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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林染霜醉红,只剩晚熟的谷物还未收割。大将军又出征了,东吴内乱,东吴掌权人诸葛恪被杀,东吴一时间时局动荡,民心不安,正是我大魏收复失地的好时机。
打了一个多月,秋叶红了又枯了,大将军才班师回朝。
大军此次出征,收复了五座城池,凯旋而归。大军行军路上路过颍川,颍川的世家大族听到这个消息就开始杀鸡宰羊,等着犒劳这些英勇的将士们。
这原本与巫家是没关系的,可是这次也是奇了,大将军早早修书一封,说是要登门拜访巫潜。巫潜听了这消息诚惶诚恐,他早前当官的时候也没见过大将军几面,怎么如今他辞官避世反招来大将军登门造访呢?
巫玥听了这消息也是觉得很诧异,前世里可没这么一遭。
张氏听了,“司马师拜访咱家郎主,难不成是让郎主帮着写讨伐檄文,可是这都已经凯旋而归了,写什么讨伐檄文呢?”
巫玥一听‘讨伐檄文’四个字,手中的白瓷碗摔在地上,哗啦一声成了碎片。
蓉媪忙念叨着‘岁岁平安’手脚麻利的把碎片收拾好。
巫潜训道,“如此慌张。”
巫玥只痴痴的看着她父亲,脑子里浑浑噩噩的,仿佛回到了嘉平六年,那一年的二月是那么寒冷,大雪纷飞,父亲的血就像是猩红的朱砂,点染了苍白的北风雪,那红一点点晕散,成了久挥不去的噩梦。
“阿爹……答应我,不要写讨伐檄文,这辈子都不要写。”巫玥几步上前,紧紧的抓住巫潜的胳膊,眼含泪光,就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一样,连许久不叫的阿爹都脱口而出。
巫潜扶住阿玥,“我儿,你这是怎么了?”
“答应我,不要写。”
巫潜被巫玥哭得愣头愣脑的,他都没明白怎么回事呢,自己女儿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为父答应阿玥,以后不写讨伐檄文。更何况这讨伐檄文多是记事官写的,用不到为父。”
可是讨伐大将军的檄文不是记事官写的,是她的父亲,颍川名士巫潜写的,“父亲,答应我,无论是什么檄文,都不要写。你若写了,就叫阿玥不得好死。”
巫潜想要制止巫玥赌咒已经来不及,皱眉道,“为父应下便是,阿玥莫要拿自己生命当做儿戏。”
实非儿戏,而是,她怕,这一切都似一场梦,她怕这场梦醒,一切还会循着前世的轨迹发展,失去亲人的痛她再也承受不住一次。
张氏也觉得阿玥很是反常,又劝慰了她一番,后又亲自把她送回房中。
晚些时候,巫潜想起白天时候的事儿,猛地醒悟过来,“许是最近修史看了诸般权术阴谋,阿玥思虑太多。”
张氏道,“阿玥能读史通今是大才,绸缪牖户总不是坏事。”
巫潜摇摇头,能在史书里留下寥寥几笔的都是有大才的人物,阿玥揣摩这些人的思想,眼界自然是会开阔,问题也随之而来,看得太多太透反而会心乱,会乱想。
“阿玥如此反常,我是怕她心思太杂。”
张氏道,“她毕竟是个女孩,心思再杂再乱也还有个荀三郎约束着呢。”
巫潜想想也是,虽然他不待见,可是平心而论荀言慎确实是个还不错的后生,光凭能让他家阿玥牵挂上这点他就足以在颍川众子弟中脱颖而出。
司马师登门拜访那日,巫潜早早地等在前厅,吃了好几碗浆,司马师才带着一群将军谋士约莫二十几个姗姗来迟。
巫家院子不小,在这算上随从有百十来人的队伍面前却显得有些不够用。
在这一众人中,巫潜一眼就看到了个年轻人,那年轻人约莫刚及弱冠,一身粗布麻衣,在一众锦衣华服中分外显眼。可是更扎眼的是他的气质,甘冽纯净、超然脱俗的世外之气让他在这群随从中犹如鹤立鸡群,不知这年轻人是谁。
巫潜上前不卑不亢见礼道,“大将军远道而来,蓬荜生辉。”
司马师爽朗大笑,“先生雅舍能迎接孤这个莽夫是孤的荣光。”
巫潜客道的把司马师迎入会客厅内,厅中早就备了酒席,司马师坐下后,吩咐道,“把风约的案抬到孤跟前来。”
风约?好陌生的名字。巫潜只见侍从依言把那麻衣年轻人的案搬到了司马师跟前。原来这麻衣年轻人叫风约,巫潜暗道,这年轻人究竟是谁,竟能得大将军如此青眼。
司马师笑道,“先生莫怪,此次若非有风约在,这场仗还不知打到何时,孤得风约,如虎傅翼。”
众人道,“恭喜将军得此良士。”
巫潜冷眼瞅着,那叫风约的麻衣年轻人,无论是在大将军特赐跟前用食之际,还是在大将军夸赞之时,神色都如常,就连眸光都未动,这样沉着冷静的人,要么是所求者大,要么就是脱离世俗。
司马师饮了一盏酒,大赞好酒,“早听闻巫学士家的酒最是佳酿,传言非虚。”他复又笑道,“上次来时先生可不曾拿出这么好的酒。”
“惭愧,上次大将军来的匆忙,吾竟忘记美酒招待了。”
“这次就要喝个够,把上次的补上。”司马师爽朗大笑,亲自给巫潜斟上酒,礼贤下士之态十足。
酒过三巡,司马师话音一转,“早就听闻巫家美人与美酒齐名,如今美酒已经饮过了,就不知这美人在何处。”
大将军这是要见阿玥,巫潜心头一跳,机敏应道,“我家的阿灵早就入了将军府,将军不是早就见过。”
说起来,阿灵估计是刚见过司马师,司马师就出征了。
司马师显然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不依不饶道,“巫学士这是不舍得爱女被我们这些莽汉瞧了?也是,我们这么一群粗鲁人,不能惊扰了美人。”司马师把一众随从打发出去,只留下麻衣年轻人,又道,“就剩下孤和风约了,先生可否能把令嫒请出了?”
巫潜有些不悦,这不是几个人见的事儿,这是气节。
“小女身体抱恙,不便见客。”
“先生如此说,便不对了吧。”司马师剑眉斜立,压迫感十足。
那叫风约的麻衣年轻人忽的开口道,“巫潜,你这一支离开天山太久,竟真以为自己姓巫了吗?”说罢,风约拉起衣袖,露出系在腕上的牛头铜铃。
巫潜大骇,半天口不能言,“你……”
年轻人不动声色道,“天山巫祝一族第十二代祭司风约。”
闻得此言,巫潜跌坐在地,都快五十年了,最终还是找来了。本族追到这里,还是不肯放过他们?
风约道,“还不叫你一支亲族出来相见?”
既然本族已经找上门了,做什么都已经来不及了,只能静观其变。巫潜派了侍从去后院请巫玥和张氏、赵氏。
巫玥一听父亲叫他去前厅,她满心疑问,按理说,大将军来,不会叫他们这些女流之辈去凑热闹,如今这一遭,却是为何?
与赵氏的冷静相反的是赵氏的态度,她一听小叔叫她去前厅,就猜到是见大将军。大将军要见她,一定是因为阿灵,一定是阿灵把大将军伺候的好了。
三个各怀心思的女人来到前厅,普一进门,巫玥就看到了屋里除了父亲和大将军,还有个不认识的男子,那是个让人没法忽略的男子,给人第一感觉就是简约,她一身麻衣,头发甚至也用一根与他衣服一样料子的麻布带系着,如此随意的装扮,却处处透着股子超凡脱俗的气质来,这气质,不是俗世能养出来的。
巫潜由亲到疏依次介绍道,“女儿阿玥,内子张氏,寡嫂赵氏。”
司马师只静静的坐在上首,一言不发的看着。他虽不言不语,可是作为上位者的凌然压迫感却让人不能忽视。
风约视线未在张氏和赵氏身上停留片刻,只定眼瞅着巫玥问,“你可是己未年七月初一午时生人?”
如此唐突的发问。巫玥纳闷,眼前男子怎么会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巫玥转头用眼神询问巫潜。
见巫潜点头。巫玥这才答道,“是。”
风约点头,脸上神情未变,似乎是早就料到这样的回答。
司马师听了,这才笑道,“既如此,那便好办了。孤做媒,给风大祭司提亲巫家女郎,届时还可以喝一杯喜酒。”
司马师话音一落,在座众位都愣了,这是怎么回事?反应过来的巫潜连忙拒绝,“小女已经跟颍阴荀家定亲,将军说笑了。”
司马师似是预料到巫潜如此说,淡淡言道,“不是还没成亲?”
巫潜匆忙辩道,“虽未成亲,却已经收了彩礼。两方也已经互换了生辰八字,祭告过先祖了。”
风约依旧不动声色道,“你的先祖在天山。”
巫潜虽知道本家不能得罪,可是涉及到阿玥的事情,他态度异常坚决,“那也不可,一女怎能许两家?婚约已定,断不能毁。”
巫玥都傻眼了,这是怎么回事?大将军竟然在逼迫父亲让她跟三郎退亲,转而嫁给眼前这个年轻人?这年轻人是谁?祭司,天山又是怎么回事?
正此时,司马师又道,“待孤回到都中,会亲自请陛下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