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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正的乐队里,吉他手来自北京城市学院经管学部,一个小胖子,叫宋冬野。
反正一开始我感觉没有什么问题,但这小胖子好像老跟大家的节奏不一致,每次练几句袁正要停下来纠正他。
小胖子被训斥得不好意思,反复几次,袁正恼火了,走过去一把抓过吉他说:“你会不会玩啊,不会就别来瞎掺和。”
小胖子苦兮兮望着袁正:“请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最后一次,不行滚蛋,我可不白养人。”袁正把吉他还到他手里。
刚唱了两句,还没到“跑得快,跑得快”那里,袁正立马示意大家停下,指着小胖子说:“放下吉他,你可以走了。”
眼泪在小胖子的眼珠子里打转,他强忍悲痛,尴尬地望着大家,但没人说一句话,个个闷声低着头。
本来我想插一句让袁正把他留下,但自觉太业余,也许自己判断不对,确实小胖子节奏跟不上,出位了,便对袁正说:“你让人家再多试试,说不定手没热,所以跟不上节奏。”
袁正低头不语。
沉闷了半晌,这个叫宋冬野的小胖子终于放下吉他,对我小声地说了声“谢谢”后,走了。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往外飚,但他尽力控制着不哭出声,用他那肥大的T恤袖子擦拭着脸颊。
晚上回到宿舍,我对袁正说:“你对别人这么凶,至于吗?不就一个娱乐大家的乐队吗?大家在一起玩玩,开开心心的多好。 ”
“我可不是玩儿!这个乐队不能有瑕疵,我倾注了所有的爱在里面,我必须要它完美无缺,我就是这样的人。”袁正用从未有过的认真态度回答我。
“你这样有可能杀死了一颗纯洁的心,一个追求音乐的灵魂。”
“北京这样的人多得是,谁能出来?十万里有一个,再怎么也轮不到这小胖墩儿出头。”袁正不屑地说。
我无话可说。
第二次试演的吉他手来自音乐学院,演奏了Beyond的串烧,从头到尾乐队浑然天成。袁正似乎很满意,唱完后笑着对众人说:“大家辛苦啦!今晚我请吃饭。”
吃饭时袁正要大家给乐队起个名字。
有人说叫“疯狂的心”。
有人说叫“鸡蛋里的骨头”。
有人说叫“海淀神龟”。
还有人说叫“一根牛鞭”。
袁正问:“为什么叫一根牛鞭?我们五个人,加上我们的精神领袖小宇同志一共六个人,应该是六根牛鞭才对啊。”
那人说:“我们六根牛鞭团结在一起,不就成了一根巨大的牛鞭了吗?”
“切!”众人鄙视地给了差评。
袁正又问我。
我说:“叫文心乐队。”
他想了想,连说三个“妙”,算批准了。
于是,文心乐队横空出世,想不到,从头到尾,这一切都是为了一个女人。
男人凑在一起,最开始往往聊政治和体育,最后免不了聊女人。女人始终是压轴大戏。
给乐队起好名字后,他们开始聊女人。大致是昨天约了谁上周约了谁下周准备约谁,哪个妞长得俏波还大,哪个妞屁股大如箩筐之类的。
在社会上混过的人跟象牙塔的我们比起来野蛮不少,毫不含蓄,连袁正这样曾经久经沙场的老铁棍都听得面红耳赤。
文心乐队第一次演出是在大一结束前,那晚学校的南广场人头攒动,乐队第一次亮相,做足了宣传。
其实也没怎么宣传,有时不得不佩服土豪就是牛逼,办事简练有效,凡到场的人都能领到一张价值2o元的手机充值卡。
天上几时掉过这样的馅儿饼啊?根本不需要宣传,穷学生一拨接一拨地涌来,场面蔚为壮观,差点没有控制住。最后,五百多张电话充值卡被一扫而空,我一点不心疼,因为没花老子一分钱,全是袁正买单。
这场演唱会相当火爆,出了我们预期。看的人免费领到了话费不说,还能免费享受一下的试听盛宴。大学里,凡是“免费”的东西,还需要宣传吗?
袁正交给我的任务是必须把付文心带到现场,我自然不能辜负他的期望。
我在电话里说要给她一个惊喜。
她确实够惊喜,惊讶地问:“哎哟,你今天是打哪门子主意?”
我神秘兮兮地说:“先保密,见面你就知道了。”
“那先透露关于什么的惊喜。”
“嗯……关于‘爱’的惊喜。”我故作神秘。
她有些激动,有些期待,也很害怕,那种期待她前所未有,我听出来了,也感觉出来了,我感觉到她的心跳加和望眼欲穿。
她有些害羞地说:“那好吧,你到我楼下等我,我化化妆。”
见她这样,一股莫名的伤感涌上来,心头不禁微微地疼了一下。疼我给不了她所期待的,疼自己的胆小懦弱。
她下来了,穿着一件蓝色的连衣裙,跟我们初次见面时差不多的打扮,淡雅的妆配上她精致的五官,看上去让人心醉,也心碎。
我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压抑的慌,眼泪都快在眼眶打转了。
想到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她同样是穿的蓝色裙子,依旧如眼前般清新脱俗。想到了跟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神思出游,一时没有回过神来,呆呆地看着她。
她调皮地用手指弹了一下我的鼻子:“同学,在想什么呢?”
“没有啦。”我醒过来,尴尬地搓搓手。
然后我们默默地并排走着,良久,她见我没开口,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呢?”
我看到她故意避开我的眼睛,脸颊绯红,痴痴地望着远方。
我说:“对了,惊喜!跟我来。”
我本能地去牵她的手,刚刚一触碰到她柔软的指尖我马上缩了回去,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颔微笑,说:“没关系。”
我们来到文心乐队演唱的现场后,她看到人人拿着“文心乐队”的荧光牌子,瞬间明白了这个惊喜是袁正给的而不是我,失望的表情淡淡浮现。
那时我有种欺骗她的感觉,心里有愧,像堵了一块质地坚硬的鹅卵石,真他妈的想找个地方痛哭一场,那种被爱重重碾压的感觉,让我消受不起。
她对我说了一句话,但现场太吵闹我没听清,示意她再大声一点。她把嘴贴近我的耳朵说:“这就是所谓的‘惊喜’?”
我也把嘴贴近她耳朵说:“袁正为这个乐队和这次演唱会可花了血本,我说精神上的血本,以前还没见这小子这么认真地干过一件事。”
她又把嘴贴近我的耳朵说:“来都来了,姑且看看吧。”
“好!”我大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