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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腊月十五,将近年关,与番人的战事却消停不得。秦石没拘着将士们,只限他们每日按时回营,不得在外惹事。
缇衣骑的募兵告示挂了一天就撤下,在神武营传为笑谈。玄晏无暇顾及此事,只在确认秦石没有困扰后,继续绕着行营跑步。
跑步之后,他去到了行营东南角的湖泊。
上次与缇衣骑一战,促使他想起了湖底的匕首。如今形势对秦石不利,普通兵器不够用,天外玄铁的匕首应当大有用处。
偷偷跟着他的几个神武营小兵躲在枯木里,眼看他脱了衣物,光着膀子往湖里走,立时觉得周身凉飕飕的。
乖乖,这马胖子果真有些神通啊。
光是看就觉得冷,小兵们自愧不如,决意回营。
几条黑影猛地罩下,几人就像砍断的树干,骨碌碌滚在地上,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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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入水底前,玄晏调息几周,这才在水里畅游起来。
这湖泊深得不像在西海原附近,水也没有预想中的冷。他循着记忆中的路线,很快找到了水底的天外玄铁。
他小心地拨开覆于其上的湖沙,将匕首揣入怀中,不舍地拍了拍玄铁。
这一去,不知能否再能见到这宝贝。
随着他的动作,玄铁底部忽然翻滚出泥沙,整个玄铁都晃了一晃。
他当即怔住,将玄铁底下的泥沙轻轻拨开,露出了丹色盒子的一角。
盒子年月久远,看起来一直埋在玄铁底下,已经陷入了泥沙里。若不是他这一推,玄铁松动,恐怕还看不见。
他用匕首支住玄铁,把盒子扒了出来。丹色盒子入手温热,顶上刻着一个图案。他看了许久,才发现是一把剑。
这把剑有些眼熟,眼熟得如同他的血肉。
尤其是栩栩如生的云纹剑首。
他的心跳将要停滞。
这把剑,不正是千机剑吗?
丹色盒子似乎沉了几分,他不敢眨眼,轻轻掀开一条缝,在看清了里面的物事后,砰地盖紧了盒子。
金色的妖物内丹,足足三颗。
刻着千机剑的盒子里放着妖物内丹,要是传到修士那边,要引起上百年的震动。
而且,金色的内丹,都是修炼上千年的妖物所有。足足三颗,背后隐藏着什么,不言而喻。
玄晏按捺住心情,冷静下来,仔细回想这四百年看过的典籍。
不想不知道,一静下来,还真的想起了些许端倪。
玄天门至今将近一千五百年,建立者是个传奇人物,名震天下的真阳祖师。待到玄天门繁盛起来,他留下千机剑,云游而去,不知所踪。
门内有传说真阳祖师当年留下了不少宝物,不仅仅是给长老的千机剑。然而一千多年来,历代掌门长老翻遍了玄天山,也没翻到一星半点的宝贝。
这个湖泊离蒲兰不远,意味着离玄天门的山门不远。匕首和玄铁极可能是真阳祖师留下的。
丹色盒子在怀里发烫,盖过了他随身携带的五色露。
犹如在行将饿死的人面前,摆了一桌山珍海味。
玄晏阖眼,运气调息,几番试探自己现有的修为,终是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将丹色盒子放了回去。
他连千机剑穗都没有把握,遑论威力巨大的妖物内丹。他现下托身于神武营,保管不了如此珍贵的东西,来日方长,以后再说。
玄铁忽然滚动,压住了丹色盒子。玄晏猛地抽手,险些被压在玄铁之下。
周身的湖水一寸寸冷下去,他抬头,发觉湖水正在迅速结冰,在头顶形成一个冰的穹顶。
片刻之间,他就被封在了湖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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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正午,伙夫在秦石营帐里烤好了一头羊,带着只羊腿走了。秦石一边撕羊肉,一边忍不住在羊肉上来回捏。
又软又滑,跟马胖子的脸似的。
他一边往羊肉上洒粗盐,一边翻转着火舌上的羊。滴滴香油掉进火堆里,散出令人垂涎的香味。
正值午膳时间,兵士们都奔着午膳去了。他呆呆坐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将羊腿骨扔出帐外,大吼一声:“钟林——!”
钟林听见召唤,嘴角的油都没来得及擦,直愣愣掀开了门帘。秦石冷着脸问他:“马胖子呢?”
“好像去湖边了。二狗他们跟过去看……”
“看什么看!”
又一根骨头飞了过来,钟林当机立断地蹲下,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当然是看马胖子洗澡……”
话音未落,秦石提起了长刀。钟林一个寒噤,“弟兄们说他带伤疤特爷们……”
秦石阴阳怪气地笑了笑,狠狠揪了揪胡子,竟不觉得疼。
“带本将过去。让这群小兔崽子见识见识,到底谁才是神武营的真爷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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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顶的冰穹咔啦一声脆响,湖水奔涌进来,眨眼又冻成了冰。
玄晏扶着天外玄铁,汲取玄铁散发出的热量,虚弱地放下了手。
冰层不仅仅是穹顶,而是渐渐往他的位置欺压而来,像是冰块结成的茧,紧紧包裹住他。
起初还能走动几步,现在他只能背靠玄铁,眼睫也挂着一层霜花。
试了很多次,冰层有增无减,连玄铁匕首都用上了,也只能让冰层裂开一条缝隙。他开了天眼,只看见眼前一片浓稠的白雾,水系灵气浓得化不开。
玄晏一拳捶在玄铁上,头顶传来发闷的声音:“你们究竟是谁?马胖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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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面平静依旧,只结了一层轻薄的冰。两个中年男子站在湖边,面带不解地看着秦石。
秦石看了他们一眼,又瞟见岸边的外衣,长眉紧紧拧起,缓缓摆开了长刀。
相比之下,钟林显得更加紧张。见机不妙,叫了一句“将军”,转身就跑。
两个中年男子大叫一声,作势要追,被秦石的长刀拦住。刀刃烈烈生风,截在两人身前。
“先告诉我,马胖子在哪。”
湖面上双方短兵相接,战得激烈。湖底下玄晏心焦不堪,狠狠拍打着冰层,恨不得冲破出去。
没了术法护持,围绕他的冰层渐渐消退。秦石以一对二,毫无畏惧,忽听中年男子大喝一声:“纳命来——”
他的招式拙劣不堪,脚步也虚浮。秦石听得直想笑,打得更痛快。殊不知玄晏被堵在湖底,不知水上情况,想到秦石可能与两个修为不浅的修士对上,已是急得变了脸色。
甚至连双瞳也微微变化,似是银色琉璃。
两个中年男子突然招式大变,一掌将秦石逼退到湖边。身后的湖水忽然有冰层碎裂之声,紧接着湖水激荡,冲天而起,碎琼乱玉的湖水飞溅,一条人影跃出湖面,携卷厉风,扑杀而来。
中年男子飞身急退,那道厉风截在两人之前的位置,劈出一道深坑,回身又退向秦石,将他拉出十几丈远。
“将军!小的带人来了!弟兄们,把这两个没长眼的拿下!”
钟林带着一群兵士,浩浩荡荡地杀了过来,却在看清湖边的人后,呆若木鸡。
两个中年男子诡笑,霎时无影无踪。玄晏站在秦石身前,束发绳早就不知所踪,长发*地披散,双眼银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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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营角落的破马厩边新搭了个营帐,一群兵士静静地来又静静地走。
瘦马站在角落里,等到四下无人,便欢快地拱进营帐,蹭向玄晏。
玄晏默然割开绳子,摸摸瘦马,又给秦石松绑。眼瞳银色略有消退,干干净净,不带丝毫情绪。
秦石依旧闷着头,玄晏低声道:“那几个被打晕的,已经送到平武营去了,那边有几个不错的军医,不必担心。”
他嘴唇一颤,蔫头蔫脑地望向玄晏:“帐里还留了大半只羊……”
玄晏手没稳住,匕首划破了他的衣袖。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破马厩,玄晏只觉许多心绪落了空,倚在营帐一角,一边抚摸瘦马,一边问秦石:“你怎来寻我了?”
“……你午膳没吃,肯定会饿,我就找来了。”
“怪我,没事先说清。”玄晏叹气,“你身为主将,落个勾连修士的罪名,让神武营弟兄们怎么是好?”
秦石一闷,“他们不会有事……”
“我不过是个外人,何必至此。”
“你……”秦石声音愈发的小,忍不住揪了揪胡子,“可你真的和松弟像极了……”
玄晏一愣,追问一句,秦石撑着脑袋,语气竟焦躁起来。
“是我弟弟。我十岁时,他为了捉野兔烤给我吃,在山里摔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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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搭的营帐比不得主将营帐精细,睡到半夜,玄晏被身边的呓语惊醒,坐了起来。
瘦马听见动静,又蹭了过来。他看着蜷成一团的秦石,脱了件衣服给他盖上。
秦石虽然体型壮实,但这段日子在西海原与蒲兰来回,竟也瘦了不少。脸上原本几条横肉,现在也消了。这样静静睡着,呼吸间都是止不住的疲惫。
他陷入梦中,不知在说什么。玄晏贴过去,却听见袅袅升起的一个字。
“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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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林凌晨偷偷来了一次,说是孔监军带着缇衣骑,把神武行营围了。阮参将正在满天地找主将大印。他们几个和玄晏走得近的,想找阮参将说说,把玄晏放出去,都被曾参将的守卫拦下了。
秦石坐在玄晏身边,稍稍问了两句军务。玄晏意念一转,忽然问钟林:“跟你来湖边的,都是谁的手下?”
“是曾参将……”
从湖边到神武营都需一炷香的时辰。玄晏心知不妙,却苦于没有合适的对策。他有修为,能一走了之,但秦石又该怎么办?也不能丢下神武营兵士不管。
当日正午,曾参将便带着几个亲卫,把神武大印交给了孔监军。次日清早,孔监军便下了军令,神武营即刻拔营,前往西海原。