去,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要是他真得了他父亲的几分真传,恐怕我这一去就不是比试,而是送死了。”
白颠踌躇道:“弟子有句话,不知当讲还是不当讲。”
宗在弘道:“有话就说,你是师父最信任的弟子。”
白颠这才放心道:“师父您其实不用担心,以他的年纪,就算天赋卓绝,武功剑法也不可能及得上师父您的。他余笙有天纵之才,不可能儿子也是如此。明天您有两种选择,若是他真的实力强劲,能在您手上支撑不短的时间,您倒也可顺水推舟的让他赢下这场比试,甚至让他赢得漂亮些都行。以他的身份,真要论起来比起四大公子来说也差不了太多,就算是输了,您也不至于名声扫地。若是他实力不济,您也可以稍微多与他激斗一番,让他输也输的好看点。这样您即可保全名声,也能对余笙有个交代。不知师父意下如何。”
白颠说的倒也确实是最好的选择了。
宗在弘闭上眼睛道:“他的事我听说过一些,只是不知道别人是否是因为他父亲的原因才不敌于他的。他的实力我还是有些琢磨不透。至于去不去牛角坡,我再想想吧。”
宗在弘不断用手摩挲着额头,这件事足够让他头痛。
白颠请示道:“师父,宴会那边?”
宗在弘挥挥手道:“你就说我不胜酒力,已经醉倒了。你替我招待好他们吧。”
“是,师父。”
白颠退下。
一直到第二天的清晨,宗在弘仍然坐在偏厅的椅子上,他倚靠着桌子,用手撑着自己的头,双眼紧闭。看不出来他是在打盹还是思虑事情。
“师父!师父!”白颠快步踏入偏厅。
见到宗在弘似在闭目养神,他立马禁声打算出去。
宗在弘却叫住他:“怎么了?”
白颠禀报道:“今天一早,庐江城便传遍了您要在牛角坡与人决斗的消息,不少人已经前往牛角坡了,还有些人蹲在府邸门口,庐江城内的各门派也是遣人来询问。”
宗在弘却是很平静道:“以人言向我‘逼宫’?这种小伎俩我早就料到了。”
白颠试探地问道:“那师父你?”
宗在弘沉默了。
他还在犹豫,还在挣扎,他就这么犹豫了一夜。
他在思索着万一自己输了会失去什么东西,他不想输,极其不想,以至于他甚至有些害怕了。
他太久没经历过生死搏杀了,虽然他每天依旧练剑,虽然他觉得自己的实力更胜当年。
当你去做一件自己很久没有做过的事时,你的心里总是会有些没底。
白颠就这么候着,他也不敢催促宗在弘立马做出决定。
“带上人在府门口等我,待我沐浴更衣之后,前往牛角坡。”
宗在弘做出了他的决定。
木桶里的水是冷的,冰凉的水能让宗在弘已经有些松弛的身体再度紧绷起来,能消去他的疲惫,让他清醒而平静。
他修理了自己的胡子,扎起了自己的头发。他换上了一袭白衣,白衣是他出自名门正派的最好象征。
他紧握着自己的宝剑,步履坚定地踏出了府门。
他没有在意围观的人群,也没有想别的。
他感觉自己又年轻了,无畏的冲劲仿佛又回到了他的身体之中,他又变成当年那个看淡生死的宗在弘了。
牛角坡,因坡上两端凸起酷似牛角,故得名牛角坡。
牛角坡在庐江算不上什么有名的地方,也许只有常年生活在本地的人才知道它的所在。
可是今天不知有多少人聚集在牛角坡之上,因为庐江剑仙今日要在此与人决斗。
这个消息一经传出,连庐江周边不少地区的人都开始往牛角坡赶。他们不在乎庐江剑仙的对手是谁,他们只为一睹庐江剑仙出手的风采。
宗在弘提前半个时辰来到牛角坡的行为让围观的众人纷纷感到很诧异。
以宗在弘的身份,对手是谁能让他放低姿态提前来牛角坡等待?窃窃私语的声音在牛角坡蔓延开来,众人都在猜测宗在弘对手的身份。
宗在弘持剑独立于一端牛角之上,他双手环抱,白色袖袍随风而动,遥遥望去,自有一股宗师气度。
午时已至,但余牧的身影迟迟没有出现,宗在弘抬头看了一眼太阳,继续等在原地。
随行的弟子凑到白颠身边问道:“师兄,午时已到,怎么师父的对手还没有来?”
白颠斥道:“你多嘴什么?师父没有吩咐,你在这等着就是。”
被呵斥的弟子不敢还嘴,只好乖乖的站在一边。
白颠望向坡上泰然自若的宗在弘,他知道宗在弘虽然表现的很平静,但是这种状况还是让他始料未及的。
庐江剑仙如传言所说的赴约,要是对手没来,头疼的不是那个未能赴约的无名之辈,而是宗在弘自己。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别人不知道他的对手是谁,只会嘲弄他宗在弘被人当狗般耍了一次。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宗在弘还是在坡上站着纹丝不动。
太阳不大,却足以让他的鬓角上满是汗珠。
一头老驴慢悠悠地走上坡来。
余牧拍拍老驴的脖颈,老驴甩了甩头停了下来。
他取下包裹里的剑,对老驴道:“委屈你在这晒一会了,放心,不会太久的。”
现在,牛角坡的两端牛角都有人了。
“驴子走的慢了些,让你久等了。”余牧的嘴角挂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
宗在弘淡淡道:“无妨。”
余牧道:“我还以为你会像当年兴云庄一样落荒而逃呢。”
宗在弘道:“此一时非彼一时。”
余牧笑了一声道:“你们这些人,总是话里有话。不过我听得懂你话里的意思,也看得清你白衣下的黑心。”
“拔剑吧。”宗在弘一声断喝。
他不想被余牧的话分散注意力,他很专注,专注于自己手中的剑。
余牧大笑道:“你叫我拔剑?你也配!”
这一句你也配响彻了整个牛角坡,每一个观战的人都听的真切。
宗在弘的脸色冷了下来,泥人还有三分火气,他宗在弘什么地位,怎能容忍余牧一再的羞辱。
他拔剑,直冲向余牧。
这一剑,宗在弘只是为了试探余牧的实力。
他虽恼怒,却还没失去理智,他不会杀掉余牧,最多只是给他一个教训。
只是这一剑落了空,余牧身形轻轻一晃便躲开了这一剑。
“好慢的剑。”余牧嗤笑道。
余牧这轻巧的一晃给宗在弘敲响了警钟,他不再藏拙,开始使出全力。
只见余牧围着宗在弘闪转腾挪,任凭他剑招尽出却连余牧的衣角也没碰到过一次。
宗在弘不可能让余牧那句“你也配”变为现实。他身经百战,自然不会因为攻势受挫而慌了神。
余牧只躲不攻,十几招过后,宗在弘也稍微有了些底。
他先冲着余牧面庞虚晃一剑,当余牧轻松闪到他的身后时,他使出了一招‘回首望月’。
这是寒雁六式中最快也是最突然的一招,宗在弘自信自己这次绝不可能刺了个空。
“砰。”这是金铁交击的声音。
宗在弘的剑离余牧的脸只有一寸的距离,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将手中的剑再向前推进哪怕一丝。
余牧的剑鞘精准地卡住了宗在弘的剑柄。
“这种实力可配不上庐江剑仙四个字。”
余牧的调侃让宗在弘惊怒交加,他向后一退,想要拉开与余牧的距离。
他没能退出这一步,有什么东西已经抵在了他的腰上。
余牧的剑柄!他已然到了自己的身后!
宗在弘明白,此时余牧想要杀他是易如反掌,他一动也不敢动。
余牧把头凑到宗在弘耳边道:“如此不济的师父怎么教的出能那么出众的徒弟。不知他们杀的到底是魔教余孽,还是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
宗在弘在颤抖,他的自信已经没了。
一个人失去自信的时候,他便离失败不远了。
宗在弘转身挥剑,他已经没了理智和章法。他只觉手腕一痛,长剑抛飞。
手无寸铁的宗在弘站在余牧面前有种说不出的滑稽可笑。
余牧并拢手指,反手一掌直抽的宗在弘跌到在地。
宗在弘跪在地上呆呆的看着自己掉落在地的长剑,而面前的余牧果真连剑都没有拔出来。
他输了,以最屈辱的方式输了。庐江剑仙的脸面被他丢尽了。
余牧冷冷地道:“宗在弘,你跪在这里想博取同情吗?该被同情的应该是那些惨死的无辜百姓!”
宗在弘看了看自己的徒弟们,看了看坡下围观的人群,又看了看天空中的太阳。
他想了想余牧的话,又想了想自己。
余牧显然不会放过自己,自己就要死了吗?
他捡起了剑,想用自尽来留住最后一丝尊严。
但他没能成功,余牧一脚踢开了他手中的剑。
余牧道:“你不用急着自尽,死的感觉并不好。只要你能在三息之内跑下坡去,我可以留你一命。”
生命的希望再次燃起,宗在弘想也没想便朝坡下跑去。
一柄利剑贯穿了宗在弘的胸膛。
是他自己的佩剑!
余牧没有兑现自己的诺言,他如此对宗在弘说只想让宗在弘死的丑陋一些。
‘庐江剑仙’在比试中不敌后居然试图逃跑。
他用无辜村民的命换来了虚名,余牧便让他用最丢脸的方式死去。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坡下围观的众人个个都目瞪口呆,他们就这么看着宗在弘的尸体滚下了牛角坡。待到他们抬头看向坡上的时候,余牧早已不见了身影,而庐江剑仙的弟子们也全都倒在了地上。
庐江边的十里杨柳是来庐江不得不看的一道风景。走在杨柳林中,微风吹动杨柳的沙沙声和庐江流动的声音汇聚成一种独特的美妙。
这种美妙能让任何人忘却烦忧,余牧正享受着这种美妙。
他骑在驴上闭着双眼,有种说不出的悠闲。
风声,江水声,杨柳林摇动的声音,只有闭上双眼才能更好的感受到这一切。
老驴也适时的“嗯昂”了一声,它倒不是和余牧一样在享受这一切,老驴是觉得现在在林荫之下可比刚才在牛角坡的太阳底下晒着舒服的多。
就在这时,一颗石子破空而来,正巧砸在了余牧的头上。
“哎呦。”余牧吃痛叫出了声来,老驴也停下了。
余牧睁开眼睛向旁边的树林望去,一对明亮的眼眸也向余牧这边看来。
树上站着一个少女,一个明媚动人的少女。
“你为什么用石头砸我啊。”
本该严厉的话语在余牧的口中却是有几分不自觉的温柔,或许男人对漂亮的女人总是无法生气。
“你为什么要闭着眼睛骑驴?”少女反过来质问余牧。
余牧奇怪道:“我闭着眼睛骑驴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少女道:“当然,你万一撞到我怎么办?”
余牧道:“可你不是在树上吗?”
少女一听余牧这么说便从树上一跃而下,只见倩影一闪,她便站到了余牧面前。
“现在我在路上了。”她挺起胸脯理直气壮地道。
余牧没辙了,他从一开始就错了,讲道理他是讲不过女人的,因为到了该讲道理的时候,女人根本就不讲道理。
“别人都骑马,为什么你偏偏要骑驴?”余牧还没来得及回答上一个问题,少女已经问出下一个问题了。
余牧道:“因为骑马不如骑驴。”
少女满脸疑惑道:“为什么?马不是跑的更快吗?”
余牧故作神秘道:“就是因为马比驴快,所以马不如驴。”
“啊?马比驴跑得快,为什么马反而不如驴。”少女张大了嘴巴问道。
余牧道:“驴走的又慢又稳,所以可以在驴背上休息,累了时候还能在驴背上睡一觉,这岂不快活?”
“歪理!歪理!”少女气鼓鼓的看着余牧,她觉得余牧这话是在刻意消遣她。
趁着少女生气的功夫,余牧好好地上下打量了一下她。
少女面容姣好,眼眸含春,看上去不过十八九的年纪,正是一个女子最美的时候。
她的身材比她的年纪成熟的多。圆润丰盈,凹凸有致,余牧觉得用这两个词来形容再恰当不过了。
“喂!你看什么看?!”少女发现了余牧的眼神一直在自己的身上瞟来瞟去。
余牧没有掩饰自己的眼神,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君子,至少不是个伪君子。
“好看为什么不让人看?”这下轮到余牧反问了。
少女噗嗤一笑道:“算你会说话。”
这一笑让余牧看的有些呆了。
突然几道黑影从二人之间穿过,其中一个人扯走了驴背上的包裹,连同着插在包裹上的青莲剑。
余牧好似还没反应过来一样,还是呆呆的看着少女的脸。
“你的东西被人抢走了,你的包裹,你的剑!”少女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余牧倒是比少女冷静的多:“没事,反正那包裹里也没什么东西。”
在他眼里,好像没有什么比少女刚才那一抹微笑更加重要了。
少女道:“那把剑呢?你不是个剑客吗?剑客难道不是最珍惜自己的剑了吗?”
余牧叹了口气道:“那把剑啊,我想送人都送不出去。”
少女又不说话了,她以为余牧又要消遣她。
余牧眼睛一转道:“我和你打个赌怎么样?”
“什么赌?”少女好奇道。
余牧道:“你信不信不到一炷香就会有人把包裹和剑原封不动的送回来。”
余牧的话都有点让少女怀疑他是个傻子了,这听上去实在太过荒唐。
少女笃定的摇头道:“不可能,我不信。”
余牧趁热打铁道:“那你是跟我赌了?”
少女果然中计,她自信到:“我和你赌。不过你现在包裹和剑都没了,我能跟你赌什么。”
余牧莞尔一笑道:“那就看你想要什么了。”
少女略微思索了一下道:“就赌你屁股底下的这头驴。”
“好!”余牧答应的很快。
他话锋一转道:“但要是你输了怎么办?”
少女道:“你想怎么办?”
余牧笑道:“如果你输了,你就得亲我一下。”
“好!”少女也是出人意料的爽快。
少女道:“你先从驴上面下来。”她像是已经成竹在胸了。
余牧只得从驴背上下来。
还没到半柱香,一道人影就窜了回来,他把什么东西往余牧身前一丢,然后便立马掉头离去。
余牧捡起那人丢下的东西,正是驴背上的包裹和青莲剑。
余牧特意放到少女面前给她展示了一下,他的脸上写满了得意。
“你骗人,你和他们串通好了。”少女急得满脸通红。
余牧道:“是你要和我赌的,我可没逼你,愿赌服输,你不会要耍赖吧?”
少女道:“谁耍赖,输了就输了,我认了。”
余牧把脸凑到少女面前道:“来吧,兑现你的诺言。”
少女一把推开余牧道:“要我亲你一下也行,但你必须要闭着眼睛。”
余牧也不计较少女的讨价还价,他仰起头闭上了眼睛。
“好了吧?”余牧问道。
“嗯。。。”少女的声音变得有些旖旎。
余牧只觉得脑袋一痛,他睁开眼睛,发现地上静静躺着一块石头。
他没等到少女的香吻,反而被她又砸了一下。
“你怎么那么笨啊,居然相信女人的话。哈哈哈哈哈。”
少女一闪身便已跳到了树上,她望着呆立在树下的余牧哈哈大笑。
她比看上去更加狡黠。
余牧倒也不在意自己又被少女砸了一下,他望向树上问道:“你要走了吗?”
少女娇笑道:“不走难道还要亲你一下吗?”
余牧道:“你看这边风景那么好,其实,其实我可以陪你走走。”
少女歪着头看着余牧道:“一看你就没怎么和女人打过交道,用这么笨拙的措辞挽留,没有女人会愿意留下来的。”
说完她却从树上跳下。
“走吧。”
余牧发现自己根本猜不透她想要干什么。
余牧和少女并肩走在江边,老驴识趣的跟在后面。
微风带着少女鬓角的几缕秀发在空中飞舞,像是在撩拨余牧的心。
少女欣赏着江边美丽的风景,余牧在欣赏着少女。
“我昨天在牛角坡看见你了。”少女忽然道。
这句话让余牧有些措手不及。
少女道:“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杀了宗在弘。”
余牧道:“我杀他是因为他该死。”
少女疑惑道:“他的弟子们也该死吗?”
余牧于是告诉了少女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哼!我要是你,就不会让他这么简单的死了,你应该把他们千刀万剐,凌迟处死。”少女便说便用手一下一下地比划着,好像宗在弘正在被她一刀刀割着,她现在的样子活像是一个小妖女。
少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道:“看不出来你还是个伸张正道的人。”
余牧笑了下道:“我只是不想让无辜的人白白死去。”
少女点点头道:“那你为什么在牛角坡没有说出真相。”
余牧愣住了。
他替村民们报了仇,却没有说出事情的真相,如此的复仇只是发泄了他自己心中的怒气。
少女没等余牧回答又道:“其实你说了也不会有人信的,比起一个无名小辈,人们肯定更愿意相信出身于名门正派成名已久的江湖前辈。”
余牧叹道:“是啊,我又不是罗唯。”
少女眼睛一亮道:“你也知道罗唯?”
余牧道:“怎么?罗唯的名字已经被这个江湖忘记了吗?”
少女噘了噘嘴道:“至少现在年轻一辈里已经没有几个人记得这个名字了。哎呀,没关系,罗唯的侠名当年也是一步一个脚印积累的,没准儿有一天你也成为和罗唯一样的侠客。”
余牧看了少女一眼?笑道:“希望我以后遇不到什么魔教妖女吧。”
少女一听这话顿时来了气:“什么叫魔教?什么叫妖女?”
余牧刚想要解释,少女的脸却直接顶到了他的面前。
“你告诉我,那个魔教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少女问道。
“嗯。。。”
“你再告诉我,那个妖女她又害了什么人?!”她步步紧逼。
余牧有点心虚了,他没法回答少女的问题。
“难道她不能爱上罗唯吗?就因为他们出身不同?爱一个人又有什么错?”
少女停了下来,她蹲在路旁埋着头哭的梨花带雨。
余牧最是招架不住女孩子哭,尤其是像她这样一个可爱美丽的女子。
“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嗯。。。”余牧想要哄她,但他却说不出什么哄人的话。
正当余牧不知道如何收场时,少女突然抬头噗嗤一笑道:“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你就是太笨了,笨的不会和女人说话。”
余牧有些无奈,他知道自己又被少女摆了一道。
少女道:“告诉你,我也是一个魔教妖女,你最好离我远一些。”
她脚尖轻点,拉开了与余牧的距离。
余牧知道,这次她真的要走了。
“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他问道。
少女道:“你也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余牧道:“我叫余牧。”
少女道:“嗷。是榆木脑袋的榆木吗?你怎么取这个名字。”
余牧苦笑道:“是余牧,不是榆木。”
少女道:“哪个余牧?我看就是榆木脑袋的榆木。”
余牧用手比划道:“是这个余,这个牧。”
少女道:“你早说呀,知道了,脑袋。”
“是是是,就是榆木脑袋的榆木。”他拿这个少女一点办法都没有。
少女冲他笑了下,然后转身要走。
余牧喊道:“你还没说你的名字呢。”
“下次再告诉你。”少女挥了挥手,没有回头。
余牧笑了。
“嗯昂,嗯昂。”
余牧转头看向身后的老驴:“怎么,你也想下次再看到她?”
“嗯昂,嗯昂。”
“色驴。”
“嗯昂,嗯昂。”
“行行行,我不说你,咱们啊,是一路货色。”
“嗯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