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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天师把手高高的举过头顶,紧接着猛一发力,五根枯瘦的指头急速的戳向身边的一张圆桌!
他攻势伶俐之下,我只听得“咔嚓”一声脆响!紧接着,那半寸厚的木桌,就被他五根指头彻底的贯穿了。
这下,换成我打脸了。
乡下人用的饭桌,是最便宜的木屑压缩板材,密度并不高。可关键问题是,那也有半寸厚呀!就是拿锤子往下砸,一锤子也砸不透的。
他五根指头,一下子就戳穿了么?!
这“功夫”我根本闻所未闻,虽然不如传说中的那么犀利,但也是很惊人的本事了。我自问连侦察兵出身的王吼,都也是做不到的。
一瞬间,在场的赵宏和阿四,也都和我一样,大眼瞪小眼,全看傻了。
而赵家夫妇,则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一个劲的拍马屁,夸赞断天师好手段,六脉神剑天下无敌,千秋万代一统江湖……
场面上的形式,一下子逆转了。
面对着我的打脸,断天师这江湖骗子迅速上脸了,他的猖狂已经到了极致。
断天师冲我叫板道:“小子!你牙叉骨不是挺硬么?这次看见你道爷的本事了吧!服气了么?不服气你也来呀!”
他这话,问了等于没问呀!面对着这一切……我是肯定不服气的。
可不服气有什么用呢?我又不能把桌子也戳几个窟窿。总不能拿我的军刀,给他表演一个“挑黄瓜灯”吧?
然而,就在我异常尴尬,且下不了台面的时候,贤红叶突然出现了。而她的出现,也迅速化解了我的危机。
就在我无从左右的时候,忽然听见自己身后传来贤红叶的声音。
她居然冲那江湖骗子说道:“断天师好本事呀!我们特别服气!您看在我们初来乍到,不懂规矩的面子上,就饶了我们呗!”
贤红叶的出现,多少让我有些吃惊,不过那断天师接下来的表现,则让我更加吃惊。
断天师见到红叶之后,简直就和见了鱼腥的猫没什么区别。
他当时就流着哈喇子客气道:“姑娘说的是呀!我断某可不是小肚鸡肠的男人,我就当这小子是个屁!放了他了!哎呀……不知道姑娘是否婚配呀?回头给你看个手相呗!贫道还擅长足底按摩,对丰胸也有颇多建树……”
面对着断天师不正经的刻意挑逗,红叶却显示了格外的聪明,她话锋一转,指着我老班长的灵柩说道:“天师别这样,当着灵堂的面说这些多不吉利呀!咱先把正事办了好吧?”
这话,句句和打脸没什么区别。
听了贤红叶的话,断天师那个王八蛋终于发现自己失态了,他尴尬的笑了笑,然后伸出皮包骨的手臂,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七星马甲,和个瓢虫一般挥着手,招呼我们大家道:“开始坐坛施法了哈!不想看的赶紧回避,一会儿被老夫的剑气所伤,我可不负责任。”
说话间,他还大有深意的,不断把眼睛漂向贤红叶的方向。
这话,醉翁之意不在酒呀!
面对着断天师的挑衅,我冷笑了一声,主动拿身子挡住了红。同时心里暗下决心,他要是在装神弄鬼的过程中敢占女人的便宜,我就先拿飞刀削死他!
断天师看着我挡在他和红叶之间,先是一愣,紧接着没好气的瞪了我一眼,才开始他鬼画符般拙劣的表演。
断天师先是微微闭眼,紧接着掐咒念决,然后才拿起了香案上的桃木剑,开始了他眼花缭乱的法事。
他的仪式很杂,我也看不懂,只见到他不停的挥舞着手里的一根桃木剑,在香案之间跑来跳去,时而敲锣,时而画符,时而从自己带来的大白鸡身上拔几根鸡毛,然后扔在水碗里。
整个过程中,他嘴里不停的念着什么“步罡踏斗七星踩,乾艮合离斗三一。正月二,六四七,老龙九转化元一,四方五行归尘夕......”
......我看着他蛤蟆一般的步伐,一会儿三会儿一的念咒,真不知道他要干些什么,准备买七星彩么?反正,我感觉挺无聊了。
无聊之间,我回身问红叶道:“你怎么出来了。”
红叶若无其事,回答我道:“我听前边挺热闹,就过来看看。”
我有些不悦的提醒她道:“可是王吼他......”
“老田!”红叶忽然打断我的话,她轻轻递给我一个眼神,指着那如王八精一般的断天师,突然提醒我道:“这人我感觉有点问题。”
我听他这么一说,立刻反问道:“什么问题。”
可红叶却对我摇了摇头道:“一两句话说不清楚,你注意点他就是了。在观察一下。”
我点头,之后回过身去,更加注意的看着这家伙的一举一动。
其实说实话,他的所作所为,我感觉对老班长是一种讽刺,更是一种侮辱。
因为班长生前,从不信鬼神之说。
的确,老班长懂得很多很多,也有过不少离奇的经历,但是他所处的大环境和所受过的教育却始终在告诉他,这个世界是唯物的,即使是遇见毒,蛊,甚至我吃下去的美人鲈,和其他未知的东西,老班长也都认为是怨气,或者其他现代科学还不可证明的东西所造成的。
总之,不是鬼神。
最多,老班长也只会说那些个害人的玩意是“阴邪”,而绝对不会说是神鬼。
我的老班长,就是这样一个矛盾的结合体,他不信邪,却经常遇见邪,甚至他自己,都死的非常邪乎。
可讽刺的是,一辈子不信邪的老班长死去之后,却被人当成厉鬼对待。他日夜维护的家庭,却也在提防他,恐惧他。
哎!做人难,做鬼更难呀。
......隐忍了多时之后,这断天师的鬼画符终于是做完了,他咳凑了一声之后,对我们所有人说道:“法事以必,马上就要念‘盖棺咒’,你们谁想最后在看死者一面,就赶紧去!”
我心头一阵凄凉划过,猛然意识到,终于.....到了见最后一面的时候了么?
三年不见,在回首,已然阴阳永隔......这“人”,变化太快了。
在唏嘘感叹中,我猛然看向别人,也突然发现大家的脸色全部严肃了起来,就连没见过老班长面的阿四和贤红叶,也不由的悲哀了下来。
所有人都知道,人死为大呀。
几乎是不约而同的,我们大家都缓缓的站上了那露天的灵堂,在白番招魂旗下,围绕着老班长即将盖棺的棺椁站定。
棺椁里,老班长包裹着一件劣质的蓝色寿衣,他身体已然僵硬,脖子以上的部位用白麻布包裹着,手里,拿着一双筷子和一个大饼。
除此以外,在老班长的脑袋上,还平放着一个黑陶碗。
我看着老班长印堂上的黑碗,不由的心升敬意。同时抬起头,感激的对赵海鹍说道:“是咱‘五脏庙’的规矩,‘碗斗盖天’么?”
赵海鹍点了点头,略带赞赏的告诉我道:“是‘碗斗盖天’,咱五脏庙里下葬的规矩,死者头顶一碗,是为了告诉阴差,这个下葬的人是厨子,日后到了阴间也算是手艺人,容易找份差事,不至于受恶鬼欺负,也不会沦入饿鬼道受苦。这也算是咱五脏庙......独有的入土护箓了。”
我点点头,表示完全理解。
五脏庙毕竟不是什么非常荣誉的行当,我们也没有什么值钱的宝贝和驱邪的法术。我们所能做的,仅仅是在死者的头上放一只黑碗,用这种叫碗斗盖天的细小法门,让他免受六道轮回中的一道之苦。
除此以外,我们什么都做不了的,毕竟,我们只不过是后厨的厨子,从来不上台面的角色。
这个时候,断天师拿下了我老班长头顶的那一只黑碗,非常粗鲁的接下了老班长面上的纱布。
随即,老班长的仪容,终于映入了我的眼帘。
虽然我心里早有准备,但依旧感觉到“咯噔”的一声!
伴随那一声心鸣的,还有发自心底的伤感。
在老班长面色焦黄的脸上,毫无生气可言,他的眉头紧锁,舌头微微吐出,在脖子下,则一道深深的勒痕贯穿左右,昭示着他死亡的方式和当时的苦楚。
我看着老班长眉头紧锁的样子,不由的从内心里哀叹着:
班长呀!你到底遇见了什么事情,非得靠自杀来逃避一切呢?!为什么不等我们来呢?这根本就不是你的作风呀!这根本......就不应该是你的命格呀!
哀叹中,我的眼睛,不自主的湿润了。
我只看了一会儿,再也不忍心在看下去,晃悠了几下之后,我退后几步,冲断天师挥了挥手,让他赶紧结束最后的仪式。
盖棺吧!念了“盖棺咒”,或许对我们都是安慰。
断天师脸色严肃的点了点头,紧接着从裤腰中拿出了一只柳条,又往香案上找了一些清水,像模像样的张口念叨了起来。
他一边用沾了柳条的清水,自下而上擦拭我老班长的身体,一边念叨道:“土地爷爷开脚光,来生依旧走四方!三尸虫神开心光,不分神鬼亮堂堂!灶王上天开嘴光,阴受香烛吃的香!山神远来开鼻光,日后做人不用慌!三清祖师开眼光......”
断天师,突然断话了。
就在断天师的咒语念到一半的时候,他突然戛然而止了。他嘴里磕磕巴巴的,三清祖师开眼光之后的事情,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我看着他越发凝重的表情,不由的拽了拽他道:“怎么了?接着说呀!”
断天师的嘴依旧在颤抖着,好半天,他才回过头来,冲我指着老班长的棺椁道:“这赵海鹏......要变厉鬼了!”
他的话,让所有人的后脊梁,一凉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