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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熠然也笑,脸凑到她跟前,没有半点偷听的惭色,“来,叫声舅舅听听,我帮你验证验证魅力。 ”
宁夏不笑了,“你有完没完,说得好像我对人家有什么企图似的。”
“你没有,保不准人家有。”姜熠然对着她额头戳了一下,“长长脑子行不行,什么哥哥妹妹,说白了不就是玩暧-昧。”
“你想太多了。”宁夏不好解释那么多,这之间发生的事凌乱冗杂,一时半会也捋不清,她索性闭嘴不谈,打了个呵欠站起身,“困了,我去睡觉。”
姜熠然脾气立刻就不好了,“男人最了解男人,你现在不信,别到时候吃了亏跑到我面前哭!”
宁夏挥挥手,“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你说的情况永远也不会发生。”
回到卧室,洗澡洗漱,躺到床上才忽然想起,她忘了问叶昭觉包的事。正懊恼着,转念又想,如果遇到他时包还在自己身上,他不可能不把包也一并送回来,再说,即便包落在他车里,晚上不是见到他了么,他不也没提?
念及此,宁夏焦躁地滚来滚去。不想起包还能保持平静,一想起手机丢了钱包也丢了,整个人就又都不好了。
虽然酱酒承诺送她一部新手机,可她毕竟开始工作了,她和无数思想**的大学毕业生一样,不好意思再伸手向家里索取。
她从床上爬起来,打开台灯,拉开书桌最底层的抽屉,从一个小铁盒里找到一张随手放置的银行卡。
她不是很确定那个人最近两个月是否一如往昔地向卡里打钱,不过里面的存余足够她买一部性价比高的新手机。
一想到要大出血,她就感到无比肉痛。天降横祸,根本就是一笔额外的开支!
***
宁夏忍着肉痛告诉姜熠然不用给她买手机,姜熠然一副了然状,“打算啃老本?”
她点头,表情漠漠的。过了会,特意强调:“放心吧,等万斯年下个月工资一发我就有钱了。”
她说这话无非是在拒绝他救济的基础上证明自己穷不死,姜熠然却故意歪解,“宁夏,别以为你这点小心思我看不出来。想要我发这个月工资给你就直说,拐弯抹角的有意思么?”
宁夏怔怔看着他。
他从橱柜隔断里取出一个牛皮信封,明显是事先准备好的,“呐,你在寻味的工资,我是那么小气的人?”
胸腔里顿时胀满一团团热热的气流,宁夏眼睛有些酸涩地笑了,“谢谢姜老板,老板最慷慨最大方。”
姜熠然懒洋洋地睨她一眼,“这还用你说。”
万斯年副总办公室。
宁夏负手而立,东看看,西瞅瞅,特别是那幅尺度巨-大的白色绢质手绘屏风,一看就是名家手笔,极具艺术性的同时又抽象得大众难以理解。
她思忖良久,依然看不懂。
卢晓抱臂走近,与她并肩。斜斜地瞄她一眼,“这是我花高价从法国艺术展买回来的写意抽象画,看到中间的暖色调没,它代表的是生机,上面的有机形状有人有物,你注意左边那个长方形,像不像一张床?”
她语气轻慢,问题抛出后又随即哼笑:“算了,跟你也是白说,你懂什么。”
宁夏笑笑,没半点恼火,“你说得对,我不懂。你既然什么都懂,找我来做什么。”
“你以为我想!”卢晓恨恨地瞪她一眼,转身走到白皮沙发上坐下,正前方的长方形小茶几上放着一包女士烟,她抽出一根,手里倏地多出一只金属打火机,蹭地一下火苗蹿出,烟点着了。
宁夏从不知道她还会抽烟,静静看着她。
她吸一口,目光抬起,“宁夏,我知道你机灵,你一定能猜到我遇到了麻烦。你现在是不是很开心,很想看我笑话?”她右手夹着烟,指尖微曲,脸色不甘,“说真的,我自己都难以相信竟然会找你帮忙。”
她缓缓吐出一口烟圈,宁夏这回没有呛声。
一早就察觉她不对劲,可现在看来,这种不对劲似乎有点超出想象。
宁夏甚至都没有移步上前,她站在原地,隔着距离,隔着空气,隔着烟雾,斟酌着开口:“你还没告诉我,让我帮你什么。”
卢晓发怔,有些揣摩不透,“你为什么不先问我遇到什么麻烦?”
宁夏无语,叹了口气:“你当我是你啊。”
“……”
尽管生气,可卢晓却感觉心脏滞了一秒。宁夏神色太过自然,口吻也太过寻常,她盯着她,盯着盯着,眼睛垂了下来,不自在地深吸了口烟。
为什么会不自在,连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宁夏耐着性子,又问一次:“我能帮你什么?”
卢晓将烟头捻灭,扫光宁夏带给她的那点烦躁情绪,眼神望过来,“你只要在饼房好好做就行,饼房有什么事随时向我汇报。”
“哦。”宁夏一寻思,“你把我找来,是让我当你的眼线。”
她如此轻描淡写的语气,卢晓莫名心虚。
她理直气壮,也不知道是解释给自己听,还是强调给宁夏听,“你这人假的要死,轻轻松松就能骗到一票人,不找你找谁。”
“我就当你在夸我。”宁夏挑眉,无所谓地笑笑,“你拉下脸找我就只有这一个理由?”
“还能有什么。”
还有,你年轻,饼房里的那些男人不至于欺负一个女孩。你聪明,遇到突发情况能够随机应变。你有手艺傍身,不至于笨手笨脚被扫地出门。
当然,这些卢晓都不会承认。至于另外一些理由,她更加不会说。
宁夏点了点头,随遇而安道:“行吧,我看你也挺不容易,就勉为其难地做回卧底帮帮你。”
这个“帮”字令卢晓很不舒服,“我和你是交易,不要一副我欠了你的表情。要说欠,也是你欠了我。”
宁夏乐了:“我欠你什么?”
“我给你付薪水。”
“那是我劳动所得。”
卢晓一噎,继续说:“饼房有徐正则,你多的是机会偷师。”
就因为有徐正则才恐怖好吧。
宁夏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偷师这种事也要看个人天分,她重新来这里,的确揣着这个打算,但究竟天分够不够,还有待发展。
***
在万斯年人资部签了劳动合同,卢晓回副总办公室,宁夏去乘电梯,分开前,卢晓再次问她:“真不用我陪?”
宁夏摆手:“还是算了吧,你一去饼房,耍威风的是你,留下来受气的还不是我?”她小声咕哝,“要是你口无遮拦惹怒了徐正则,那我就更倒霉了。”
单是前面一句就已经触怒了卢晓易爆的神经,最后那句声音虽小却也能听得一清二楚,卢晓当即就无情翻脸,“随便你!”
宁夏笑眯眯:“那我们有事再联系。”她挥挥手,凭着来时记忆朝员工电梯间的方向走去。
才从电梯里出来,就在走廊里撞上徐思齐,他抱着一个大置物筐,从仓库的方向过来。
徐思齐看见她先是愣了下,然后皱了皱眉,“不是辞职走了么,怎么又来了?”
宁夏眨眼,“谁跟你说我辞职了,没有啊。”
徐思齐不是好糊弄的人,他眼睛一翻,“借过,别挡路。”
宁夏往旁边让了让,脚步跟上,说:“我老家出了点事,昨晚才赶回来。先前走得太急也没请假是不是发火了?”
徐思齐停下步伐,偏头盯着她不语。宁夏面不改色,依然一副紧张兮兮的神态。
他突然头一低,凑近她的左耳,“前几天我路过清溪路的一家西饼店,看见你从里面出来。不用我提醒你那家饼店叫什么名字吧?”
他声音阴测测,吐气微热,宁夏下意识退后一步,右手摸上来揉了揉耳朵。
“撒谎精。”徐思齐鄙夷地看着她。
“你认错人了。”虽然被揭穿,但宁夏脸上却不动声色,“我去换衣服,回见。”
“但愿是我认错了,宁夏,你自求多福。”徐思齐在她背后面无表情地说。
她回头,弯唇,“谢谢关心。”
还真会蹬鼻子上脸!徐思齐顿时好气又好笑。
宁夏上次走的时候,悄悄把衣柜钥匙放在了柜顶,她踮起脚尖摸了一把,居然还在。
想想也是,西饼房不缺新人,只要没有人员流动,即便她的衣柜一直锁着,也不会有人关注。
穿戴整齐,宁夏推门走进饼房,也许是因为徐思齐已经和大家吱过声,众人看见她,并未露出吃惊的表情。甚至有人笑道:“哟,小夏回来了。”
那人姓王,以前宁夏都是喊王师傅,现在她决定入乡随俗。她扬起笑脸,回:“王哥,好久不见。”
这样的称呼是会将人的距离拉近一层的,王哥很受用,说:“听小齐说你回老家办事去了,你也是,怎么一声招呼也不打。以后再遇到这种事,好歹要向请个假,实在怕他,向良哥请也行啊,大不了回来被骂一顿。”
宁夏态度诚恳,“是是是,我错了。”
她感激地看向拿着盘子朝水池方向走去的徐思齐,这人的确挺有意思,尽管嘴上嘲讽她,但背地里却不捅刀子。
宁夏两边瞅瞅,问:“怎么不见良哥?”
大黄在一旁说:“良哥在点货。”
“哦。”宁夏降低分贝,“那呢?”
王哥手支在嘴边,咧开嘴:“今天没来。”
宁夏笑了:“难怪你们都放松警惕。”她把袖子捋起来,快速融入,“我来帮忙,需要我做什么?”
“过来削皮!”出声的是徐思齐。
他捧着一篮水果,眼神一抬,示意她过来。
宁夏二话没说,“好嘞。”
金志良回来时,宁夏正守着削皮机工作,徐思齐在她身旁把去皮后的苹果切成片,冷不丁问:“你老家哪儿的?”
宁夏面上一僵,不回答。
徐思齐瞅她一眼,了然地嗤笑一声,压低嗓音说:“其实你老家就是南湘,对吧?宁夏,我算是服了你,装的可真是一套一套的。”
“不是。”
“啊?”
宁夏抬头,“不是。”她倏地一笑,眼睛里有某种情绪一闪而过,“我是北州人。”
“北州?”
“嗯。”她复又低下头。
徐思齐看着她白皙的侧脸,嘀咕:“难怪你北方口音重。”
“是么。”宁夏眸光清亮地斜斜看他,“我倒不觉得呢。”
“小夏,你出来一趟。”金志良脸色微沉,远远瞥见她,喊了一声。
“哦。”宁夏转头对徐思齐说,“你帮我看着点。”
徐思齐同情地说:“这还只是第一关,更严峻的考验还在后面。”
宁夏懂他的意思,徐正则那关才最要命。
宁夏尾随金志良来到他的小隔间,金志良倒了杯茶,将杯子往桌上一放,拖出椅子坐下,目光沉沉,“饼房有饼房的规矩,不是你想走就走,说来就来的。”
“我知道。”宁夏说,“良哥,我那天太冲动了,对不起。”
“不用和我说对不起。我问你,你又跑回来,是和卢副总讲和了?”
“嗯。是我求她的。”宁夏心里恶寒,嘴上却实实在在,“我喜欢做甜点,饼房对于我来说是个机遇,我不应该错过。”这话不假,如果能偷师成功,的确不失为一个好机遇。
金志良看了她半晌,摆摆手,“行了,出去吧。”
这么轻松就结束了?
宁夏微笑半鞠躬,“谢谢良哥。”
“小夏——!”
才开门,就听见金志良把她叫住。
“还有事么良哥?”
“总厨问起来,你只需道歉,其他话别说。特别是刚刚对我说的这些。”
宁夏情绪复杂,其实不用他提醒她也知道应付徐正则不能走柔情路线,他忽然好心指点,让她不自觉羞愧。
被她这样呆呆望着,金志良别扭地撇开脸,作势端起茶杯,“我只是觉得你是个做甜点的好苗子,想给你个机会,不要多想。”
宁夏抿嘴笑:“是,再次谢谢良哥。”
徐正则接连两天都没出现,宁夏早已盘算好的措辞得不到及时发挥,转眼就快忘光。
和之前的上班路径相同,她每天出门依然选择乘坐地铁,高-峰期时人挤人,偶尔有那么一小刻,她会忍不住羡慕姜熠然出行可以自驾。还有叶晓凡,她也已经开着自己的小车去公司做起闲差了。
但真的只是小小地艳羡一下而已,并且也仅仅只敢艳羡几秒钟,每次念头生起又落下,眼睛都是微微酸涩的。
她心头惶恐,无力招架。
***
辰良公馆地下停车场的灯光亮如白昼,叶昭觉经过挡车杆下,沿着入口停进专属车位。将钥匙拔-出,拉开车门准备下车,忽听见一声来电。
明明是陌生的手机铃声,却近在车内。
他循声回头,看见一只白色单肩包横躺在车后座。
铃声还在喋喋不休,他长手一伸,穿过驾驶座之间取到跟前,犹豫一秒,拉开拉链,轻轻一提,意外受到阻碍。等他把手机从包缝里拿出来,才发现底端插着数据线,而数据线的另一头连接着一个亮着绿灯的移动电源。
手机屏幕正对着他的视线,上面赫然闪亮的来电提醒写着一个名字:某位大小姐。
铃声停了,电量早已满格,叶昭觉拔下数据线,将之分别放回包里。
然后,他从车上下来。
然而没走几步,又听见它没完没了地叫嚣起来。
兴许有急事,叶昭觉想。
他高大颀长的身姿定住,再次将包打开,手机拿了出来。
如他所料,果然还是“某位大小姐”。
顿了顿,他滑开屏幕接听,一道熟悉的女声上来就是一声语气恶劣的质问:“宁夏,我给你发短信怎么不回?听说徐正则失踪了,是不是真的?”
没人回应。
“喂!说话!你装什么哑巴!”
“晓晓。”耳膜被她尖细的嗓音刺得微微震动,手移开一点距离,叶昭觉唤道。
卢晓万万没想到会听到低醇的男音,她怔愣后,心头一悸,“阿、阿觉?”
“是我。”
卢晓傻住,一瞬间以为自己拨错号码,她不由看了眼备注,奇怪,明明没错。
“宁夏手机在你那儿?”她被自己的猜测惊吓,“你和她在一起?!”
她说话一惊一乍,嗓门也随之高了一阶。
叶昭觉将听筒又拿开稍许,“她手机丢在了我车上。”
他继续往前走,空寂的停车场,四下无人,只有寂寞的灯光和孤单的人影。
“你们怎么会认识?你们什么关系?”简单的一句,无疑给卢晓扩大了想象空间,不过她依然不敢置信。
这样的语气令叶昭觉不耐,他言简意赅,“邻居。”
冷淡的两个字把卢晓一锤敲醒,她终于收敛,却还是震惊地自语:“你居然也住到辰良公馆去了!”
“嗯。还有事么,没什么要说的就先这样。”
通话结束,叶昭觉看一眼时长,1分57秒。
他轻笑,这种不是自己手机就下意识节省话费的举动,有史以来第一次。特别是,明明是对方打过来的。
***
姜熠然循着门铃推开门,见是他,抱臂靠墙,眉目不动,“有事?”
叶昭觉没说话,直接把包递还,目的简单明了。
姜熠然瞅一眼,起初只觉得眼熟,刹那后挑眉辨认出来。“果然是被你捡去了。”
果然?叶昭觉不动声色地微微垂眸。
等姜熠然接过,他回身欲走,却被姜熠然一把叫住,“诶,你回来。”
他微顿,虽不明就里,可也心知不会有好事。
姜熠然把包打开,随手翻了翻,继而取出皮夹,扬声冲身后喊,“宁夏,过来数回头钱!”
不到一会,宁夏脚步轻快地从客厅里冒了出来,“什么回头钱?”
她穿着棉质睡衣,松松垮垮,却更加显瘦。中长的头发披散下来,黑亮亮地落在肩头,衬得小脸莹白。
她大喇喇走过来,首先注意到的不是立在门口的叶昭觉,而是姜熠然手里的包。
她两眼立刻放光,亲人呀,果然是回头钱!
眼下她最庆幸的是,因为忙,也因为懒,这两天没能抽时间去数码店。幸好没去,否则好几千块就白搭进去了。
她乐呵呵地从包里摸出手机,高兴的神采都写在脸上。
叶昭觉见她眉开眼笑,无来由的,心情也变得轻松。他想,笑容是可以感染人的。
就像那个人的笑,在他叛逆孤傲的青春期划破了漆黑的夜,宛如一颗太阳,温暖他阳光照不到的角落。
姜熠然把皮夹送到宁夏手边,提醒道:“看看钱少没少。”
“……”
宁夏尴尬,她望一眼面色平和的叶昭觉,无比佩服他面对酱酒满满的恶意竟能淡定如斯。
“怎么可能会少。”她看都不看,将皮夹塞回包里,推姜熠然进屋,“你别管了,忙你的去。”
姜熠然生气地望着她,无声警告。
宁夏不理会,继续死命推,还把手里的包兜头套进姜熠然的脖子,“你不是看球赛么,快去看快去看。”
姜熠然简直想掐死眼前这只愚蠢的白眼狼。
“别推我!”他气恼地发火,手臂向外一震,用力甩开宁夏。
宁夏毫无防范,踉跄地倒退了一步。
看他气冲冲地消失在过道,宁夏心情好无力,感觉头都有点痛。
偏偏这时,叶昭觉留在原地,关怀的语调清晰传来:“他平时都这样对你?”
嗯?
宁夏从他平淡的话音里听出了一丝不平淡,转身,他俊朗的眉目映入她的眼,那神色分明写着:你舅舅一直对你很不好。
“……”
宁夏微窘地倒吸气,想笑却笑不出来。
而她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落入叶昭觉眼里就像个身世凄苦的小孩在自怜自艾,叶昭觉的心不禁微微一磕。
身前灯光莹莹,背后光线充沛,唯独宁夏所在的玄关没有点灯,只是凭借前后的亮度勉强支撑视野。
叶昭觉的突然靠近,迫使前方的光源被遮挡。
清隽挺拔的身躯覆盖下来,宁夏愕然地睁大眼,他要干什么?
她傻傻立着不动,心里竟有一丝微微的紧张。
他在她大胆笔直的注视下,熟练而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相信我,这没什么大不了。小夏是个很好的姑娘,他将来一定会后悔。”
紧张的心绪一下子消失不见,还好还好,无论是动作还是神态,他都表现得干净而温暖,不掺杂丝毫杂质。
宁夏忍俊不禁,他的话听起来像是在安慰失恋患者。
可她嘴一咧,又快速收住。他神色那么认真,沉静的眼睛似蒙了水,意外的柔和。
她一眨不眨地凝视他好看的眉眼,完全不受控制,仿佛有根线在中间无形牵扯。
他本意安抚,却将她原本安宁的心搅出一圈涟漪。涟漪不断扩散,她懵懂地眨了下眼,眼波澄澈,轻轻又拨动了他的某根心弦。
一切作用力都是相互的。
他稍稍不自然地挪开目光,嘴角微微笑:“手机号。”
宁夏晃神,“啊?”
“手机号报给我。”
“哦。”宁夏快速报出一串号码,可他一动不动,她不由纳闷,“你不记下来?”
他抬手虚点太阳穴,轻笑:“在这里。”
宁夏不甘示弱:“你的号码呢,你说一遍,我也能记住。”
她骄傲又自信,神采飞扬。
叶昭觉眼神微闪,笑了笑,满足她道出自己的私人号码,“有事可以找我,只要力所能及,我都会帮忙。”
宁夏故意煞有介事地问:“无聊的时候也可以找你?”
“不可以。”
拒绝得好干脆,如她所料。
可立刻又听他补充:“无聊的话去找晓凡,她每天都很无聊。”
宁夏噗嗤一声笑了,“你也太了解晓凡了吧。”
她越笑越好看,像一朵金黄的向日葵,夺目耀眼。
叶昭觉恍惚意识到,他喜欢看她笑的样子,阳光、热烈、生机勃勃。
这才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该有的模样。
***
宁夏心情好,不自觉地哼起小调。
客厅里回荡着足球解说员激动亢奋的声音,她躲在拐角探出头,小心翼翼地去瞄沙发上坐着的姜熠然。见他神态安闲,她不由舒了口气。
从拐角轻手轻脚地走向楼梯,姜熠然阴阳怪气的语调却陡然炸出,“小夏妹妹,你去哪儿啊?”
“……”宁夏动作一僵。
她定定神,转身跨-下台阶,手负在背后,讨好地笑,“我明天上早班,今晚要早睡。”
“是得早睡。”姜熠然理解万岁地轻点头,将旁边沙发上的包递给她,“小夏妹妹,晚安。”
宁夏嘴角抽搐,抱着包正欲逃窜,姜熠然提醒道:“不看看里面少没少东西?”
“不是吧你。”她终究忍不下去,“人都走了,你还闹!”
姜熠然看她,“真不查看?”
宁夏眼角一跳,心中升起不好预感。
她仔细翻找,手机、钱包、移动电源、纸巾,一个不少,抬头看他神色,那种坐等看戏的得意她太熟悉了。
她又看向包里,凭直觉摸向皮夹。凝神打开,空的!
眼睛登时就睁大了,“小偷!”
姜熠然极其配合地附和:“没错,他就是个小偷。”
“……我说你!”
他失望地看她,“你竟然相信他,不相信我!”
宁夏哼一声:“我帮理不帮亲。”她走上前,手掌摊平,“拿来。”
姜熠然控诉:“宁夏,你伤害了我。”
“所以呢?”她抬了抬下巴。
姜熠然不甘示弱,“你钱夹里的563块3毛用来赔偿我的精神损失。”
“……无耻!”
***
手机里有好几条信息,宁夏回到卧室后,顺序点开查看。
最新一条是卢晓发来的:徐正则失踪了?
宁夏额头三条黑线滑下。
照她这么说,连续几日无故旷工就是失踪,那她之前岂不是失踪了一个月……
无凭无据,她不愿仅凭猜测妄下结论,索性不回。
她趴在床上,虽然被姜熠然厚颜无耻地坑了一笔,但心情并未受到过分影响。五百多块只是他付给她的工资里的一个零头,他高兴就好,假若满打满算,其实她压根没亏。
小腿无意识地晃呀晃,点开通讯录添加新联系人。她不习惯填写真实姓名,每个联系人都是用外号代替。如果手机被偷,这样可以保护亲朋好友不被有心人士趁机敲诈。
暗忖片刻,她一字一字地打上:昭觉县。
轮到手机号,再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点,1、7、8……
呃,后面的数字是几?
她敲敲脑袋想了又想,可惜记忆出现断层,她忘了。
那个信誓旦旦的自己犹在眼前,她羞惭地抿紧唇,自己的记性也太不牢靠了吧……
回忆了半天也没能记起来,最后她只好放弃。
安静的房间内,她懊恼地想,自己年纪轻轻都记不住,就不信年纪大的昭觉县可以。
***
徐正则回来当天,饼房里的甜点师从早上开始就挨次面临突发状况。
先是王哥吃桔子酸了牙,再是大黄送进烤箱的蛋糕没成型,然后是徐思齐做的黄桃水果软糖遭到中餐厅的顾客投诉……
中午休息时,众人围聚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纷纷断言这是一个不详的预兆。
徐思齐愤愤地说:“你们说那女的是喝多了还是吃多了还是从精神病院里跑出来了,我向她拼命保证黄桃里没有防腐剂,她就是不信。她有没有一点常识?!罐头密封后加热杀菌,老细菌死了,新细菌进不去,防腐剂需要个屁!”
万斯年赏罚制度严格,厨师被投诉会被扣减当月工资,徐思齐这个月至少小一千没了。
饼房里一时间众口纷纭,若忽视掉这些扫兴的话题,倒是难得热热闹闹。
金志良掌心下压,示意大家静一静,“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事情都发生了,没完没了地废话是不是闲的!”
气氛静默一秒。
然而,大黄很快有了新发现,他说:“良哥,好像只有你和小夏一上午什么事也没有!”
他这一点拨,所有人都茅塞顿开地回忆了一遍,还别说,真是!
不过,如果像王哥那种酸掉牙的小事也能拿出来提一提,那金志良和宁夏也是可以凭着记忆搜刮出一两件的。
宁夏和他面面相觑,虽然视线很快就分开,但是两人都十分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坏事最好别瞎叨叨,越叨叨越点背。
只可惜,人的运气一旦变差,哪怕仅在心里想想,坏事也还是会自动找上门。
徐正则默默消失,又默默现身,她和金志良倒霉催的成了他高射机枪下的活靶子。
再次见到徐正则,宁夏隐隐约约感觉到他周身散发着一股难以明辨的气息。虽然他依然冷吊着眼,但过去他眼底尚有余温,这次回来,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整个人仿佛淬过一层冰水,寒到人的心里。
他是在下午两点钟推门进来的。
彼时,众人都已各就各位,该忙什么忙什么,偶尔交头接耳,场面十分和-谐。
他一来,低气压暴走,所有人立刻缄默,仿佛嘴巴被强行贴上封条。
他第一个点金志良的名,声音近乎冷酷:“老金,为什么我不在饼房每天都被投诉?你们没有断奶么,我不在就一盘散沙!”
四周安静得只能彼此闻见自己的呼吸声。
金志良那张刚正不阿的面孔被数落得红白交织,但他吃的盐多,不怕眼下这点渴,他声线平稳,冷静客观地解释:“,投诉的客人问题都过于刁钻,这事不能怪大家。”
“我没怪大家。”徐正则冷冷一笑,“我怪的是你!一个优秀的团队需要一个优秀的领导,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厨师长,是从re出来的高级甜点师,不是需要我教你怎么来管理饼房吧?”
(注:re——巴黎蓝带高等厨艺学院,法国糕饼界的专业人才培训机构。)
这顶庞大的帽子扣下来,配上他一字一顿冰凉的语气,金志良两眼低垂,头皮麻得很。
宁夏把自己尽可能缩在角落里,徐正则像吃了炮仗,只差没长出两只牛角扮演怒目横眉的牛魔王。
可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他突然下来转悠,饼房里每个有人工作的位置他都会上前视察。
宁夏头戴厨师帽,长发藏在帽尖,从背影看和瘦小的男人并无区别。
她窝在角落里,耳朵机灵地高高竖起,听着不断向这边靠拢的斥责声,心跳如擂鼓,口干舌燥。
要准备喝心灵鸡汤了,好无奈……
徐正则发现她,是注意到她赤条条露在外面的那双腿,笔直、纤细、白皙,明显不是男人的腿。即便刮干净腿毛,正常男人的腿哪怕再精瘦也是结实有力的。
他几步走到宁夏面前,眼眸眯起,“你怎么滚回来了?”
语调冰凉,在宁夏心头卷起一阵寒风。
她歪头,笑容天真懵懂,“我走了么?,我想你肯定对我有所误会。”
他鼻子里哼了声,忽然就压低了声音,“呵,二皮脸。”
“……”
宁夏觉得,她如果不继续装下去,都有点对不起他口中的“二皮脸”。
她二皮脸道:“,你不去你的工作间看看?我每天都把那里打扫得特别干净,不信你可以去检查。”
徐正则直直盯着她,眼神很奇异。
宁夏以为他会精力充沛地将战火引到她身上,可他居然没再继续追究,只是上下眼皮轻轻一碰,意有所指地说:“小猪,把自己喂得太饱是会被杀掉的。”
什么意思?宁夏迷惘错愕。
潜意识里她觉得这或许是一句别有用意的警告。
可警告的内容是什么?工作态度,还是工作能力?
***
艰难险阻的第二关似乎不是她硬着头皮闯过去的,冥冥中,她的直觉偏于诡异,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徐正则是有意放水。
王哥带头开玩笑恭喜她有惊无险,她脑海中的警铃却自始至终叮铃铃地响个不停。
会不会是她想太多了?
傍晚就餐时间,她一个人坐着发呆,餐盘里的饭菜都快冷掉。
有人在她对面坐下,前方余光里满满的荤菜,红艳艳得勾人食欲。宁夏抬头一望,居然是徐思齐。
她随口发出感叹:“这么多肉你一个人吃得完么?”
他笑得欠扁,“吃不完也不会赏给你。”
谁稀罕。
“你吃你的吧,我根本没胃口。”她撇嘴道。
徐思齐稀奇,“小猪还会没胃口?”
她吸一口气,立刻笑眯眯,“是啊,小猪吃那么多肉,早晚变成死肥猪。”
“……”徐思齐笑不出来了。
宁夏也忽然不再作声。
把自己喂得太饱是会被杀掉的……
她戳了戳米饭,凝眉思考,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仍在出神,又有一个人在她身旁坐下。那人目光对着她,眼底飘着两朵火烧云。
徐思齐轻咳一声,示意宁夏看左边。宁夏疑惑,头扭过去,直直地对上那人虎视眈眈的眼睛。
卢晓。
宁夏猛拍胸口压惊,“卢副总,你找我有事?”
她正儿八经的询问,看卢晓的眼神拘谨得像看陌生领导。
卢晓本来是要发火的,但很快注意到她给自己使的眼色。正值晚餐时间,餐厅陆陆续续有员工进来,周围不乏饼房的人,其中就有独自一人坐在圆柱旁的徐正则。
愣了愣神,卢晓急忙改口,嘲讽道:“我能找你有什么事,笑话。”
说着,她身体坐正,手机在桌上轻轻一搁。暗示她,电话联络。
宁夏有所会意,悄悄在餐桌下面做了个ok的手势。
卢晓斜着眼睛瞥见,这才满意地开始用餐。
宁夏一抬头,正对上徐思齐全程旁观的乌亮眼眸,心里哀叹一声,正欲装傻,徐思齐却挑眉对她笑,笑意里满满都是洞悉。
宁夏没办法,只好食指点向他,无声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他嘴角轻扯,带着一如既往的不屑一顾。
宁夏心头郁闷,将卢大小姐骂了数十遍都不解气。猪一样的队友!
事后,两人通话。卢晓反过来恶人先告状,指控她不接电话不回短信,玩人间蒸发。
宁夏单刀直入,把在餐厅的怨言一股脑发泄出来:“诶,我说。你脑袋瓜子只是个装饰吧?我进万斯年本来就和你关系不清不楚,你当那么多人面坐我旁边是想把传言坐实么?”
卢晓说:“坐实了又怎样?徐正则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是我的人。”
“请注意措辞,我不是你的人,谢谢。”这话听起来真别扭。“还有,我明确提醒你,他知道是一回事,你不收敛是另一回事。我不知道你让我进西饼房究竟有何目的,但我奉劝你,徐正则这个人可一点都不好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