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九文学 www.29wx.com,最快更新重生之蛊布天下 !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因有箫矸芝这层关系在,广成王归程遇险的消息快一步传到箫家。 时值孙氏与箫矸芝数不清第多少回合斗法,正全神贯注布置人手打算收网的箫矸芝不堪其扰,在沈金山再次被孙氏说动前来找茬时,终于悄悄透出点口风。
“广成王翻船,此事当真?”
“信不信全凭阿爹。”
箫矸芝没好气道,原本绝美到即便生气也别有一番风情的脸颊,因斜贯全脸的伤疤而显得格外狰狞。被她吓得打个哆嗦,沈金山不再质疑,确信此事后他陷入了狂喜中。
“那吃人不吐骨头的狼崽子,说话不算话,坑去我箫家那般多银钱,作恶多端,如今总算是受了报应。”
仰天长笑,因为情绪太过激动,他养伤期间肥硕不少的五官显得有些狰狞,一时间竟与平王有几分相似,看得箫矸芝一阵恶心,直接开口送客:
“既然无事,阿爹还请回吧。近来女儿有要事,不得被人打扰。”
“好,阿慈放心,阿爹这就吩咐下去,给你做最好的菜肴,没你吩咐任何人不得来此院落。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打扰你,阿爹第一个不绕过他。”
再三保证后,沈金山轻手轻脚地退出去。因太过高兴,在箫矸芝这碰壁后,他罕见地没再回正房找孙氏麻烦,而是唱着小曲一路回到书房。可这般喜悦,在进书房后却消去大半。
原因很简单,虽然标榜着节俭,但沈金山从不会苛待自己,平日最常呆的书房更是极近富贵。可拍卖会前,小王爷拿箫家祖宅房契半是商量半是威胁地搬走了书房内所有值钱的东西。如今放眼望去,描金的博古架上空空荡荡,镶玉的笔筒内几支精心收藏、名家所制的狼毫也被一扫而空,半生引以为豪的书房只剩下个空架子。
往常看到这一幕,他整颗心都在滴血,然而如今他却斗志昂扬。
“虎牢峡翻船,这些年就没听说过有一个能活下来,小王爷死定了。那只老狐狸失了靠山,看他日后还如何得意。”
越想越觉得在理,他再也坐不住了,命沈管家备车,他往县衙赶去。
见到县令后他更是使出浑身解数,从青城绸市每年巨大的利润说起,然后又对比蒋先的不近人情以及他的有钱大家赚,总之翻来覆去就一句话:跟着他沈金山有钱赚。
有钱能使鬼推磨,饶是县令一开始顾忌顶头上司潘知州的威严,对沈金山不假辞色,这会也被他那七寸不烂之舌所描绘出的金山银山给吸引住了。
“沈老爷莫急……”
刚准备许诺,门外来报告,向蒋府传令的衙役回来了。
隐隐想到些什么,县令心神一凛,避开沈金山走向隔壁。听衙役说完蒋家姑娘反应后,他背上无端冒出冷汗。
“上次云来楼宴客分明看得清楚,为了照顾蒋家姑娘,广成王干脆不让小二上酒,还有其它诸多举动,分明是对其有意。而如今蒋家姑娘反应,两人明摆着两情相悦。莫说广成王死讯还没传来,即便确定了,他背后势力收拾本官也是轻而易举。刚才本县在想什么,竟然被沈金山那点蝇头小利给说动了。”
心下后怕,抹抹额头上的冷汗回到隔壁,对上沈金山,县令义正言辞。
“先前种种皆是依大夏律法而来,沈老爷若是不服,还得拿出能说服人的道理。至于青城绸市,本官身为青城县令,自有责任维护一方太平,沈老爷那些话,本官就权当没听到。”
即便心里偏向蒋家,毕竟是为官之人,县令最终还是留了三分余地。
本以为话说到这份上,沈金山应该知趣告辞,可他低估了溺水之人抓住浮木后的迫切。
“县令大人,前些年咱们不也都好好的。虎牢峡是什么地方您不知道?广成王出了事,本州官员能脱离干系?皇上那边怪罪下来,能救您的还有谁?沈某不才,结交平王殿下,恰好能跟陪都那边太上皇他老人家搭上话。”
这还威胁上了?县令勃然大怒。
“沈老爷还真是糊涂了,竟忘了本县出身。本县乃是新帝登基初年,加开恩科时取得三甲同进士,连带坐师都由皇上一手提拔。莫说如今只是个七品芝麻官,就算官职再大点,这等出身陪都那边也不会放心。莫说广成王如今只是下落不明,便是当真老天不开眼,本县也无背主的可能!”
指着沈金山脑门喷完,缓了口气他又说道:“沈老爷这话倒是提醒了本县,既然只能跟皇上一条道走到黑,如今广成王下落不明,我青城也得全力搜寻。”
说罢他举起茶盏,“沈老爷轻便,莫要让本县喊衙役把你从这衙门里叉出去。”
食古不化,沈金山心下再气,也不敢对着本地父母官面发火。见人送客,他只能灰溜溜地走出去。
当沈金山在县衙碰一鼻子灰的同时,蒋府后院,一阵兵荒马乱后,乍闻消息晕倒过去的阿玲终于清醒过来。
“玉哥哥是在哪不见的?”
守在拔步床边,蒋先沉默不言,方氏满脸哀戚,“阿玲,你身子骨弱,就先别想这些。”
她怎么可能不想,掰这手指头阿玲慢慢说着:“沿着鉴湖一路往上,算计着时日,昨日出事时船队差不多到虎牢峡。”
虎牢峡,正是前世阿爹出事的地方。
当日也是这样,因极品生丝断档凑不齐当季春绸,阿爹从蒋家库房调拨大批金银,从鉴湖码头启程入京,试图打通关系逃过责罚。然后没过几日前方传来消息,蒋家商队的船在虎牢峡出事,船只尽被焚毁,船上诸人下落不明。
一模一样的情景再现,心悸感再次袭来,刚醒来的小脸惨白惨白的。
“阿爹,女儿要去找玉哥哥。”她的眼中是曾未有过的坚决。
方氏下意识地反对,“你身子这么弱,就在家安心修养,让护院去找。”
阿玲没有回答,锦被下的小手抓住床单,她死死地盯住蒋先。
“阿爹。”
良久,蒋先叹息一声,“算了,就依你,不过要带上那个武师傅。”
得益于陈阳那张脸,一直忙碌的蒋先至今还没有发现他真实身份。
“老爷!”方氏大惊。
蒋先摇头,“就算强留她在家里,也留不住她的心。既然她想去,就让她去吧。”
得到蒋先允许,阿玲迅速打起精神,任由青霜服侍着换上利落的衣袍,一头乌发也扎成男子样式。与此同时蒋先那边虽然嘴上豁达,可全家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他怎么可能真放心她身赴险境。
原本为让沈德强乡试时不被那些官宦子弟比下去,他特意新造了一艘楼船。工期关系船刚刚完工,者会被他调出来,连带蒋家其它商船,浩浩荡荡组成了一只船队。虽然看着声势浩大,可于他而言不过是下几道命令,守在码头的水手自然各就各位,阿玲换衣裳功夫这些已经准备就绪。
在方氏担忧的目光中,一家三口一同出了府门,还没等登上马车向码头驶去,迎面便走来两排衙役。
被沈金山点醒后,县令赶紧投身营救小王爷的大业中,然后他发现县衙那点人手根本就不够用。经师爷提醒,他想到了鉴湖边停驻的那些商船,然后顺理成章想到了最大商队的拥有者蒋家。
事不宜迟,带上衙役他便往蒋家赶去。走到蒋家门口,见到这阵仗,县令乐了。
“知本县者,胡兄也。”高兴之下他直接称兄道弟起来。
两处一拍即合,衙役开道浩浩荡荡地往码头处走去,原本经过闹市区耗时颇长的一段路再次省去一半时间。清醒后没一个时辰,阿玲带着紧急集结的蒋家船队,离开鉴湖码头,一路逆流而上向虎牢峡驶去。
登船时长舒一口气,可等到船行驶开后,苦日子真的来了。
晕船且不说,在问过陈阳,得知他也不知玉哥哥行踪后,寂静的江面上,阿玲彻底陷入了每时每刻的担忧中。最严重时,江面上漂浮来一块木板,站在船头的她都会担忧那会不会是玉哥哥遇难后从上游冲刷下来的尸体。
而好不容易睡着后,她又总觉得窗前有道身影在注视着她,甚至会抓起他的手腕。
熟悉的触感传来,努力睁开眼,眼前却是一片空荡。
日夜担忧着,没几天功夫阿玲就瘦了一圈,原本就不甚丰腴的小脸又瘦了一圈,一双往日活灵活现的杏眼现在有些突兀地大。
莫说是船上原本属于蒋家的下人,就连被小王爷派来暗中保护她的陈阳,这会也放缓了对老主子的安危,转而心疼起了阿玲。
“姑娘,王爷武艺高强。”
茫茫水面绵延百里,找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这几日阿玲不光着急,也尝试过所有可能的法子,可尽皆无果。眼见离虎老峡越近,两侧山岩越发高耸,暗礁也逐渐增多,搜寻难度加大,她心一点点往下沉。
前世她也曾亲自到过虎牢峡,知晓其地势险峻,玉哥哥船队在那沉没,当真还有救?
“陈阳大哥这是何意?”
“属下也曾到过虎牢峡,的确是险峻之地,除非有经年行船的老把式掌舵,否则船只不易通过。若是出个意外,那更是自身难保。”
阿玲眉头皱得更深,正是因为知道这些,她才会担忧。
“我自是知晓此点,可陈阳大哥提及玉哥哥武功,莫非事情还有转机?”
谁说蒋家姑娘天分不如箫家姑娘,这般慌乱的情况下还能想明白他话中隐含寓意,分明是极端聪明之人。
这种念头从脑中一闪而过,陈阳也没再卖关子,蹬着船头直接跳进水里,而后运起轻功凌水踏步,直接攀到两侧山崖上,再然后从山崖跃下,施施然回到船头。整个过程看起来十分危险,可站立船头的他,衣摆连丁点水滴都没沾上。
“虎牢峡属下也曾去过,自问虽地势险峻,然安然逃脱不在话下。王爷武艺只比属下强,他的安危,姑娘不必太过担忧。”
事实胜于雄辩,活生生的例子刚在面前演绎过,阿玲终于把大半心放回肚子里。
稍稍稳下来,她继续忙于找人。这次她也不没头苍蝇似地盯着河道大海捞针,而是把精力投在了另一方面。
因虎牢峡险峻,往来商贾经此段时多换陆路,即便为赶时间要走水路,也会请有经验的老把式掌舵,经过时一再小心。这般注意下,虎牢峡虽险名在外,但这些年却很少出大事。
前世的阿爹与这辈子的玉哥哥都是做足防范措施,可他们人多船大,还都出了事。
此非天灾,实乃**。
早在听说船只尽皆被焚毁时,阿玲就已经意识到这点,不过当时她整颗心都在人身上,总想着要先找到玉哥哥,所以并未往寻根刨底上下太多功夫。
“既然玉哥哥还活着,那幕后之人肯定急于杀人灭口,他现在很危险。陈阳大哥,我想请你亲自走一趟州城,探寻同知府动静。”
“同知府!”陈阳的语气不是疑问,而是震惊。
蒋家姑娘这何止是聪明,简直是聪明绝顶。小王爷一直瞒着的事,竟已经被她暗地里猜出来。不仅猜出来,当着王爷面她还从未表现出来分毫。这般聪明沉稳,她先前究竟被低估了多少。
“果然是同知府。”
其实陈阳误会了,阿玲根本没他想得那般厉害。只是前车之鉴摆在那,关于前世蒋家覆灭原因她想了无数遍,最终觉得箫矸芝没那个能力。既然如此她必然要借助外力,而本州内最强的两股力量当属潘知州与吴同知。前者算是她半个师兄,多番了解之下也知起为人,排除之后便只剩下后者。
他好像透露了什么不该透露的事,陈阳心生不妙预感,不过很快他便被阿玲下一句话惊到了:
“陈阳大哥说得对,玉哥哥那么厉害,如今他杳无音讯,也许是隐藏在暗处准备引蛇出洞。你且去同知府探听一二,若是对方来势汹汹,那我们便部署一番襄助玉哥哥;若是他能应付得来,我们便继续照常搜寻,也算是帮他麻痹敌人。”
这已经不是聪明绝顶了,简直是女中诸葛!
在对小王爷产生发自内心的敬佩后,陈阳生平第二次如此佩服一个人,只是这种激动表现在他那张喜怒不形于色的大众脸上,一般人都看不出来。
“属下领命。”
没有再解释什么,陈阳抱拳作揖,应承下来后,他按方才安慰阿玲时演示过的那一套,踏水攀岩,很快消失在悬崖上。
目送他离开,阿玲回房。楼船顶层泛着新木头香味的厢房内,阿玲走到床前,蹲下来看着紧挨着枕头边的地板上那个鞋印。
鞋印比她的绣鞋长上一倍,刚好是玉哥哥皂靴的大小。临行前帮他准备衣物,在他倨傲又掩饰不住喜悦的眼神中,她将他衣裳鞋袜尺寸记个清楚,然后命蒋家绸缎庄找出历年进贡时留底的名贵衣裳,挑选几件最好看的给他捎上。而鞋袜她更是亲自试过是否舒适,穿惯了又软又舒服鞋的小脚一伸进去,只觉整只脚跟在船里晃荡似得,亲身经历过,她对他鞋的尺码记得格外清楚。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一次感觉床边有人可能是自己的幻觉,可若是夜夜如此?
阿玲就在床边做了点手脚,细细的一层粉撒上去,黑夜中看不太真切,但凡踩上去立马回留下鞋印。
果然!
本来知晓此点,早上她就应该放心。可心系之人尚处于危险之中,她很难不去多想。若是来的恰巧是旁人呢?直到方才陈阳那番演示,立证玉哥哥安然无恙,两处证据结合她才彻底放心。
太好了,阿玲抿起唇角。
自打知晓船队出事后一直愁眉不展的小脸第一次舒展开,配合着她越发瘦削的面庞,有种惊心动魄的美。端膳食进来的青霜站在门口,一时间看呆了去。
“姑娘笑了,莫非广成王有消息?”
阿玲忙收起笑容,严肃道:“此事莫往外传。”
“那是真的有消息?”青霜忙掩上房门,小声道:“太好了,这下姑娘可算能吃进东西。您前几日茶不思饭不想,可要急死青霜了。”
边说着她边将菜摆上桌,几日没正经吃饭,阿玲也是饿了,一顿狼吞虎咽下去,捂着肚子躺上床,放心之下她美美地睡一觉。
这一觉便睡到了黄昏,等她醒来后,陈阳也从州城那边赶回来。
“陈阳大哥,你的脸怎么回事?”乍看熊猫眼的陈阳,她吓了一跳,“局势已经如此紧张了么?连你也被伤着了。”
同知府的府兵都没见着他人,怎么可能伤着他。
他只不过是按线索找过去的时候,发现向来英明神武的小王爷正盯着鞋底看,而自打跟着蒋家姑娘后越发聪明的他很快通过鞋底反光察觉出了原因,然后嘴一块说出来。这下捅马蜂窝了,小王爷以他泄露机密为由跟他喂招,借机赐他一对乌眼青。
小王爷已经是手下留情了,开头明明招招狠辣,在他说明蒋家姑娘担忧后,他招式明显放缓下来。
不过他还是败了,这么丢脸的事他怎么好意思说?
支支吾吾掩盖过去,为防她继续往下问,陈阳赶紧把此行收获说出来。
“不出姑娘所料,同知府原本密密麻麻的府兵如今少了不少,属下出城时见到过伪装成贼寇的府兵。”虽然那些人穿得跟先前抓到的孤鬼没什么两样,可受过训练的伏兵,行走坐卧,一举一动间皆打上了特殊的烙印,打眼一看就能瞧个真切。
“果然是同知府。”
皱眉,阿玲面色复杂。心下有些沉重,但顷刻间悉数转化为决绝。
同知又如何?依前世结局看,两者间就是个你死我活的结局。比起上辈子,现在她还有玉哥哥,正好新仇旧恨一起算。
“玉哥哥那边人手可还充足?”
陈阳面露迟疑,小王爷再三嘱咐过,不可以让蒋家姑娘置身险境。呆在旁边他瞧得真切,小王爷这次是真上心了。往常他哪有过这方面的顾虑,任务要紧,别人死活与他何干,这次只是胡姑娘一点担忧,竟让他跟他喂起了招。
“尚可。”
“陈阳大哥没说实话,虽然兵在精不在多,可本州府兵也不是酒囊饭袋。实力悬殊没那么大时,人数多的一方占据优势。”
陈阳沉默,心下无语泪千行。小王爷,您让我怎样面对突然敏感起来的蒋家姑娘。
她果然猜中了,玉哥哥又是这样,有什么事都不告诉她。满满的全是心疼,焦急担忧了几天的阿玲决定不打算再忍了。
“蒋家这次也带来了不少人,我……跟你一起去。不过排兵布阵我一窍不通,陈阳大哥是玉哥哥的左膀右臂,此次前去由你全权负责。”说完阿玲走向室内,小跑着出来时,手中多了一盏镶嵌着金玉的牛角。
“这是商船调动时的号角,”阿玲转到正面,给他指着正中央鎏金的“胡”字,然后双手捧起来交到他手上。
揉揉泛青的眼,看着面前蒋家姑娘大眼中的祈求,陈阳终于突破小王爷的威胁所带来的心理阴影,郑重地从她手上接过号角。
手上一松,迎着夕阳,阿玲脸上扬起春花灿烂般的笑容。
“多谢陈阳大哥。”
甜甜的声音传来,配上少女绝美的面容,看得陈阳一阵目眩神迷。
这可是未来的侯夫人,遏制住自己心理不该有的念头,双手紧握住号角,他飞快转身向后走去,摒弃杂念全身心投入到排兵布阵中。
是夜,蒋家船队行驶至虎牢峡外,遭遇水匪围困,一时间杀声四起、火光冲天。
月色下的虎牢峡阴暗幽深,两侧几乎笔直的峭壁上怪石嶙峋,火光中如一头头奇形怪状的凶兽,叫嚣着吞并夜行的船只。
虎老峡深处,水匪后方船只上,望着前面冲天火光,箫矸芝面露快意。
“蒋雪玲,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
明明不久前她还是青城有名的才女,眼见着前方一片坦途,正待高歌猛进之时,却突然被人从云端跌落下来。仅仅是一次意外,她便如跌到无底洞般,每次觉得最糟糕不过如此时,总会有更糟糕的情况出现。直到如今她遍体鳞伤,连最引以为傲的容貌都被毁了,手中更是只剩最后一点势力。
这一切都要拜小王爷所赐。
小王爷她动不了,那就动他最为在意的蒋雪玲。
“全力攻击蒋家商船。”
“保存实力,留作狙击广成王。”
两道颇具威严的命令声几乎同时传出来,大部分水匪纹丝不动,听命于后面吴同知,见此箫矸芝安排的小部分人举止也犹疑起来,一时间竟是无人行动。
“同知大人先前曾保证过,此次行动一切遵照阿慈意思。”
吴同知轻蔑地看了箫矸芝一眼,若不是需要她的人打前哨做掩护,一介声名狼藉的女子,他理都不会理。
“此一时彼一时。”
“同知大人莫非要过河拆桥?”箫矸芝面露危险。
“沈姑娘不必如此,本官可不是被吓大的。今晚若不能手刃广成王,彻底将他之死归结为意外,你我二人后果可想而知。”
吴有良从没想过要保住箫矸芝,不过此刻他还要用她的人打掩护,所以又加了一句,势必把两人绑在一条船上。
“同知大人经历西北战场,手上可没少沾血,您的胆量阿慈自是知晓,相比而言您的谋略还是有些欠缺。大人莫非不知道,打蛇打七寸?”
“七寸?”
在他若有所思的目光中,箫矸芝缓缓点头:“广成王的七寸,正是蒋雪玲。”
说这句话时她口气有些酸涩,虽然被小王爷害成这样,可这也从另一方面印证了他的强大。论容貌,毁容前她美艳无双,远远比过小家碧玉的蒋雪玲。论才学,她没少从奶娘口中听说阿玲如何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就她那半吊子水平,哪比得上自己让书院师长都多番夸赞的博学。
这般凭借好出身只知吃喝玩乐,万事不管的阿玲,凭什么能得到小王爷青眼。
反正她就是看不惯阿玲。
“同知大人也是男人,您应该比我更清楚,男人会在什么情况下对一个女人关照有加。广成王武艺高强,小小一个虎牢峡不一定能困得住他。借着前几日烧船之事,他成功由明处转向暗处,如今我们何不用蒋雪玲,来一招引蛇出洞?”
将广成王从暗处引出来?倒是说得有几分道理。稍作沉吟,吴有良点头,目光看向左侧几位手下。
“你、你还有你,你们三个,带兵跟上箫家的人,和力围攻蒋家船队。蒋家姑娘就在正中间那艘楼船上,记住,要活捉。”
“刀剑无眼,争执过程中难免会有交锋,肯定也会伤到人。只要留一口气就是,伤着什么紧要之处也无甚大碍,切莫为此束手束脚。”
箫矸芝叮嘱着箫家下人,火把下斜贯脸颊的那道疤痕格外狰狞,难易忽略之下,最迟钝的下人也挺清了她话中寓意。
这是要蒋家姑娘毁容?
可怜见的,不少人心下感慨。不管他们总归是箫家下人,拿着箫矸芝发给的银两养活一家老小,肯定要听她吩咐。无论心里怎么想,对上蒋家船队时他们却没有丝毫手下留情。
可蒋家下人更不是吃素的,老爷就这么一个姑娘,别说宠女名声在外,就算没那名声,他们也知道蒋家千亩地里这一根独苗有多金贵。
都是吃蒋家饭的,肯定要拼命保护好蒋家姑娘。有了这层想法,对着水面要巴着绳子往上爬的敌人时,他们更是没有丝毫手下留情,直接割断绳索,让他们一个个如下饺子般掉到虎牢峡湍急的水流中。
蒋家船大舷深,兼之作为防守一方本就比进攻方要容易,更何况还有陈阳亲自坐镇指挥,站在甲板上他们很快把来犯者打得节节败退。
虎牢峡地势险峻,一方面是因水流湍急,另一方面则是因水底暗礁密布。被隔断绳索掉下去的箫家下人,有的不巧落在凸出来的暗礁上,重击之下或昏迷不醒或体力不支,很快被幽暗的河水卷入峡谷深处。
“这样下去不行。”眼见着自己最后底牌损失惨重,箫矸芝坐不住了,“还请同知大人下令强攻。”
府兵与一般人家护院最大的差距在于,府兵可以自带箭弩。朝廷对冶铁把控极严,普通人家擅铸兵器,那可是下大牢问罪的大事。
这会功夫吴有良已经细细问过小王爷在青城所作所为,重新估量阿玲在他心中份量。而后他发现,活捉蒋家姑娘用以威胁小王爷,的确是把握最大、伤亡最小的智取之道。
“用箭,切记不要伤着蒋家姑娘。”
一声令下,躲在箫家下人后面,同装扮成水匪的府兵突然张开弓箭,齐刷刷对准蒋家船队。
“合阵!”
从阿玲手中接过牛角,暂时接管蒋家船队后,陈阳已经设想过种种可能,也料到过这类情况。可受限于商船本身薄弱的进攻手段,饶是他有千般主意,到最后只能化为一朝:防守。
好在蒋家商船做得严实,外层刷桐油的木板下是一层厚实的铁板,而新造那艘楼船,船舱内壁又加了一层铁板,双层加固可以说是固若金汤。
合阵特有的号角传来,原本分散在江面上,牢牢拱卫中间楼船的各艘船往中间靠。头靠尾,用粗麻绳串联在一块,甲板相连围着楼船整整两圈。而这两圈船的船舱更是错偏开,密实地护住中间楼船。与此同时外面船上所有人手向内撤退,恰好躲过了第一波箭雨。
铜墙铁壁之下,耗费再多的箭矢也是徒劳。
“大人,那船里面包着铁。”
“铁?蒋家竟敢擅自用铁,这可是公然违反朝廷法度。”
这女人,满脑子就想着如何针对蒋家,全无大局观,“朝廷禁止的不过是用铁私造兵器,不过是加固之用,箫家主宅大门据说里面也有一层铁板?”
箫矸芝不再言语,走向穿透,逆着火光看向虎牢峡正中的船队。
“昔年三国东吴大都督陆逊火烧连营,与如今境况何等相似,何不火攻?”
“沈姑娘,你想报复蒋家那是你自己的事,本官只想活捉蒋家姑娘,以此引广成王入瓮。”
“待火势蔓延,莫非船上众人还会死守,任凭自己被活活烧死?到时我们只需在楼船周围布置下人手,直接活捉跳水的蒋雪玲便是。”
蒋雪玲被火烧屁股,仓促间弃船逃生,单是想想她那副模样,箫矸芝便觉心下痛快。脸上扬起狰狞的笑意,她不禁恶毒地想着:最好跳到江心凸起的石头上,也在身上显要部位划道伤口。
“火攻。”再次觉得箫矸芝所言有理,吴有良出声吩咐道。
可这次后面传令的府兵却是迟迟未动,几息后听不到动静,待他愤怒地往后看时,只见背面自己带来的船只处火光冲天,片刻功夫火势便已蔓延至全船,火光照亮了整个虎牢峡。
在漫天的亮光中,一身玄衣的陈志谦踏月而来,足尖蹬在船头栏杆上,居高临下朝两人微微抱拳,凌厉的目光看向箫矸芝:“多谢沈姑娘献计。”
广成王……他怎会出现在后方?不对,他出现了!
惊讶过后便是惊喜,今日他们来这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取广成王性命。
“来人,动弩,射杀广成王者,官升三级,赏黄金千两。”
吴有良朗声吩咐道,为确保今日能将广成王置于死地,他动用了州府仅有的十架□□。这弩是前些年应对倭寇袭城时朝廷专门配备,一支弩可以装十发粗箭矢,十架齐上,一百之有力的粗壮箭矢齐齐朝人射去,饶是武功再高强也会被射成刺猬。
小王爷显然也知晓此点,牢牢地站在船头,他似笑非笑地看向吴有良:“当年平倭时不过出动五架□□,今日为对付本王竟然出了双倍。莫非在吴将军心中,本王比倭寇还要十恶不赦?”
吴将军,听到这声称呼,吴有良罕见地沉默,初入行伍时保家卫国的誓言拷问着他的心。
“虎父无犬子,广成王年轻有为,文韬武略比之当年的广平候亦不遑多让。然你我各为其主,如今处于对立双方,在这个战场上,我们是敌人。”
“吴将军倒是敌我分明。”轻笑,陈志谦声音中是无限的嘲讽。
吴有良扭头,脑海最深处的记忆被触及,一时间他有些不敢直视小王爷的目光,“末将也是无奈,放、弩、箭!”
最后三个字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发号施令后他便低下头,有些不忍直视那抹玄衣被扎成筛子时的景象。握紧拳头避到一旁,半晌,夜风袭来,周围静悄悄的,连先前的打杀声都已消失无踪。
再抬头,他的周围已经立了十几号藏蓝色衣袍的暗卫。
首先发现情况不对的是箫矸芝。
虽然将阿玲当成最大的仇人,可箫矸芝心里也清楚,害得她沦落到今天这步田地的罪魁祸首究竟是谁。毁容时的疼痛记忆犹新,可奇怪的,对于广成王她始终恨不起来。非但如此,她心里隐约有股念头:如果广成王喜欢的是自己……
明知道这种想法不应该,也很下贱,可这股念头刚冒出来,就如野草般在心底疯长,再也拔不干净。
可惜天不遂人愿,最终她还是站在了与小王爷对立的一方。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吴同知背后的主子需要银子,她也需要,想要从小王爷手中抢过银子还不受朝廷责罚,只能让他死在这虎牢峡内。
痴迷地望着站在船头上的青衣男子,心绪复杂之下,箫矸芝视线扭向别处,结果她看到了无比震惊的一幕。
船身正中,操控着弩-箭的强壮府兵如面条般软和地倒下去。
太过惊讶之下,她下意识地捂住嘴,惊恐地看到藏蓝色衣袍暗卫从府兵身后站起来,立在□□前,调准方向,火光下闪烁着冰寒光芒的弩-箭冲直冲向她。
一股奇怪的味道飘来,是迷药,小王爷怎么可以如此卑鄙。
陈志谦本不想如此,男儿生于世,自当光明磊落。左右论实力他也不虚谁,何必行那些旁门左道?本来他已计划好,就如上次山谷抓平王般,直接带人与吴有良手下府兵真刀实枪地拼一场。到时带着热乎劲的鲜血溅到脸上,必然是酣畅淋漓。
可千不该万不该,对方不该动他家丫头。藏匿在虎牢峡山崖暗处,看着江面上火光冲天,看着府兵打扮成的水匪将蒋家船队团团围住,看着漫天箭-雨,他怒火升腾。
箫矸芝反常的表现同样引起了吴有良注意,“迷-药,没想到广成王竟用如此下作的手段。”
“下作?吴将军也好意思说这两个字?”
吴有良一噎,被弩-箭对准的身子不自觉发抖,这可是大杀器。
“王爷,你我各为其主,今日敌对也是被逼无奈。末将是个军汉,我们何不用战场上的方式,痛痛快快拼杀一场。”
脸色果决,吴有良心下却默默合计着剩余府兵人数。人海战术向来是最强的,他人数高于小王爷十倍百倍,对上定然不会输。
“痛快拼杀一场?本王先前也是这样想的。”
不等吴有良面露喜色,他话锋一转,“可本王现在改了主意。吴将军毕竟离西北沙场远了,行事间十足的官场做派,脸皮厚如城墙,心肠黑如石炭,方才竟想着用一介妇孺来胁迫本王。既然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本王又何须光明磊落。”
“本官的确于心有愧,可难道王爷也想如本官一般,做那滥用旁门左道的卑鄙无耻之人?”
“这意思,有些事只许吴有良你做得,本王反倒做不得。”
陈志谦轻笑,神色间有着无限的鄙视,而后他话锋一转,声音变得凌厉:“但你忘了一点,本王不是军人,不用奉行军人那一套。再者,本王是超品的广成王,官职比你个小小同知大不知多少阶。本王想怎么做,由不得你个芝麻官来置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