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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玲看着面前苏小乔,算起来这是她前世今生最好的朋友,且她家受过蒋家恩惠,感情和恩情摆在那,应该可信。
“小乔,你想得没错。”
“什么?”正在碎碎念的苏小乔一愣,意识到她说什么后,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得,“不行,我那几个铜板,连百味斋点心都买不起,哪里盘得下起铺子。”
“银子我有,铺子我也可以盘,只是对于做生意,你有没有什么打算?”
阿玲这是要帮她?
察觉到她的想法,阿玲点头:“如果你的打算可行,我们一起做。”
苏父受磋磨的那几年,刚好是苏小乔半大不小的时候。已经开始慢慢懂事,但属于孩子的天真和无穷想象力还未完全褪去。心里总想着开铺子的事,久而久之她也就有了许多想法。
“你别看我阿爹现在病着,其实他手很巧的。小时候,他曾经染出过一种颜色很特别的布,就是好几种颜色掺在一起,但又互相不重叠。哎呀我也说不上来,总之七彩斑斓特别好看。当时我就在想,如果家里有铺子,就卖那种布做成的手绢、贴身小衣。”
“七彩斑斓?是不是一块绿色、一块土黄色、形状不规则,胡乱混在一起,看起来又不乱?”
苏小乔被肉挤得不太明显的眼睛瞪得老大,嘴巴更是维持着张开的姿势,“怎么你好像亲眼见过似得。”
七彩布!还真是七彩布!
这是前世箫矸芝所做的另一件事,依托箫家的绸缎庄,她将供给西北军的棉衣面料换成几种黄色交织的七彩布。穿上这种布,兵卒埋在黄沙中,不走近了根本看不到。凭借此障眼法,西北军大败鞑靼军队,而捐献此衣物的箫矸芝也借此名扬天下。
前世在京城时,她曾见到过班师回朝的西北军。他们身上七彩布缝制军袍格外特殊,初看上去跟只毛色不均匀的土狗似得,可再看两眼就觉得这种料子既新奇又带有一种独特的美感。那时她还暗中佩服过,难怪箫家这两年生意越来越好,人家的确有其过人之处。
没想到前世被传得神乎其神的七彩布,竟然是苏父无意中做出来的。
以当日苏父在染坊境遇,他有可能将此方交给箫矸芝?恐怕这料子中,也隐匿了另一端不为人知的辛酸血泪。
“这布肯定很好看。”
听别人夸她阿爹手艺,苏小乔与有荣焉:“当然,我亲眼见过,对了我家现在还存着一块,你想看的话我拿给你。”
“好。”
“那你稍等下。”
不等阿玲说什么,苏小乔已经风风火火地朝巷子里跑去。进轿子吩咐下人抬到巷口不起眼处,坐在里面阿玲思索着此事。将前世整个过程捋一遍,各种感慨最终化为一股信念。
前世之事已无法更改,但这辈子她还有机会。
“阿玲你看,就是这个。”轿帘被掀开,苏小乔手朝她伸过来。
她手中拿着块四四方方的布片,上面那不甚均匀的色泽,正是前世她在京城所见那种。
还真是七彩布!
方才阿玲还有一丝疑惑,可亲眼所见后她彻底确定下来。真的是七彩布,连颜色都一点没变。
这铺子一定要开,而且还要尽快开!
心思再坚定不过,千叮咛万嘱咐苏小乔一定不要将此事告知任何人,她也顾不得查探其它铺子,而是迅速折返回蒋家,跟阿爹商议此事。
对于爱女的提议,只要是不关于小王爷的,蒋先向来举双手双脚支持。即便是不靠谱的主意,为了爱女开心,浪费银子创造条件他也要助其达成心愿,更何况这次的主意听起来就如此稳妥。
“咱们蒋家产业多了去,阿玲想开铺子,随便选处顺眼的就是。”
“女儿现在什么都不懂,才不要平白糟蹋自家东西。恰好这些年,逢年过节女儿接了不少压岁钱,攒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字,女儿打算拿这笔钱,去盘一间铺子。”
我女儿怎么能这么乖,蒋先心里那叫一个感动。
“都依你,只有一点,银子不够了一定要跟阿爹说。”
阿玲亲热地挽起他胳膊,“阿爹最好了。”
简单五个字哄得蒋先笑眯了眼,而有了开铺子的念头,再准备拍卖会时阿玲更是起劲。剩下的最后一天,她继续乘着青顶小轿,将箫家名下大小铺子转个遍,心下大致有了谱。
与蒋家这几日的忙碌相比,箫家那边似乎更忙。不过与前者的积极相比,整个箫家处于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沈金山倒下,库房那边朝廷派来的暗卫进进出出,外面全都是自家铺子要被拍卖的信息,一条条不利消息接踵而至,原本就觉得在箫家做事抬不起头的下人们,这会更是人心惶惶。眼见箫家要散,有精明的下人早已收拾细软出逃,整个箫家完全是一副树倒猢狲散的架势。
好在箫家立足百年,也养了一批家生子。身契牢牢捏在别人手里,自知无法做主,这帮人总算是没做逃奴。
百草堂老郎中医术摆在那,虽然有意开些名贵且见效缓慢的药,但医德还不容许他真害了沈金山。两天调养下来,他呼吸已经顺畅许多,虽然还不能下地行走,但最起码却能摆脱病痛,有心思去想事。
神志清醒后第一件事,便是命沈管家抬他到库房。往库房一路上看着箫家萧条景象,进库房后看到空空如也的石室,亲眼目睹的一切直接把他整颗心都挖空了。
无法接受事实,吐口血后他再次晕倒过去。许是那些名贵药材起了效果,这次不过是沈管家掐了下人中,他便幽幽转醒。再次恢复神智,库房空荡荡的石壁一次次闪现在眼前,说什么心如刀绞心力交瘁都是轻的。
“孙氏!”
咬牙切齿地喊出这两个字,他命沈管家将孙氏带过来。
自那日被小王爷带来暗卫敲晕扔到柴房后,醒来问明白箫家状况,孙氏就想带着儿子回娘家。虽然沈管家有心挽留,可毕竟比不得孙氏在后院这些年的经营。主仆有别无法强留,他只能任由孙氏自角门出去。
满以为这样能摆脱箫家泥潭,可孙氏怎么都没想到,在她自以为解决最大的问题——出箫家门后,孙家那边却不接纳她了。
她从没想到过,前面那么多年一直巴结她的娘家,会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露出那般冷漠的一面。最后还是娘亲出面让她进府,可刚吃过晌饭后嫂子便过来,言语间尽是什么“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箫家正逢多事之秋,你作为箫家妇无论如何这会也要留下来”云云。绝望之下她朝长兄哭诉,对方闻言软语安慰她几句,在她刚刚得到宽慰时却话锋一转,拐弯抹角向她打听箫家家产。
活了这么多年,她头一次看清娘家这些人嘴脸。心下悲凉之余,她不禁想到那日沈府跟前蒋家姑娘的问话,她是否对箫矸芝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没错,她的确是抱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不仅如此,她心里还隐隐有所期待。蒋家完蛋了,那些财产都是她箫家的,日后也都是她儿子的。
有便宜不占,简直对不起自己。当时她是这样想的,可这会被占便宜的人变成自己,感受到四周汹涌而来的冷漠,无助的她才知道这样有多难受。
“报应,这都是报应!”
看着这对冷血的亲人,她喃喃自语。
“妹妹回去多打听打听,毕竟你也是我孙家人,咱们一荣俱荣。”
这般说着,孙家人将她送出门,整个过程她在府中呆了不过两个时辰。坐在马车上,听到后面传来的沉重关门声,孙氏阖上眼,袖下的双手紧握成拳。
兄长说得没错,他们的确是一家人,一样的冷血,一样的眼里只有利益。
既然如此,她为何还要为他们着想?
她不好过,他们也别想好过!
胸膛起伏不定,她心下隐隐有了主意。
在管家惊讶的目光中回到箫家,孙氏首先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箫矸芝生母,后宅这些年最受宠的柳姨娘提到跟前。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她直接命心腹捂住她嘴拖到院里、上板子。
清脆的竹板炒肉声传来,她清点着箫家近年来账册。即便不管事,她也知道哪些铺子是个花架子,外表上看着生意红火,其实暗地里赔进去不少。对着账册彻底核实后,又加进去几家着实红火的铺子,将具体情况誊写在宣纸上,塞进信封中蜡封好,她命心腹送回孙家。
这些事做完后已经过去了将近两日,问明前面情况,得知沈金山醒来先入库房后,孙氏知道自己可能要被叫过去。
换身素净的衣裳默默等待沈管家到来,没成想她没等到沈管家,反而等来了蒋家之人。
“箫矸芝?她回来了?”
孙世有些不可置信,要她是箫矸芝,这会肯定能逃多远就逃多远,避避风头再回来,怎么会在这当口往枪口上撞。
说起来箫矸芝能回来还要归功于阿玲,前世受箫矸芝影响颇深,这会即便箫家败落至此,她也总觉得暗处有那么个人,像是被条毒蛇盯着,随时随地可能被咬一口,她一直想着找箫矸芝出来。不过之后要准备拍卖宴,忙碌之下她暂时将此事搁到一旁。直到路遇苏小乔,经由七彩布之事想起前世箫矸芝的风光,心下不安越来越重,当即她便决定派人前去寻找。
对于阿玲的决定,蒋先向来支持。虽说准备拍卖宴忙碌,但偌大蒋家还不至于支不出寻人那点人手。
而另外一边,那边小王爷也已从成为蒋家武师傅、近距离保护阿玲的陈阳口中听到此事。因知晓阿玲重生之事,他更明白她的担忧。稍作询问,得知那两名擅长刑罚的暗卫已经穷尽毕生所学后,他终于点头。
一边有意寻找,另一边有意放人,箫矸芝很快便被找到了。
两名精通刑律的暗卫下手很有数,能让人锥心刺骨的疼,全身上下每块骨头都错位,可表面上愣是看不出多大的伤。换身干净衣裳套上,又大略处理下脸上伤疤,前去寻找箫矸芝的蒋家下人便在山间猎户临时所居茅房中找到了因过度饥饿而昏过去的箫矸芝。
阿玲只是因不放心才派人去找,可真找到后她又犯了难。
该如何处置箫矸芝?
杀了她?就这么死了也太便宜她!再说明面上箫矸芝也没犯什么大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事情败露,自己还惹一身腥。
“把她交给箫家就是。”
最终还是旁边玉哥哥一句话点醒了她,也对,以箫矸芝做下的那些事,箫家一定不会让她好过。
忙着相看合适的铺子,阿玲随口吩咐下人将箫矸芝送回去,自己则带好围笠,继续随玉哥哥满城转悠。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自打那天晚上说开后,玉哥哥对她好像更温柔了些。他再也没有自称本王,走在街上遇到有卖糖人、糖葫芦的,还会用眼色命令下人帮她买回来。
虽然只是下人买的,且他满脸嫌弃的模样,但最后还是会亲手递给她,然后走慢些防止她吃呛着。
玉哥哥真好,一路走来阿玲笑容越发灿烂,即便一整天在外面奔波也不觉得累。
在她闲逛的同时,蒋家下人也依命送箫矸芝回去。可箫矸芝如今昏迷着,稍微一碰就不住地皱眉,无奈之下他们只能弄了副担架,青天白日就那么把人抬回去。一路上大街小巷走过,不少人认出了箫矸芝。看到她眼底的青黑,以及手腕脚踝上的青紫,还有蒋家下人所说用担架原因,不少人想歪了。
先是与沈家公子私奔,这会又怕人碰,莫非遇到了那事?
互相交换个暧昧的眼神,他们又想到,好心送箫家姑娘回来,蒋家可当真仁善。那几个受过蒋家恩惠的绝产蚕农又带头说道:这般好的人家,咱们交上去的生丝也不能坑人。听完这种说法,这些市井百姓一反常态地没有围过来看热闹,而是各自回家侍弄桑蚕。
没多会担架来到箫家门前,听到消息的孙氏急匆匆赶出来。确认是箫矸芝本人后,她不禁面露喜色。库房之事说破天她也有错,本想着要受沈金山一番磋磨,没想到替罪羊就这么回来了。
“辛苦几位。”
真诚地感激完蒋家下人,对着箫矸芝她流下几滴鳄鱼的眼泪。
“这孩子,可怜见儿的,还不赶紧抬进去。”
再次谢过蒋家,还没等将箫矸芝抬到后院,走到书房门口时,孙氏迎面遇到了前来寻她的沈管家。
“夫人,老爷请您过去。”
孙氏抿下发髻,朝后面看一眼,“恰好阿慈回来了,我们娘俩也一道过去。”
果然事情不出孙氏所料,在她说出库房钥匙由箫矸芝交给自己后,在始作俑者与如今身强力壮的她中间,病弱的沈金山本能地惩罚后者。
被暗卫点了睡穴,马上时辰到便要醒来的箫矸芝,昏迷中又遭遇一波抽打。种种折磨下,这次她彻底昏迷过去。在山谷帐子里受刑罚间隙,费尽心思想出来的那些补救之策,这会却是一个都用不上。
转悠一天大体确定几间铺子的阿玲安然入睡,太过疲惫之下她压根没想起箫矸芝。虽然知道箫矸芝回了箫家境遇不会太好,可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想到沈金山下手那么快那么狠。
而她更没想到的是,第二日还有更大的惊喜在等着她。
一回生二回熟,前面准备过征募军饷宴,再次负责本次拍卖宴会时,阿玲已经不再像最开始那般一头雾水。布置场地、写请柬、准备宴席,把控各项流程,她颇有几分驾轻就熟的味道。
青城富庶,身为本城最大的酒楼,云来楼装潢本就极为豪奢。这会将一楼大厅内的桌椅一撤,正对门地方搭起高台,下面是一水的条凳,供寻常客人来坐。二楼雅间丝毫不便,只在桌上摆铭牌,各大资本雄厚的商贾居于此处,而蒋家更是占了正对着高台,窗户朝南,视线最为开阔的那一间。至于三楼最高的那间,当然属于小王爷。
出于自己的私心,她特意把三楼重新布置一番。
相识时间不长,但对于玉哥哥的性子她多少有些了解。他喜欢简洁大气的不知,穿衣裳从来只有玄色,身上从无多余配饰,就连他在蒋家所居客院,也是摒弃了色彩繁复的床帐靠垫,选了同色暗花的低调面料。
云来楼为了显示豪奢,好东西不要钱似得往三楼摆。色彩琳琅满目的各色彩陶平日看起来繁而不乱,但这会就有些不合适了。因她忙着巡视铺子抽不出空,所以特意派了贴身大丫鬟青霜前来监督,该如何摆设晚上洗漱时她也细细嘱咐过。
阿玲出身富贵,自幼在金玉堆里长成,加之前世去过京城,见过不少贵女出巡的排场,两相结合下她更是品味不俗。
青霜对小王爷心怀戒备,可她却听自家姑娘的,且心下她也觉得以小王爷身份值得隆重招待,做事本就认真的她这个更是严格按照自家姑娘说得来。是以阿玲虽未亲去现场,可她的一些设想也完成的**不离十。
整个三楼一改往日令人眼花缭乱的风格,变得清幽雅致。好些摆设乍看上去没什么,可大气简单的样式,却是让人越看越有味道。
在外面相看了大半天铺子的阿玲黄昏时分到云来楼最后一遍查缺补漏时,看到与往常截然相反的三楼,心下满意非常。
“这样玉哥哥明天应该会很舒服吧?”
她还记得送汤那日邵明师傅说过的那番话,小王爷虽出身尊贵,可从小就是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回府后连个倒热汤的人都没。
当时她觉得玉哥哥可怜到了极致,可过后她也想明白了,贵为王爷身旁丫鬟婆子小厮,伺候的下人没一百也有八十,这等琐事自然用不着他操心。可正是因为他地位太高了,人人都想送他身上得到什么,重重利益纠缠下身,边连个可以放心的人都没有。
这点倒与前世的她有些相似,身边所有人瞄准的都是蒋家的钱。
高处不胜寒,才是最可怕的孤独。
同病相怜之下,她总是忍不住想对玉哥哥更好一点。
“这墨……”
走到书桌旁,她拿起砚台边那块墨,凑到鼻尖嗅嗅,隐隐闻到了一股臭味。
“墨是云来楼原本摆在这的。”
阿玲摇头又点头,“这墨未免有些粗糙,待回府后,将我房中徽墨取一小块,明早一并带过来。”
吩咐完青霜后,再次环顾下房中布局,由青霜扶着她转身离开。待她离开后,从帘子后闪出一抹玄色衣角。若是阿玲此刻折返回来定会惊讶,明明方才分别时往相反方向走的玉哥哥,这会怎会出现在此处。
陈志谦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了。
自打夜探香闺把话说明白后,那丫头好像又开朗了许多,本就讨喜的脸这会更是一整天都带着笑,喜气洋洋的让人看着就舒坦,也让他情不自禁将目光停留在她身上。明明这几日还有很多事,可他硬是半夜三更将所有布置做好,然后一大早没事人似得出现在她跟前,随便找个“探底箫家”的由头,陪着她穿梭在青城大街小巷。
若是前面这事还有箫家当由头,可走街串巷时,看到新奇小玩意、街边吃食就忍不住命下属给她买来。见她吃得开心,自己心也跟着放松,不知不觉放缓脚步,欣赏着她小仓鼠般的吃相。
明明很无聊的事,他竟然觉得很有意思,而且看一遍还觉得不够。
疯了!
终于在巡视完箫家产业后,他找个借口头也不回地离开。知道那丫头特意为他布置过三楼,心下隐隐有所期待,估摸着她差不多离开后,他从后面悄悄摸进来,恰好听到换徽墨那番说辞。
待她走后,他从帘后走出,打量着房中整个布置。他向来警觉,不会透露自己太多喜好,这次在蒋家住得久,不知不觉露出来的多点,那丫头竟然全都注意到了。
“就那么喜欢本王?”
喃喃自语的口气没了自傲,反倒露出几丝庆幸和欣喜。来之前的犹豫早已消弭于无形,他陈志谦喜欢个姑娘,何须遮遮掩掩。
与此同时,回到蒋家的阿玲第一件事便是将自己惯常用的上好徽墨裁下来一小角,想了想又在笔架上那排上好的狼毫笔中取出来一支粗细均匀的,一齐装在锦盒中放在妆奁边。
换好衣裳用晚膳时,她与蒋先说了下自己相中的铺子。
“虽然这间铺子位置偏了些,门面也有些陈旧,可四周皆是卖胭脂水粉手帕等小物件的,去那的多是爱打扮的姑娘。且女儿问过苏父及染坊其他伙计,他们皆说那铺子虽看着不打眼,可每年所得营收却不少,有许多经年的老主顾。”
初听位置偏门面旧时,蒋先下意识地皱眉。他家阿玲第一次做生意,怎么能这般委屈自己。可听完后,他却隐约想起来。
“是不是城西那间专门卖手帕、罗袜等小物件的铺子?”
“对,就是那间。”
蒋先以一种全新的目光审视着阿玲,他这女儿,先前只觉得可人疼,如今这股精明劲,竟是像足了他。
“既然阿玲喜欢,那就这间。”
见有了结果,一直静静听父女俩商议的方氏亲自给他们添汤,“看你们光顾着说话,汤都凉了。”
从方氏手中接过汤,想了想阿玲夹了一块易克化的吃食给她。看到面前碗里伸过来的筷子,方氏心下热乎乎的,转身也给阿玲夹了一块。有一就有二,有了这个开头,饭桌上气氛逐渐热络起来,母女两人皆多吃了半碗饭。
自给沈金山延请郎中起,三日来母女间关系可以说是突飞猛进。即便明面上说不出什么,但一家人越发亲密的关系还是影响着阿玲,一直到入睡前她心情都很好。只是临睡前梳妆,看到桌旁盛放狼毫与徽墨的锦盒,突然间她就想起了玉哥哥。洗漱完后躺在拔步床内,看到床头金钩上系着的那对玉环,本来逐渐淡去的心思开始渐浓。
“那般用心布置,也不知玉哥哥能不能感觉到。”
带着这种疑惑她翻来覆去好一会,直到更鼓响起时才迷迷糊糊睡过去。因着睡得晚,第二日醒来时她有些精力不济,任凭青霜伺候着梳洗打扮,请安、用完早膳后上了马车,靠着阿爹肩膀她不住点头,一直走到云来楼门口神色还有些迷离。
这种迷离,在下马车一瞬间全都醒了。
拍卖会可不是前面征募军饷宴,后者只需城中资产雄厚的商贾到来,而这次拍卖会,不少富庶的百姓也纷纷前来。一大清早,云来楼跟前人流已经是熙熙攘攘。而在这片喧闹中,她还是一眼看到了通身玄衣的玉哥哥。
他从门内缓缓走来,挺拔的身姿、英俊的五官以及浑然天成的贵胄气质,让人想忽略都难。
在她望过去的同时,他也看到了她,四目相对间他加快脚步。
“胡老爷。”
“参加王爷。”蒋先拱手作揖。
“胡老爷不必多礼,”简单地说完后,他看向阿玲,语气中满是不可动摇,“今日你负责总览全局,二楼人多,有些事难免不便,等会上三楼。”
三楼……那不是玉哥哥包厢。
昨晚入睡前她还在想此事,没想到一大早玉哥哥就亲自请她上去。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总之这会阿玲心下难掩雀跃,一双杏眼都在发光。
与她不同的是,蒋先则是如临大敌。可先前已经开口答应由阿玲负责拍卖宴,这会小王爷说得合情合理,他没有任何出口反驳的理由。
“这……恐怕小女会扰到王爷。”
“无碍。”陈志谦摇头,简短却不容置疑地说道。
小王爷和蒋家人无论哪个都是焦点,这边的动静自然也吸引了不少人关注。寻常百姓尚不觉得有什么,可那些摩拳擦掌,有意参与今日竞争的商贾却是变了脸色。
早知道小王爷与蒋家亲近,可没想到已经近到这程度。早一步到来亲自出门相迎不说,还将自己顶层厢房与蒋家姑娘共享。这等亲近,今日的拍卖会他们还有机会?蒋家看上的东西他们还敢抢?
不管这些商贾做何想法,阿玲跟在陈志谦身后一路上了三楼。一楼高台上,换上纱裙的舞姬翩翩起舞。辰时正,鼓乐之声停歇,特意从州城请来的司仪上台,洪亮又不刺耳的官话传来,拍卖会正式开始。
即便忙于遴选合适的铺子,没有过多地亲自到现场查看,对于这次的拍卖宴,阿玲也没有丝毫马虎。
现场三层布置是她与小王爷亲自规划,有了上次征募军饷宴的经验,云来楼的格局阿玲早已牢记心中。她没有小王爷过目不忘的聪慧,也没有箫矸芝走一步想十步的谋略,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脑子一根筋。可一根筋也有一根筋的好处,想事情慢,做什么都特别仔细,许多聪明人一笔带过的小细节她也不会忘记。
比如一楼大厅内条凳桌沿四四方方的棱角,被她命人用同色软布包裹起来。拍卖会开场前桌上备有瓜果茶点,为防止果皮无处可仍,她在每桌最中间放了个四四方方的木盒子。
诸如此类琐事不胜枚举,虽然单拎出一件来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可当这么多小细节凑在一起,不知不觉就会让置身其中的宾客感受到舒适便利。
最下面大厅里尚且如此,专门为各大商贾准备的隔间那就自不必说。
阿玲并没有厚此薄彼的意味,只是云来楼原本格局设计,隔间内摆设本就比外面豪华些,如今再添上这些东西,自然是锦上添花。
不过与下面磕着瓜子,享受着难得机会的寻常富裕百姓不同,这会包厢内众商贾却完全无心享受。透过窗户往楼上看,独属于小王爷的三楼,这会可多了一位娇客。
这意味着什么?
在他们犹豫时,下面高台上拍卖会已经开始。箫家家大业大,东西也多,最开始不过是些珍稀的家居摆设。
当日箫矸芝窃取房契时可没有丝毫心慈手软,甚至将箫家祖宅房契也一并偷了出来。刚听说此事时,想到前世被箫家买走的蒋家祖宅,阿玲也曾升起过报复的念头。不过在阿爹估算出箫家家产大致价值后,她便改了想法。
取了箫家祖宅自然能好生羞辱他们,但箫家名下别庄不知凡几,搬出祖宅依旧能每日绫罗绸缎的穿着、山珍海味的吃着,生活的自由自在。
要脸的人,被剥去脸皮肯定难受;对于箫家这等没脸没皮的,不能苦其心志,只能饿其体肤。
住在宽窄广厦的大宅内,却连修缮院子的钱都拿不出来,这是一种怎样凄凉的境地。
这样想着她便提议,要箫家拿其它庄子来换。
可阿玲这等想法,从拍卖宴司仪嘴里说出来,就完全变成了令一副模样。
“各位乡亲父老,当日箫家为巴结人,竟然把祖宅房契一并送了过去。”
连祖宅也送……他怎么不送祖坟!
高台下响起一阵抽气声,司仪出声圆话:“虽然此事乍听有些不可思议,然小可曾亲眼见过箫家房契,绝对差不了。在这小可不得不感叹句,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随着他有些滑稽的语气,有人笑出声,气氛再次热络起来,坐在下面的捧哏趁机敲边鼓:
“莫非今日还要卖那箫家祖宅?”
连祖宅都要变卖?这可真是欺师灭祖,现场气氛陷入凝滞。
“本来确是要卖,不过蒋家姑娘仁善,不忍心看箫家一干人等流离失所,便提议用其它财物来换。下面要竟拍的这些摆设,皆是箫家拿出来换的。蒋家姑娘以独到的眼光,将诸多摆设组成套。比如小可身前这套柳木书房摆设,买回去一套放在家中,大气典雅不说,读书写字那也是极为方便。”
顺着他的话,众人往高台上看去,只见那摆着一整套桌椅板凳博古架。虽然柳木木料算不得贵重,可手艺却十足精致。
但再精致也比不得箫家祖宅啊!
“蒋家姑娘当真仁善。”
这是在场所有人的心声,为了突出阿玲仁善,不少人甚至说起了变卖祖宅是何等不肖之事。
隔着两层,下面的声音传到阿玲耳中,握住毛笔的手不禁攥得更紧,大拇指指甲盖很快充血变成紫红色。
这丫头,一定是想起上辈子的事了。
坐在旁边躺椅上,看似在漫不经心地扫着游记,实则全副心思都放在旁边阿玲身上的陈志谦摇头。合上书本,翘起的二郎腿收回来,他缓缓开口:“若是你想要箫家祖宅,我有办法。”
他不过是想留箫矸芝性命,钓出前世幕后之人。至于箫家境遇是差点还是更差点,他并不在意。
可以么?
心下升起一抹期待,不过想到自己先前打算,阿玲还是缓缓摇头。
“用祖宅从箫家手里换几处庄子,这本是已经说好的事。朝令夕改,恐伤玉哥哥名声。”
这丫头,越来越会为他着想了。心下满意,陈志谦也问起了她的事。
“想好盘下铺面后,下一步该如何做了?”
陪阿玲在外逛了两日,他也知道她要开铺子,对此他无可无不可。王府家产丰厚,不提长辈所赐和下面孝敬的,每次任务他都有大笔进项,莫说一个阿玲,再来十个八个他也完全养得起。不过她要开铺子给自己找点事做,他也完全赞成,只是有一点:千万别累着自己。
“自然是找人将铺面修缮一新,不过到时我可能没太多功夫,也就说说该如何做,具体还要交给小乔去把控。”
苏小乔……虽然笨了点,但难得忠心。
微微点头,他又问道:“有没有想好该如何修缮?”
问起这点阿玲犯了难,“我倒是有不少主意,觉得哪个都好,一时间都难以抉择。”
“说说看。”
她那些尚未完全成型的想法,可以跟玉哥哥说?面露期待,这会阿玲已将前世变卖祖宅之事抛到脑后。在他允诺点头后,拿起纸笔走到躺椅边,她边写边画慢慢说起来。
王府名下也有不少生意,多是在开府时宫中所赐,无论规模还是格局,皆非一般商户可比。小王爷记忆力惊人,只在平日闲暇路过时进去走一遭,也能知道不少东西。具体经商之事他不如蒋先在行,但这会单说铺面整修,他却是有不少见解。
“把铺面前后打通,窗户再开大些。”
“布帘太过沉闷,用纱帘。”
自打昨日黄昏被徽墨之事感动,进而想明白后,这会两人私下相处,小王爷也渐渐放下架子。不拘大小事,跟她一点点说起来。
阿玲本身已有大致打算,这会听着他的建议,在原本框架下慢慢补充,整个想法越发成型。兴奋之下她一双杏眼亮晶晶的,越说越起劲,完全忘了时辰。等到说差不多后,下面拍卖会上那些小件已经基本完成,开始涉及到箫家铺子。
未免气氛太过沉闷,第一间要拍的铺子规模便不小。这是箫家位于城南的一家织布铺子,占地颇广不说,里面许多纺车更是近几年全新打造,织出来的布又平又密实,向来受青城百姓喜爱。无论从哪方面来看,这都是一间值得争抢的铺子。
可阿玲却知道,织布铺子另有蹊跷。先前整理箫家资产时,她首先关注的就是这家。本打算劝阿爹买下来,却被阿爹告知了另一桩官司。原来那纺车是这几年最新改良,之所以好用,全因其梭子与众不同。而这梭子,需要西域精铁打造,大夏普通铁匠打出来的压根用不住。
前几年尚还好,大夏与西域开有互市。可这两年边关战事吃紧,精铁更是被西域王廷牢牢掌控,等闲不得流落在外。
也就是说,纺车梭子坏了后,根本找不到替换之物。新纺车无法转动,单那间织布铺子就显得平凡无奇,只留些老纺车的织布铺子,甚至还不如一般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